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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成婚了,和方景秋。 方景秋,丞相家的儿子,行二。七岁那年入宫面圣,被皇帝抱在膝头夸赞“好个谢庭兰玉!”他相貌极好,与我曾是国子监同窗,那时我们私底下偷偷拿他开玩笑时说,若是读时总想不出张良“面若好女”是个什么模样,看着方景秋就心中有数了。 我从没想过会和他成亲。我知道我这辈子逃不开政治联姻,也早就认了命,无论谁家闺女进了侯府,我都能和她好好过日子。只是万万没想到我会娶一个男人,这人还是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 其实最让我糟心的是,他是我挚友贺封的心上人。 2 我成亲时,贺封还在北边提防蛮族进犯,这是唯一让我觉得安慰的事。不然让他亲眼看着自家好友和自己的暗恋对象拜堂成亲,怎么想怎么残忍。我给他去信,也只是语焉不详地提了一句自己要成亲的事,不敢说细了,怕他提着刀从辽东飞回来砍我。 结婚那天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跟着他们的提示一步步完成婚礼要履行的礼节,脑海里一片空白,到了晚上送别完宾客,冷风终于把我吹醒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 司画提醒我,方公子都等您好半天了。 我不能真的和一个男人睡,虽然我朝民风开放,但我当然还是更喜欢女子一些,往常与朋友去烟花之地,也从不去南风馆那边凑热闹。只可惜天意弄人,反倒教我娶了位男子回来。 我带着四分醉意进了婚房,果然里面一切都是大红色,摇曳的烛光增添了许多暧昧的氛围。床边端坐一人,盖着红色的盖头,腰身笔直,双手叠放。 原来男人也要有盖头。我无声且自嘲地笑,心中构想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真切地来到我眼前,我想过我会在某天挑起我未来妻子的盖头,她朝我盈盈一笑,我的心就此沦陷。然而,然而…… “子晔?”兴许是我在门口站了太久,坐着的人似是疑惑地唤了我一声。我忙走过去,回应道:“我在。” 桌上放着玉如意,很明显是要我用来挑盖头的,但怎么想怎么别扭,于是我问:“要不,盖头还是你自己来?” 方景秋一下就沉默了,双手紧紧抓着衣服,我想他大概是不悦,毕竟是簪缨世家出身,应该最看重的就是礼法。挑就挑吧,别大喜的日子还惹人家不开心。我抿了抿嘴,向他道歉:“抱歉,刚刚是我太紧张了。” 我伸手去拿玉如意,冰凉细腻的手感让我振作了一些。缓缓将盖头挑起,即使不是第一次见方景秋,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惊艳到了,真真是眉目如画。 难怪惹得宴春楼里的头牌放出话来,若是能与方景秋共度春风一夜,立马叫她隐退也值了。可惜方家家教极严,方景秋自身也向来持重,从不干寻花问柳的轻浮勾当。想到这里我就想叹气,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偏偏成了男妻,嫁与了我? 他兴许是看见了我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艳,勾了勾唇,似乎心情很好。见我久久不动,又提醒我说:“该行合卺礼了。” 我回头看向身后小桌上的两个玉杯和酒壶,实在不想喝,然而它又是成婚的关键一步,不可不走。我决心脸皮厚点,试图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就我们两个人,没人看着,不如就……”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方景秋就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神色我太熟悉了,在国子监时,有时候偷懒没写完作业,我就只好求方景秋的作业抄,那时他也是这种神色,秀眉微蹙,表情冷凝,蛮能唬人。我只好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夫妻交杯,合卺礼成。 3 当第二天我爹笑眯眯地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时,我是敢怒不敢言。 前一晚同方景秋喝完酒,又说了几句话,我便想去偏房睡,我同司画打了招呼,那里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铺盖,毕竟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和方景秋圆房,要是和他睡一张床,就算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到时候也不好意思面对贺封。没想到推开房门,我的贴身侍卫孟准就站在门外,朝我歉意一笑:“少爷,侯爷有吩咐……”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打开了衣柜。幸好我做事谨慎,甲方案不行还准备了乙方案,让司画备了一床铺盖在柜子里。睡地上也是我的个人坚持,总之,就是不上床。 方景秋看着我在地上打好铺盖,显得有些无措:“地上凉,你上来睡吧。” “无事,眼睛一闭一睁,一晚就过去了。”我生硬地拒绝了方景秋的提议,“你要睡的时候就把灯吹了,晚安。” 我不知道方景秋坐在床边看了我多久,只记得最后他轻轻一声叹息,然后传来了烛火熄灭的声音。 我是被一阵燥热给闹醒的。做了个梦,梦见我在同人云雨,贺封突然闯了进来,一脸惊怒,而我再看向身下人时,原本的漂亮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方景秋的脸。 然后就醒了,热得我一阵口干舌燥。走到桌边想倒杯茶水喝,没想到里面装的是酒,险些没呛死我。这一呛也呛回了我的神智,想起来今晚是洞房夜,想起来床上还躺着一个方景秋。 我点了灯,去看方景秋的状态,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估计也觉得热得慌。明显是中了药。难道是酒?我知道酒里会下一些催情药物,但一般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啊。难道方景秋自己带了药下的?不可能,他做人一贯君子,决不能干出这种事,而且这等事于他也没好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从眼前的事做起,先把人喊起来再说。 “景秋?方景秋?”我喊了几声,他终于有了反应,只是感觉迷迷糊糊,好像还在梦里。 “子晔……”他伸出手来摸我的脸,好像要哭出来一般,“我好难受,帮帮我……” “……” 大哥,我知道你难受,我现在也难受得紧,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可能是真的难受得紧了,开始在我身上胡乱摸来摸去,我制住他的手,想要他别摸了,他一脸迷茫地望着我,渐渐凑近,似乎想亲我。 “方景秋!”我压低声音吼了一声,试图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他似乎是被吓到了,眼神恢复了清明。 我刚刚真有些急了,被美人占便宜没什么,只是眼前的美人是我挚友的心上人,这你能下得去嘴?良心不会愧疚吗?贺封的笑容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记得他出征前同我说过,等他得胜归来,就要和他的心上人表白。 要是他回来发现我睡了他的心上人,那场面我都不敢想。 方景秋现在的确是清醒了,见两手被我制住,我身上衣衫凌乱,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红着脸缩回了手。 我知这药性烈,不是普通的那种一时半刻可以忍下去的催情药物,非要释放出来不可。无奈之下,只好和方景秋提议彼此背对背,谁也不看谁,各自解决各自的问题。 方景秋呐呐应是。 当我舒坦了以后再去看他,只见他鼻尖都有汗滴流过,眼神时不时往我这边瞟,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辛苦煎熬。我生怕他憋出什么事来,没忍住自己的惊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会连自亵都没干过吧?” “干过,但是我一着急我就……” 他话说一半就住了口,但我已懂得他什么意思,安慰他道:“你别急,慢慢来就是了。” 他因为憋得太久,已然红了眼眶,拉住我的手说:“你帮帮我。” 好家伙,果然是憋太久,已经到口不择言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但是我也真是怕他忍出什么毛病来,做了两个深呼吸,心里默念三遍对不起贺封,毅然地伸出手去—— 还只是碰了碰,我的这件亵衣就保证了我不会穿它第二次。 4 我面无表情,一手的粘腻,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方景秋一脸歉意,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 “其实平常我没这么快……” 我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他现在不复平日里君子端方的模样,脸红,头发凌乱,听见我刚才的笑,眼睛里透露出不解。说实话,这样的方景秋很可爱。 我能怎么办,还不是选择原谅他。 没脾气,对美人真的没脾气。 还有心虚。 我真怕贺封提着刀来砍我。 5 那一晚自然没能睡个好觉,第二天一早,我走出房门,发现孟准依然站在门口,还是一脸歉意地笑:“少爷,昨夜真是奉侯爷的命令……” 这话昨晚不就已经说过一次了? 我向前走两步,突然意识到我那坑儿子的爹干了什么,转过身就要揍人:“这种事你也真敢答应!” 孟准早有准备,抱头就跑:“少爷,我是被迫的!” 我一时追不上,放出话来:“有种以后都别让我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