七、完结
珍宝谷的传人慕容彻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对接待的秋十三没有好脸色:“你们教主又发什么疯?” 普天之下,也就这位公子敢这么明目张胆说教主了。秋十三如实交代教主的吩咐:“需要您去挽风崖一趟,那里有个……嗯,有个人需要医治。” “什么人?”慕容彻眼睛一横,“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破地方是干什么的,不都是一些小倌娼妓吗,有什么难说的?” 秋十三的神情更复杂了。 慕容彻扫了一圈周围,意外地问:“这次为什么是你小子等在这儿,愣头愣脑的真是没趣,那个姓徐的小子呢?就总来找我取药的那个。” “额……”秋十三面露苦色,“他在挽风崖,就是您需要去看的人。” “……” 慕容彻急急忙忙地爬到挽风崖,被领着找到教主,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那徐小子怎么进挽风崖了?” 不等教主回答,他拍拍大腿,自顾自地说:“我就说他上次看起来不正常,之后再没来取药,原来是让你给玩了……不过你若是真有心,怎么直到现在才动?玩欲擒故纵吗?” “不是。” 教主习惯了这个人的无理,没怎么在意,只说:“你先看看人,等得空了再与你说。” 敏锐地看出教主此时心情不佳,慕容彻惯会审时度势,马上闭嘴,拿着药箱去看床上的徐景。 徐景昏迷着,仍皱着眉,显然在做不怎么愉快的梦。整个人看上去一点没有往日的聪明机灵,病殃殃的。 慕容彻忍不住啧啧感叹:“这是把人吓坏了吧?我说了多少次教主你克制点,好好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到你手里就变了样,可惜可惜……” 教主抬眼,笑意盈盈地看着慕容彻。 “再说废话,本座不介意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这下终于安静了。 一炷香后,慕容彻才再开口:“问题不大,身上的伤吃几服药就能回来,毕竟是练武的,你少吓吓他就没事了。” 说完,他看教主,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吗? 教主支着脑袋,在思索着什么,摇摇头:“不只是这件事。” 慕容彻一愣:“什么?” 教主看了一眼床上的徐景,随后用轻飘飘的、随意的语气说:“本座要你将他的武功废掉,特别是轻功。挽风崖的人,只需要留在挽风崖,哪里也不能去。” 嗖嗖冷风随着教主的话刮在慕容彻身上,他不自觉摸摸手臂,心想这未免太狠了点,怎么说也是任劳任怨那么长时间的下属。 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无奈道:“倒是可以,不过若是腿废了,那身子骨可也就跟着废了,受伤后能否恢复都难说。而且……也很难承受你的……额,爱抚了。” 其实慕容彻这是往严重了说的,反正他是神医,即便这位教主神功大成、天下无敌,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自然没能力怀疑他。 教主果然没有多想,点点头,信了:“既然如此,那就只废武功吧。” 真是个可怜的小子。 在施针的时候,慕容彻忍不住想。他没理由拒绝教主的要求,只能尽量帮助徐景减少痛苦,也算是为这几年偶尔的陪伴作个答谢。 徐景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这是他认得的地方,挽风崖,教主后宫们聚集的地方。 随之他想起,自己答应了教主回到挽风崖。 想要下床的时候,徐景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异常——四肢软绵无力,左腿上套着一根长长的、细细的锁链,另一头连接在墙上。 此情此景,让徐景的头脑一下彻底清醒,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却已成定局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他的武功被废了。 在几个月前,徐景发觉自己被教主盯上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担忧,如今事实如期而至,却远比猜想得更令人痛苦不堪。 恍惚中,他坐在床上,想到很多过往的事情。 城中徐家因为一直以来表现平平,不受教主器重,自然地位下降了不少。徐景被寄予厚望,从记事起就开始练武,学习教中规矩,期待有朝一日能为教主所用。 十五岁那年,上任教主惨死在位子上,等所有人——包括徐景,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只看到满地模糊的尸首。 血雾弥漫之中,只有一个人站立着,穿着明丽的红衣,把玩着一颗人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那张漂亮的脸染上恐怖的杀气,震慑住了所有人。 死一样的沉默对视后,有人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不可置信道:“这……这不是教主刚买回来的……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飞来的剑穿透喉咙,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好半天才死去。 所有人都被这人的凶狠残暴吓到了,竟然不敢再动。而红衣的青年几乎没什么表情波动,随意地踢开死去教主的身体,悠然地坐在椅子上。 徐景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他先生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尸体,再看看眼睛暗红的青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拉着父亲跪下,说:“拜见教主。” 这一句话,彻底消弭了所有人尚存的反抗之心,很快门口跪倒一片,恭敬而惧怕地称呼红衣的青年为“教主”。 不久之后,徐景被父亲送到教主那里,成为了教主的贴身暗卫。 这本是个保护教主的位置,不过鉴于教主一挥手就能拍扁刺客,所以几个暗卫毫无用武之地,很快沦为打杂的跟屁虫。 这和徐景想的不一样。他认为,必须能够让教主看到自己,必须成为教主重要的左右手,才算是不辜负父亲。 他找到一个契机——新教主与上任一样,是个性欲很高,且不打算克制的人。挽风崖的老人才被杀掉不久,属于新教主的新人已经开始住了进去。 这是一个可以往上爬的阶梯。 徐景当时观察了许久教主的喜好,精挑细选为教主准备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名字徐景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是个初出江湖的傻小子,用两三句话与他成了朋友,顺理成章地送上教主的床。 教主对那个少年很满意,第一次对徐景提出赞赏,山庄也开始给他派一些任务。而徐景因此逐渐摸透教主喜好,越来越多地利用这种事提升地位。 至于那个少年,徐景很快忘了他。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他被关在挽风崖不肯听话,受了些苦才老实,然后提出要见徐景。 得到教主同意后,徐景去了挽风崖。在看到少年伤痕累累的模样时,面上没什么触动,只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话说得毫无悔意、毫无歉疚。徐景当时想的是,要怪就怪你太蠢了。 那个少年说:“徐景,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被惩罚的。徐景,我在地下等着看。” 这些本来已经模糊不清的话,此时此刻,清晰地被徐景记起。他甚至回想起那少年眼中刻骨的绝望,和说话时凄厉的语气。 徐景缓缓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的狰狞的疤痕,重复了两个字:“报应。” 因果循环,天道轮回。 他徐景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踩着无辜的尸体往上爬,就该有不慎跌落、万劫不复的觉悟。 如今这个下场,是否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但是,那个少年还有自杀解脱的选择,他呢?他连死都做不到。 “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逆着光,徐景看到翻飞的红袖和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相比当年高台之上冷漠的少年,如今的他似乎收敛了锋芒,然而眼中是愈加深沉的疯狂。 徐景不知自己心里是仇恨居多还是恐惧居多,但多年习惯,已经让他无声地跪了下去,道:“教主。” 教主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