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子释难以置信地望着席骁。 在这刹那，他的反射神经似乎停止运作，而后，一种无法言语的羞辱感从胸腔涌到头顶，撑在地上的手指向里曲起，他压着冒出的怒意，眼睫轻颤地垂下了眸。 席骁睨视着想反抗又无法从他脚下挣脱的时子释，嗤笑一声，“小畜生，不会以为我真让你口吧？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呢。” “继续解释啊？看小畜生能说出什么来？” 席骁俯下身，燃着的烟头凑到了离时子释脸部不到一厘米位置，时子释甚至都感觉到了火星的热意。只要那只手再往前稍稍移动，烟头就可以在时子释脸上烫出一个血窟窿。 手臂上抬，烟头凑到了时子释左眼前。 血压瞬间升高，时子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以后别再用这双眼睛看我。”席骁把烟头按在墙上，碾灭，“不然下次毁的可能就是你一只眼睛了。” 时子释觉得发出声音都是在撕扯声带，语气生涩，“……好。” 灭了的烟头被扔进垃圾桶，席骁移开了脚，白色西服印下了一个脚印。 “别让我再从你口里听到‘哥’这个字。”席骁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异常凉薄，“你和你妈都不配。” 时子释从地上爬起来，牵扯到胸前被踹的那处，皱着眉深深吸了口凉气，只觉得脑袋有些空白。 席骁转身出了卫生间，时子释仍然觉得烟头对准眼球的那几秒，令人胆寒发竖。 西装外套已经脏了，再穿出去无法和席向盛解释。 时子释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打算等眼眶里的红意散去，再回宴会厅。 “你是不是对小释动了手！” 时子释还未出去，就听见了外面席向盛暴怒的声音。 他迅速冲出去，看见了席向盛和席骁站在楼梯前僵持着，席骁漫不经心的倚靠在栏杆上，竟然没有反驳。 席向盛在晚宴上和几个老板谈的痛快，但心里还是担心席骁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隔几分钟就要分神去瞥一眼席骁和时子释，在看到席骁和时子释第一次面对面站在一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打算过去的时候席骁又走开了。 就在席向盛以为席骁可以和时子释和平相处时，两人都不见了。 时子释有些着急，想叫声哥，但又马上压了下去，“…他是带我来厕所的，爸。” 席向盛知道他这儿子什么脾气，遇上不顺心的事恨不得直接把对方弄进医院，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为席骁费了多少心思。 “别替他解释，你眼睛都红了，不是他欺负你了，还能有谁？”席向盛把话语的矛头指向席骁，“席骁，小释好歹算你半个弟弟，就算你心里不满意，以后不是也得慢慢接受吗？” 席骁抬起漆黑的眸，遥遥望向时子释。 他讥讽地笑了一声。 席向盛打算再说几句，结果席骁头也没回的下了楼。 三楼没什么客人，安静的很。 “哥真的没欺负我，眼睛红是因为刚刚想到了母亲，情绪没控制住。”时子释用手背抹了下脸，露出一个笑容，“爸，您放心。” 席向盛有些不信，“真的？” “嗯。” “别想那么多，方捷既然托我把你照顾好，那现在你也算我半个儿子，席骁要是敢欺负你，一定得告诉我，毕竟收养你是我擅自做的决定，他心里难免会有些不乐意。” 这场晚宴是席向盛筹备的，他希望在天上看着的方捷，能够安心一些。 晚宴结束已经快十点了，席向盛回到家就去了席骁房间里，结果看见了竖在门口的灰色行李箱。 “你这是要干嘛？” 席骁躺在床上，划着手机，“和赵璟他们一起出国旅游几天。” “你非得和爸闹吗？” “爸，你还真信？明天开学我不整理这些东西，难不成你来整理？就算要走也只可能是那小畜生走。” “什么跟什么，他是你弟，你这样叫他成何体统，你先试着和小释相处相处，会发现他性格不错的。” “难道我性格就不好了？今天当那么多人面，我可没动手，要换个儿子，知道自己爸要给出轨几十年的前妻养儿子，说不定会直接砸了这个家。”席骁把手机扔到一边，“爸，你不冤我都替你冤。” 席向盛和席骁完全没法沟通，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行，你不喜欢可以，但是别针对小释。” “行啊。” 晚上十点，时子释被接了过来，和负责打扫房子的阿姨在门口撞见了。胡阿姨最近也听说过席向盛收养个孩子，但一直没见到面，就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来找席骁的同学。 “我带你去楼上找席小先生啊！” 胡阿姨身材偏胖，脸上透露着和蔼的笑容，看见穿的中规中矩的时子释，在心里替席骁高兴，总算是交了个稍微正经一些的朋友。 这一个月，时子释都住在席向盛安排的住处，今天过来是席向盛让他搬进来，但他没有带任何行李。晚宴上从席骁说的那些话里，时子释就知道对方有多反感他了。在时子释来宴会的前一天，他问过席向盛，席骁要是看见他，会不会很讨厌。当时席向盛告诉他，席骁就是那倔脾气，等一段时间就好了，先尝试和席骁说说话。 要是席骁说的难听，就别理。 “小释来了啊，没带东西过来吗？” 席向盛在楼下客厅一直等着时子释，听到胡阿姨的声音，就猜应该是时子释到了门口。 胡阿姨惊讶的睁大了眼，然后弯起带着皱纹的眼角，“原来是席先生的儿子，我还以为是来找席小先生的同学呢，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啊！” 时子释杵在门口没进去，他犹豫地望着向他走过来的席向盛，觉得心口处有些痛楚。方捷怕他过的不好，主动联系了席向盛，把他交给了席向盛。这一个月，他知道席向盛是真拿他当儿子在看，很关照他，也是真心希望他和席骁那好好相处。 但是……今天席骁把烟头朝着他眼球凑过来时，他就知道他也许不应该出现在席骁面前。 “你先下班吧。”席向盛对着胡阿姨道：“以后没事早点走都没什么的。” “谢谢席先生。” 时子释两只手背在身后，搅在一起，“爸，我想就住在那边。” 席向盛不太理解地看着时子释，“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吗？怎么改变想法了？” 时子释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席骁。 席向盛和他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和方捷有过一段婚约，并且深爱方婕，所以愿意收养他。席骁如此厌恶他的母亲和他，要是他强行出现在席骁生活里，恐怕会多许多不必要的争吵。 “爸，你不是让我和哥好好相处吗？”时子释想着理由，“那我们可以在学校里慢慢认识了解对方，但如果是现在一定要他直接接受我，他可能只会更加不乐意看见我。” “他不接受也得接受。”席向盛想到席骁就头疼，“明明你们也算亲兄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 “爸，我想哥是从心里接受我。” “行，但是有事一定得告诉我。”席向盛脑子里想到了方捷躺在病床上，嘱咐他的那些话，务必要好好照顾时子释的情绪，不然她在天上都会过得不开心，“方捷也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席向盛和方捷的故事都是十几年发生的，当年他确实怨恨过方捷为什么要离开，但是随着时间流走他也释怀了，特别是在看见方捷那张憔悴惨白的面容后，已经没法再对她产生半分恨意了。或者说，席向盛到现在都爱着方捷，但是他已经不会再把这份爱挂在嘴边了。 “我知道的。” 方捷和时子释的父亲时长荣关系不算好，而且如席骁所说，时长荣确实同性恋，席向盛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时长荣，以至于方捷扔下席骁就跟了时长荣。不过时长荣后来因为犯了事，四年前进了监狱，这些是席向盛不知道的。 时长荣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住的城市离这里一千多公里，再轰动的事情都没法传到席向盛耳朵里。 要不是方捷患上了肝癌晚期，都不可能找上席向盛，把时子释委托给他。 方捷在临走前一晚，给席向盛留了一句话。 “这一生，我不求让小释大富大贵，只愿他能平平安安，不再经受百般折磨。” 席向盛给时子释储备宴会，对那些人称道时子释是他养子，给了时子释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再让时子释和席骁混的熟一些，对时子释以后的生活总归是有些好处的。他希望的是席骁可以真心把时子释当弟弟，就算不是弟弟，朋友也行，能够在平时多照顾下时子释就好。 第二天席向盛把席骁送到学校，路上不放心的和席骁说了很多话，烦的席骁直接带上了耳机，一句话都不愿意搭理。席向盛实在没法，等到了学校，席骁摘下蓝牙耳机，他继续絮叨，嘱咐席骁少抽点烟。 席骁不情不愿的搭理了一声。 席向盛作为父亲，照顾席骁这么多年，但毕竟只有一个人，很多地方都顾及不到，然后席骁不出所料的长歪了。 人看着还行，就是人品不行。初中经常和别人动手，进局子的次数多到数不过来。幸好席向盛认识局子里的人，一般只要砸点钱就可以把席骁弄出来，但是进去的多了，难免会被熟人调侃几句。 高中犯事概率直线下降，就在席向盛以为他席骁终于知道不动手就可以解决问题时，被校长叫去了学校。 席骁确实不动手了，但是他使唤同学替他动手。虽然说就那一次，但是也快把席向盛气出心脏病。 席向盛把席骁送到学校，就去接时子释了。 “喂，席骁，往哪里看呢？” 炎驰比席骁早到学校，因为都还没几个人，就打算出去约女朋友玩，没想到会在寝室门口遇见席骁。 “这么早就来了？” “家人逼的呗，他们一个月前就想把成天惹事的我扔学校了。”炎驰接过席骁递给他的背包，“你那弟弟呢？昨天没把人家怎么吧？” “能怎么样？” “比方说打一顿，再吓吓他，或者说，找些人好好教训他。” “没有。” 在席骁的认识里，昨天那样连吓时子释都不算，因为他没有实际上的动手，只不过是踹了他一脚，仅此而已。 “哟，难不成是骁哥不舍得下狠手啊？” “你对他这么关心？”席骁和炎驰进了宿舍楼，“是想到什么点子了？” 这栋宿舍楼全部是单人宿舍，就是交的住宿费比普通宿舍要贵上二十多倍，不过像席骁炎驰这样的学生，并不缺那么点钱。 “肯定的！学校后面是不是有间体育室？我们可以把他关里面两天两夜，老班问的话，我们就说他生病回去了。” “不行。”席骁难得拒绝了一次炎驰的提议，“事情容易闹大。” “闹大不好吗？” “你想被我爸训？” 看得出来，席向盛是真把时子释当儿子了，要是炎驰真这样做了，到时候席向盛可能会天天拜访炎驰爸妈。 席骁和炎驰上楼，把行李都扔宿舍里，就和炎驰一起往校外走。 有两名男生恰好进了校园，炎驰望了一眼，认出来了站在右边那个，“啧，我小舅子也来这所学校了，我妈说让他平时多照顾我学习，这还不如逼我去跳楼，烦死人。” 白一昂抱着一本崭新的书，是和班上同学刚刚一起在书店买的。 席骁也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小舅子？来我们学校教书？” 炎驰压低声音，“不不不，来上学，比我大几个月而已，是我外公隔壁的儿子，反正她妈和我妈关系还不错，成绩前三，前三懂吧？然后我妈天天提他，而且因为她跟那家人关系特好，非逼我叫人家舅舅，总之，我不喜欢他。” 白一昂垂着眸子在听旁边同学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席骁和炎驰。 他脸上表情不多，看起来应该是一位颇为清冷的学霸，对同学唠叨的事情，既不反驳既不评价。长的清秀，脸部轮廓清晰立体，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是同龄人完全没法比较的。 “而且。”炎驰回头望了白一昂背影一眼，“听说他好像喜欢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席骁黑色瞳孔里划过一抹异样神色，止住脚步，“那岂不是可以让他去勾引小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