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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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暮看了一眼连旗身后的车,这辆车半新不旧,牌子也很普通,他完全不记得它是否在小区里出现过。 “你想干什么?”丛暮问。 “祝你一臂之力啊,”连旗说,“你自己去风险太高了,我老板会担心的。” “景云臻派你来的?” “对啊,他知道宋麟把资料给你之后你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丛飞,当然,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用到刀啊棍啊这些小玩意儿,可是你身娇体弱嘛,我老板就派我来帮你,毕竟我做这个是专业的。” “你才身娇体弱,”丛暮呛声,“他怎么知道我找了宋麟?” “先上车再说嘛,”连旗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丛飞今天一点下班,你都打听好了吧?再不出发就赶不及了。” 丛暮没动:“我想自己去。” “那我也是要跟在你后面的,这是我的任务,”连旗说,“他工作的那个夜总会地形和人员流动都很乱,但我恰好比较熟悉。我们一起去,我保证不妨碍你,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对吧?” 丛暮最后还是上了连旗的车,因为他给的建议确实很让人心动:“到时候你光问话就行,其他一切都交给我,堵人,揍人,说风凉话,指哪儿打哪儿。” 连旗确实很专业,他一路飙车,到夜总会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十二点半,丛暮本来想说不用着急,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丛飞裹着皮袄从夜总会后门出来了。 “早退半个小时是最基本的,”连旗很了解行情,“下车,你先别动,我把人制住你再过去。” 夜总会后面这条小路错综复杂,他们的车停在一家关了门的早餐店门口,早餐店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灯牌,上面搭着编织袋。“你站这儿,老板说你不能受风,会感冒。”连旗把丛暮安置好,从身后抽出一把增光瓦亮的匕首,吊儿郎当的朝酒吧后门走过去。 丛飞站在酒吧后门扶着墙干呕了几下,看样子是酒喝多了。他站起来以后晃晃悠悠的转了个弯,半睁着眼睛拐进了一条窄胡同。 连旗就是这个时候走上去的。他从身后踹了丛飞一脚,把男人整个人踹到地上吃了一嘴土。接着踩着他的腿把人推到墙根上,匕首迅速抵到了他脖子上。 丛飞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乌拉乌拉地叫:“抢劫了!救命啊!” 连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带着皮手套的手指掐住他喉管:“别出声,不然先剁你一只手!” 丛飞沾了半脸土呜呜嗯嗯地点头,身上一哆嗦土就顺着扑簌簌掉下来。 丛暮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 丛飞胖了,脸色浮肿,鼻头通红,他自己哆嗦了半天,一见丛暮,愕然睁大了眼睛,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丛暮没有心情续旧情:“丛飞,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真话,不然我今天有办法逮住你,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你,听明白了吗?” 连旗实在是个很好的partner,丛暮话音刚落,他匕首一挥,给丛飞手腕上开了道口子,伤口不深,但是血流的厉害,看着挺唬人的。 丛飞呜呜呼痛,眼泪鼻涕都一起留下来了。 连旗放开他喉管,丛飞咳嗽半晌,猛地点头:“我说,我都说,都说。” “我叔叔的上诉证据是你偷走交给王德远的?” “我不认识什么王德远……”丛飞哭丧着脸,脸上污脏的眼泪鼻涕交织,“我……” “割腕后二十分钟以内血会流尽,如果我再把你另一只手腕给割了,你大概等不到我们问完话就没气了,我劝你慎重回答。”连旗凉凉地说。 丛飞惊恐地睁着眼睛嗫嚅。 “啧”,连旗不耐烦,匕首移到丛飞的左手腕上。 “别割!我说!是我……是我偷,偷了给他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丛暮咬着牙质问他。 “我那时候欠了赌债……我打听过,王德远跟丛安新是那种,竞争,竞争的关系,我找上他,他说家里的保险柜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帮我还钱,我跟丛安新借钱他不给我,所以……我只是想还上赌债!” “那是你父亲!”丛暮眼睛充血,怒气冲冲,“你一天没尽过孝也就罢了,怎么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他不是我父亲!只有你是他的孩子!我算什么?!我在他眼里连条狗都不如!我为什么要对他尽孝?!”丛飞抬起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抹了一把脸,“而且我不知道那份文件写的是什么!王德远只说那会让从安新没法晋升,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会被调查,我也没想到他会死在看守所!如果我知道……”他哽咽了一声,“如果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他供着你跟你母亲二十年,为了填补你们无底洞一样的欲望把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卖了。你当年不想上学吵着去当兵,是他找了人情说了好话才把你塞进去的。你当兵当了两个月嫌苦自己跑回来,他赔了多少礼倒了多少歉数都数不清,你现在说他拿你不当人,说他不给你还赌债,你他妈要脸吗?” 丛飞流着泪不出声,目光呆滞,毫无神采。 他今年三十多点,跟景云臻差不多年纪,但是已经老态纵横,可见日子过的并不顺心。 丛暮把眼泪逼下去:“除了资料,你跟王德远还有什么接触?你知不知道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也防着我。” 丛暮问:“从那之后没有人再找过你?” “……有啊,怎么没有,”丛飞抖了半晌,突然阴恻恻的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你那个姘头找过我,问我你去哪里了……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啊!你回来干什么?” “好好说话啊!”连旗拿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嘴巴放干净点!” “他找你还说了什么?” “他要跟我买丛安新的那套房子。”丛飞咬着牙说。 “你没卖?” “我……我一开始出了价之后他答应的很痛快,我就……我就又加了几次价,然后他就不买了!妈的,有钱人还这么小气!”丛飞愤愤不平。 丛暮直起身来抱着手臂,冷冷地打量他:“听说你欠了赌债,怎么?现在还完了?肯回来了?” “我……我还完了啊!”丛飞梗着脖子,目光乱飘。 “你最后把房子卖给谁了?” 丛飞不出声。 “说话!”连旗不耐烦。 “抵了赌债!”丛飞说,“我抵了高利贷……其实那栋房子值更多钱,只是我实在还不上赌债了,只能拿房子去抵……” “抵给谁了?”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丛飞脸上沾着浑浊的鼻涕和眼泪,大声道。 丛安新的亲生儿子,为了还赌债,亲自找到王德远,拿了不知真假的所谓“证据”把他父亲给卖了,就是这些玩意儿导致丛安新入狱,最后死在了看守所,呵,多么荒唐。 丛暮捏了捏眉头,他头痛欲裂,觉得这一切都无比可笑。 “你善后。”他拍了拍连旗的肩,转身坐进了停在深夜里的轿车。 过了十分钟,连旗缩着肩膀坐进驾驶座。他哼着歌,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 丛暮放下车窗,吹了一会儿风,问:“他怎么样了?” “放了点血,扔回后门了,过一会儿自己爬起来包扎一下就没事儿。” 连旗瞧着没太尽兴:“你怎么心这么软啊?对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就应该下狠手。” 丛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在来之前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是丛飞主动将丛安新出卖给了王德远,那他会让丛飞付出代价。可是丛飞肉眼可见的颓丧,消极,烂泥扶不上墙,他根本用不着打击他,他已经在泥里了。 他毕竟是叔叔唯一的血脉。 耽误连旗的时间,丛暮也有点过意不去。“我请你吃宵夜去?”他转头问开着车的连旗。 “哎走走走!”连旗果然乐起来,俩人找了个大排档下去吃烤串。连旗这人长得不是好相处的样子,性格倒是很爽朗,要了一打啤酒自己灌进去了,一边啃肉一边抱怨景云臻这个老板当的有多么不近人情。期间手机响起电话三通,他看了一眼屏幕,果断关机。 “怎么不接?”丛暮问他。 “债主,”连旗满嘴跑火车,“要账呢。” 他喝了个半醉不醒,最后丛暮开车先把他送回家。还没从楼前停下,他迷蒙着眼往外一瞥,突然诈尸一般从副驾驶上挺起来:“走!快点走!开走!” 丛暮吓了一跳:“怎么了?这不是到家了?” “我我债主在门口站着呢!赶紧走,不然就走不了了,断手断脚!” 丛暮打眼一看,楼下站着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穿了一套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正低头看手腕上的表。这男人的斯文容貌即使是在夜色里也异常出色,并不像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丛暮了然的看了一眼把头缩在车窗下面的连旗,调转车头,小声嘀咕一声:“情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