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桃篮
小顾总自从来这里就没笑过，突然涌出的这抹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受了惊，纷纷好奇这通让小顾总开会时都要光明正大暂停会议接听电话的人是谁打来的。 但是他们大气不敢出，只敢低着头偶尔偷瞄一眼，等着他打完电话。 顾舟挂了电话，盯着通话记录又笑了一下，起身拿上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往外走，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张经理，接下来你主持。” 从游乐园开车到幼儿园正常需要30分钟，顾舟一路超速加闯红灯，10分钟就杀到了幼儿园门口，一个急刹呲拉一声引起了坐在门口一脸忧郁的小如意。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在游乐园买的长袖防晒衫，粉色的卡通图案，不过有点长，下摆盖到了膝盖。 如意看到顾舟下车，暗淡的眼里放出光来，老师也立即认出了顾舟。 “沈如意，是上次接你的叔叔来了。” “顾叔叔！”如意跑着扑过去，顾舟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对老师说，“我把她接走了。” 老师点点头，欠了欠身，“好，如意，再见。” 如意开心的冲老师挥手，“老师再见，飞吻！” 完成了沈念词交代的任务，顾舟便没有那么着急了，一路悠哉悠哉晃荡晃荡的回了别墅。 如意是第二次来这里，小家伙自然熟的样子倒一点不像她爸，在院里闻闻鲜花，又跑进客厅里轻车熟路的找动画片看。 顾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坐在一边陪她看小猪佩奇，幼稚的语言和循环不断的音乐让他有些发困，他起身去倒了杯咖啡提神。 如意看他端了杯子过来，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顾舟被一个小孩子纯真的眼神盯的有点不知所措，咖啡刚喝了一口又拿下来，不自然的问如意，“你…要喝吗？” “顾叔叔，是牛乳茶吗？”如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认真的问。 顾舟想起来，第一次他把这孩子“掳”来时，为了不让她吵闹，做了杯牛乳茶给她。 顾舟摇摇头，如意撇着小嘴有点失望。 “你要喝牛乳茶吗？”顾舟问。 如意用力的点点头。 顾舟放下咖啡，“我去给你做。” 如意从沙发上跳下来，“我能跟你学吗？” 顾舟点点头，对她招招手，如意一脸兴奋的跟着他跑进了厨房。 泡茶，倒牛乳，炼乳，还有一样如意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一杯牛乳茶就做好了。 顾舟递给身高不够只能垫着脚尖趴在案台上看的如意，“尝尝看。” 如意双手接过来，说了句谢谢顾叔叔，然后尝了一小口，立即咂着嘴笑开了，“好喝！” 顾舟也笑，问她，“学会了吗？” 如意皱着小眉头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下次想喝了就来找我，我做给你喝。” “真的吗？”如意惊喜的问，随后又蔫下来，“可是爸爸说这样不礼貌。” 顾舟收拾完原材料，带着她回到客厅，问她，“什么不礼貌？” “上次我想喝来着，我让爸爸给你打电话，爸爸说不礼貌。” 顾舟来了兴趣，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让爸爸说想你了，给你打电话来找你，爸爸还是不愿意。” 顾舟心里有点高兴，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如意喝了一大口牛乳茶，“他就自己做给我喝了。” 顾舟惊奇，“你爸爸会做？” “不会。”如意笑，“他有手机，他看手机做。” 顾舟想了想那个场面，控制不住笑了出来，“好喝吗？” 如意撇着嘴摇头，“不好喝。” 顾舟笑得更厉害了，把如意也传染的咯咯笑。 “你爸爸是个厨艺白痴。”顾舟说，“以前都是我做给他吃，他做的东西下不了嘴。” “妈妈也说爸爸只会煮红枣姜茶。”如意说。 顾舟脸色煞变，笑容消失不见。 如意只顾着喝牛乳茶，没注意顾舟的表情，她问，“叔叔，”和顾舟聊了几句，她连顾字都不加了，直接叫叔叔，“你和爸爸的关系好吗？” 顾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和沈念词好的时候两个人拥抱就能抗衡全世界，不好的时候似乎全世界都成了他们的对立面。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有爸爸和妈妈好吗？”如意又问。 有吗… 这个问题不该问顾舟，而是应该问沈念词，问问他当年是怎么想的，现在又作何打算。 顾舟愣住，久久没回答，如意也不急，品着牛乳茶看着动画片。 开门声打破了空气凝固般的静默，陈铭拿着档案袋进来了。 他看见沙发上扭着头看他的如意，倒着小步子跑过去左看右看，然后指着她问，“小词词的女儿？” 顾舟打掉他的手，“指人不礼貌。” “天呐，”陈铭坐在一旁，盯着如意看，“叫叔叔。” 如意乖巧的喊，“叔叔。” “真乖真乖。”陈铭夸赞道。 顾舟把手附在如意头上将她的脑袋转过来对着电视，问陈铭，“拿到了吗？” 陈铭把手里的档案袋递过去，“说了嘛，我办事，你放心。”他拿起茶几上的咖啡，“给我冲的？” 顾舟接过档案袋，看着他点点头，“对。” 陈铭看起来很高兴，“这么好？不枉我被我爸骂不孝子了。我给你说，我去问他要小词词的档案时，他以为我是替哪个医院做猎头呢，我左解释右解释，他才愿意让我借阅两天。就两天啊！去掉昨天，只有今天一天了，我明天就得给他送回去，不然他又得骂我。” 顾舟本来想马上打开看看，想了想又把线圈缠上了——他不想因为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在一个孩子面前失态。 “我今晚看，明天你去游乐园去取。” “行。”陈铭一口气把咖啡喝完了，还回味的咂咂嘴，“能喝上你冲的咖啡，跑这两趟值了。” 顾舟无奈的笑了笑，拿着档案袋上楼了。 如意瞟着陈铭偷笑，陈铭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个小宝贝笑什么呢？” 如意摇摇头，继续看电视。 顾舟再下来时，手里的档案袋换成了一件搭在肘上的衬衫，衬衫的前襟有一小片血迹。 陈铭惊恐的看着他，“你这是干嘛？” 顾舟低头看看衬衫，把血迹折进里面，“第一次找他的时候沾到的。” 陈铭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嫌弃的啧个不停，“顾舟，你这什么癖好啊？小词词离开你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个，哎，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顾舟拧着眉，想一拳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掏到墙角里，扣都扣不下来。 “你有病吧？”顾舟说，“他胳膊受伤了。” 陈铭略作思考，对这个解释持怀疑态度。 顾舟没再多说，坐到如意旁边，抬手在她发上撸小狗似的撸了两下，第三下带掉了一根头发。 陈铭一直看着，这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顾舟把头发包在衣服里，从如意背后递给陈铭。 陈铭啧了一声接过来，“我说你就不能弄点正常的东西吗？比如你们那啥的时候顺手弄点那啥，多直观简单呐，这血迹，还得提取…”他又啧了两声。 顾舟没理他，一脸悠闲的看小猪佩奇。 因为有个小家伙，俩人的晚饭没像平时似的随便对付，叫了一桌子菜，很多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甜口，陈铭这人挑食的很，吃的还没有如意多，说是宁愿回家吃他妈妈做的全素宴也不想吃带糖的食物了。 陈铭走后，如意开始犯困，不一会儿就躺在沙发上自己睡着了。 顾舟看看时间，快十点了，他拿了件外套盖在如意身上，然后去厨房把桌子收拾了。 回来的时候，如意的额头冒出来一层汗，他把外套拿开，如意醒了。 “叔叔，”一口半睡半醒的小奶音叫的顾舟心里发甜，“脱褂褂。” “好。”顾舟帮她拉开防晒衫的拉链，轻手慢行别别扭扭的拽掉了袖子。 如意一直闭着眼，防晒衫一脱离，立马又倒下头。 顾舟觉得好笑。 他把外套重新盖上，把如意的小手拉出来放在外套上压着。 小手肉嘟嘟的。 手腕上系着红色的手链。 顾舟定住神，习惯性的看了一眼上面挂的东西。 雕刻不甚精美的桃篮，全世界也找不到几个，一看就是技艺不成熟的人做的。 顾舟心跳加快，呼吸也停滞了，他屏息凝神的把桃篮翻过来——磨平的篮底刻了一个字，不是在正中间，而是偏右的位置。 朱。 朱月？ 不对… 不对… 顾舟脑海里狂乱的思考着，想要把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他跑到楼上，从卧室书柜最高层拿出一个匣子，匣子里的红绳与如意手上的一模一样，连挂着的桃篮都是一样的粗燥，他翻过桃篮，上面的“舟”字印在底部最中间。 心脏在新鲜的肉体里跳动，沈念词缝合最后一根血管，然后极尽小心的缝合刀口，让术后疤痕可以小一点。 手术结束，沈念词没有去看一眼那个刚刚捐赠心脏的女人，他能想象出来那副躯体的苍白，没了供血器官，她的死亡会立即到来，肉色一瞬间蜕变成灰白。 他不敢去想了，假装麻木的脱掉无菌衣，摘掉已经湿透的口罩和帽子，扶着洗手台缓了几大口气。 出了手术室，男孩母亲果然在门口等着，她又哭又笑的一膝盖跪倒在沈念词面前，怎么拉都不起来。 “沈医生，谢谢你，谢谢你，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恩德…” “您先起来。”沈念词实在拉不动她，只能蹲下去和她同高，“这是医生该做的。” 男孩母亲泣不成声，旁边的护士说：“孩子妈妈，您先去看看他，沈医生家里也有孩子，还得早点回家呢。” 男孩母亲这才平复了一点情绪，抽泣着站起来，又鞠了几个躬，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沈念词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紧张的站了七八个小时，蹲下去腿都僵了。 小护士在旁边扶了一把，“沈医生，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念词点点头，看着男孩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能救一命是一命。 夜晚的别墅像以前一样，亮得如同白昼。 一片花香袭来，沈念词觉得疲累的身体稍微舒服了点。 客厅里没人，他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如意在沙发上熟睡着。 沈念词走过去，弯下腰拨开了几根跑到她嘴角的调皮发丝。 身后的人下楼没有声音，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身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沈念词似乎对这种行为已然习惯，没有半分惊讶，他站起身，顾舟跟着一起站直了，手也顺势摸到了他的胸上揉搓。 “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