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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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二天一整天,魏柏都不再敢正眼去看傅知夏的脸,为了减少交流,他竟然从旧书堆里抽了本书,装模作样地写了一上午作业。 傅知夏闲得无聊,接了个电话又去了庄颍那里。 听见关门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魏柏板正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低头一看,手下密密麻麻,笔画叠着笔画,写的全是傅知夏的名字。 魏柏盯着混乱的书页,长长呼出一口气,郁结在胸口的压抑没有一丝消解,他把写得布局混乱的这页翻过,捡了张空白处,笔尖顿了顿,又写一遍:傅知夏。 他的字不怎么漂亮,甚至笔迹有些幼稚,但认真起来总能力透纸背地压出好几页字痕。 写完名字,魏柏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小学生涂鸦一样在旁边画了个火柴人,画完了反而觉得更加欠缺,该把自己也添上,这么想着,他又在傅知夏旁边加了一个叫魏柏的火柴人,还特意将自己画得高出傅知夏一截。 涂涂画画到最后,空白的角落全都站满了成对的火柴人,有的拥抱,有的牵手,有的亲嘴…… 面对自己的杰作,魏柏回过神来,无地自容地搓了两下脸:“我不会是傻了吧……” “魏柏——” 傅知夏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魏柏连忙往后翻了两页,将自己的脑残涂鸦盖住。 “喏,你漂亮姐姐给你的,”傅知夏拎了一堆包装精致的零食,各种颜色的罐子撞在一起哗哗作响,他把袋子堆到桌上,语气仍泛着酸,“看你喜欢吃哪个,反正我买的是比不上这些。” “干爹,是因为我喝她买的奶茶你吃醋了吗?”魏柏忍着笑在袋子里翻了翻,忽然瞧见一盒眼熟的话梅糖,当初他从潘小武那里抢过来的就是这样的盒子。 傅知夏还接着魏柏上一句话:“我吃哪门子醋,你爱喝谁的喝谁的。” 魏柏晃了晃盒子,目光询问地看向傅知夏:“我从来没见过哪里卖这个糖。” “这些都是庄颍自己做的,以前给你那盒也是她送的,火车上无聊,吃着玩儿。” 魏柏撇撇嘴:“那盒才不是给我的。“ “我一开始就是准备给你,你想要又不说,那只好给别潘小武了。“ “我说了你就给?”魏柏抓着糖,盯着傅知夏轮廓分明的侧脸,心思又止不住泛起涟漪,“我现在想要的,说出来的话,你给吗?” “给啊,”傅知夏想也没想,把一包零食打了个结,全部塞进魏柏怀里,“都是你的。” 魏柏抱着零食,才不是想要这些。 “你这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傅知夏瞥见桌上摊开的书,纸背上印着许多鼓鼓的痕迹,说着,他的手已经拿起了书。 “别看!”魏柏心里一咯噔,正要伸手去抢,但已经迟了一步。 傅知夏拿着课本,浑然不觉地翻了两页,视线毫无防备,目光跟着手指落到书页,看清内容的一刹,眼神猛然僵滞,随即惊惧地甩开手,连退两步,后腰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哐”一声响,椅背重重砸在地上。 魏柏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傅知夏,看着他血色褪尽、惊恐万状的脸。 “干爹?“魏柏声音有点抖,傅知夏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他试探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傅知夏,但指尖刚触到手臂,便被猛地躲开,像是沾染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玩意儿。 魏柏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指尖甚至残留着傅知夏皮肤上颤栗的触感。 怕?还是恶心? 魏柏怔在原地,以为的心意露了形迹,心一瞬间沉到谷底。 缓了一会儿,傅知夏的面色稍稍恢复一些,他揉揉眉心,竟在魏柏身边蹲下了,抬起手,找到魏柏的手,紧紧握着,好像很缺乏安全感,“你别笑我啊,魏柏,这么多年了,生物课本上怎么还有毛毛虫的图片,我见不得这个,还摸到了,想吐。” 魏柏蹲下身,将傅知夏搂在怀里,拍了拍傅知夏的背:“撕掉,现在就撕,不对,烧掉,以后保证都不会让你看到。” “你是在哄小孩吗?”傅知夏心有余悸,但还是在魏柏怀里笑出声。 “嗯……”魏柏侧头想了想,“你想当小孩儿的话,我愿意哄,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再叫你干爹了。” “不叫干爹叫什么?” 魏柏的鼻尖偷偷在傅知夏耳后蹭了蹭,鼻腔被着他身上的味道充盈,仍旧是淡淡的柠檬香,魏柏一直搞不懂,明明他跟傅知夏洗衣洗澡从来都用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自己身上就是没有。 “叫知夏。”魏柏闭上眼睛偷吻了怀里人的发梢。 “别抱了,腻歪死了。”傅知夏想推开魏柏。 身后本就没关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吹了个响,庄颍抱着两盒桃酥,正立定在门框里,瞪大眼睛看向仍未分开的两人。 “你们……干嘛呢?” “嘘……别说我被虫子吓到了。”傅知夏起身前对魏柏耳语。 魏柏捡起那本罪孽深重的生物书,临出门又抓了个打火机。 他将整本书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里面恶心的松毛虫、难看的细胞图、病毒、草履虫…… 全烧了。 “知夏哥,你嘴唇都发白了……”庄颍抱着两盒桃酥,一时竟忘了放下,刚才魏柏搂着傅知夏吻他发梢的动作仍在眼前回放,那种异样的亲昵让她警惕起来,“是不是魏柏对你做什么了?” “做什么?”傅知夏抬眼,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这个是给你们俩的,一人一盒,”庄颍放下桃酥,在傅知夏房间探着脑袋寻摸了一圈,最后确定真的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个一起住?” “嗯,怎么了?” 庄颍面色凝重,犹疑地问:“两个男人睡一张床?” “嗯。” “不挤?” “不挤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庄颍尴尬地笑笑,“挺好,不挤就好。” 隔了两秒,没听见傅知夏吱声,她又冷不丁问了一遍:“真的不挤?” 傅知夏无奈地揉着眉心:“小庄同志,你没完了是吧?” 虽说没从傅知夏那里探究出蛛丝马迹,但自从目睹那幕以后,庄颍总会有意无意去观察魏柏看傅知夏的眼神。 也许很多事情,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魏柏的眼里完完全全就只有傅知夏一人,明眼人一看就清楚。 庄颍忍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准备敲一敲蒙在鼓里的傅知夏,开口前,她思虑再三,保险起见,她打算先试探一下傅知夏。 毕竟阔别许久,庄颍不敢保证现在的傅知夏还是当初笔直笔直的傅知夏。 “知夏哥,”庄颍拉着办公椅,凑到傅知夏旁边,趴在桌子上,看他手里的钢笔划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对勾,“你还记得沈学姐吧?” 笔下顿了一秒,很快又恢复流畅,傅知夏问:“你想说什么?” “就是你这些年是还惦记着沈学姐吗?还是又喜欢上了什么……不一样的,比较特别的人。” 傅知夏放下笔,以为庄颍是想安慰自己,“并没有,我不是喜欢揣着回忆过日子的人,过去就过去了。” 庄颍下巴颏抵在手背上,兀自嘟囔:“知夏哥,你跟沈学姐分开,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的,我以前以为你该是那种特别痴情的人,后来发现你是那种洒脱到……让人以为你绝情的人。” 庄颍看着傅知夏的侧脸,轻易就与另一张惊才绝艳的脸重合。 她第一次见到沈念悠是在学校迎新晚会的大礼堂。 那时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无数羽毛纷纷散进光里,飘落在裙摆舒展成花蕾,匍在舞台上的天鹅身上。 音乐流淌起来的那一刻,天鹅缓缓仰起颈项,庄颍坐在观众席上,只觉得自己看到了遗落人间的仙子。 那时沈念悠和傅知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一对璧人。 后来沈念悠练舞摔伤了腿,庄颍常看见傅知夏搀着沈念悠慢慢走过铺满落叶的校园林径,傅知夏甚至会背着她上下五楼上课…… 在学校里,人们提一个沈念悠,总得说到傅知夏,反之也一样。 沈念悠腿伤好后,又回去跳舞,傅知夏依旧陪着她练舞,等她一起吃饭。 而庄颍说的几十万的交易系统也不是夸夸其谈,只是描述不够准确,过程也远没有她一句话讲述得那么风轻云淡。 傅知夏当时与另一个室友没日没夜在机房熬通宵,利用中美股市交易时差,找量化交易的缺陷,根据漏洞设计自动化交易软件,设置止损策略,终于在不知多个晨昏颠倒的奋战以后,把收益提到了百分五十。 那一把到最后,他们赚了六十万… 那是傅知夏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那些守在屏幕面前不能合眼的日日夜夜,成了他和室友不可磨灭的胜利见证。 庆祝成功那天,他跟室友对瓶吹起了老白干,忘记喝了多少,放纵最后以室友胃出血送进ICU收场。 后来竟然有证券公司要以七位数的价格收购他们设计的交易系统。 风声一出,两人的光辉事迹传遍了整个学院,傅知夏对外只敢说六十万,因为太不可思议,哪怕是赚了六万,在许多未毕业的学生眼里,也很可能算是天方夜谭一样神话。 而关于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刷了多少信用卡,打了多少份零工得来得原始资金,并没人知道。 说来可笑,傅知夏跟室友做这件事的初衷其实简单幼稚得令人咂舌。 傅知夏只是想给沈念悠买一套参赛的礼服,和一枚钻戒。 室友只是想给自己弟弟买一架像样的钢琴。 仅此而已。 但是后来礼服有了,戒指有了,沈念悠却没有参赛,她一声不响地申请了出国,据说是为了梦想。 傅知夏把交易系统给了室友,相比孑然一身的自己,对方好像更需要某个重要的东西摆脱人生的困境,他有奶奶和弟弟需要照顾。 庄颍最后一次见到傅知夏时,自作多情地想要安慰却发现对方并不需要。 人人都在那场毕业的大雨里抱头鼠窜,狼狈收场。 傅知夏只是情绪稳定地送沈念悠去了机场,回来时仍旧谈笑风生,直到后来离开学校,他从没有在人前失过一丝体面。 “知夏哥,你就没有难过过吗?”这个问题,庄颍问过很多遍了。 每次回答都一样。 傅知夏合上笔帽,“啪”一声在她脑门儿敲了一下。 “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就知道你从来不会正经说话,” 庄颍捂着脑门儿,嘟着腮帮子把椅子拉开了点,可才坐开没一会儿,她又鬼鬼祟祟地挪回来,缩写脑袋趴在桌沿上,“知夏哥,我还想再问一句,你对你家魏柏了解吗?” “了解什么?” “就是你有没有……”庄颍措了好半天辞,才委婉着问出口,“有没有什么关注他青春期的心理问题,比如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谁‘的问题?” “这也要关注,顺其自然最好吧?”傅知夏蹙着眉头,想了想,“他大概是谈恋爱了,不然就是暗恋了某个女生。” “是……这样吗?”庄颍搓着指尖,于心不忍地说,“你对他的关心是不是……有一丢丢粗糙,有一丢丢欠缺?” 傅知夏茫然:“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