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令人如此的痛苦不堪。

    池序的世界已然崩塌，失去哥哥的生活，变得灰暗，没有色彩。

    可池予筠又何尝不是呢？

    那个家里，似乎存在着让他压抑的东西，并不是养父母待他不好，毕竟十几年来不愁吃不愁喝，池予筠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他想逃离的，究竟是什么？

    池予筠早就开始觉悟了，不是吗？

    他与池序之间，生出那样畸形的感情，要是失去血缘的阻挡，便会一直蔓延生长，不说他自己接受不了，池爸爸和妈妈能接受吗？

    身后传来池序的表白，他听见了。

    我爱你那三个字。

    虽然确实狠狠地触动到了池予筠，但那又怎样呢？无能为力的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池予筠止不住眼泪，只好狠心的，决然离去。

    然后在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他在努力的适应，也尝试着脱离那些过去。

    当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已经过了两个月，在这期间，他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家里。

    “予筠啊，你都知道了……”

    听到池妈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鼻子就开始泛酸，有点想哭，池予筠轻轻回答，“嗯。”

    已经知道了，不是亲生的。

    “你走后，池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郁郁寡欢……其实我跟你爸，从来就不想让你们有什么压力，只希望你们两开心。”

    那边顿了顿，接着说，“予筠啊，当初是我们看到你的领养信息，找过来的，虽然你年纪小，即使失忆了，戒备心也很强……只能接受亲生父母，所以我们才让池序说谎骗了你。”

    让他骗你，我们就是有血缘关系一家人，你就是他亲哥哥。

    “这段缘分，其实来之不易。”

    池妈妈吸了吸鼻子，能想象得到她泪如雨下的模样，“予筠，我们永远都是最亲的一家人，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池予筠彻底绷不住了，任由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脸庞，“妈……”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会失忆，而亲生父母又在何处，都是什么样的人，池予筠总是忍不住去想。

    关于池序。

    他没有资格责怪池序说谎，可是那个小屁孩说，说爱他？池予筠是信的。

    但是，不太可能的吧？

    后来他接到池序的电话，是在某个除夕夜。

    太久没联系，池予筠甚至以为他，差不多把自己都忘光了，电话那头，池序的声音似乎变了，稍微成熟一些。

    虽然说的话，还是那么不着边际。

    “哥，你还好吗？”

    池予筠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听池序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但听得出来，他很小心谨慎。

    不知为何，池予筠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我很想你，就是打个电话给你，实在是忍不住了，压力也很大……虽然我成绩很烂，但我在很努力的，跟随哥的脚步。”

    依旧没有得到池予筠的回答，除了一开始的那句喂。

    池序也知道他是在自讨没趣，所以不抱希望的准备挂断电话，“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再见……”

    电话已经挂了很久，池予筠一直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泪流满面的原因是什么……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接到过，池序的电话。

    直到池序高考前两天。

    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才知道池序已经离家出走一整天了。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实在想不到他能去哪里了，那孩子你也知道的，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远门，连手机都没带只拿了点钱……”

    看池妈妈焦急的语气，也不像是在说谎，池予筠皱起眉头，沉默了。

    “所以想打电话来问一下，小序有没有可能，来找你。”

    这……怎么可能呢？

    池予筠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但是，从他对池序的了解来看，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城市，外面在下着倾盆大雨。

    最后只凭直觉，池予筠是在火车站附近，见到狼狈至极的池序，他在天桥底下躲雨。

    一眼就认出他的时候，池序似乎还想跑。

    “池序！”

    第一次，池予筠这么大声的吼他，还对他发这么大的火……浑身脏兮兮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状态极差。

    “哥。”池序只是委屈的哭。

    眼泪止不住的流，毕竟也只是个即将成年的大孩子。

    听到池序可怜巴巴的，喊出声那声哥，池予筠的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他的心本就是软的。

    “回家吧。”

    池序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买回家的票，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回我租的房子。”池予筠反应过来后，连忙安慰他，况且这么晚了，哪里还有票卖？

    “好……”池序这才稍微收住一点眼泪。

    他的衣服都快湿透了，池予筠立马脱了外套给他披上，两人撑着伞，走到路边打车。

    “你是怎么回事？”池予筠眉头紧皱，也舍不得凶他。

    池序只好把这一路的艰辛，全都说给他听。

    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可他刚走出车站就被黑车司机拉上了车，池序的零花钱被骗光不说，刚走出几里地，那司机大叔就把人丢在马路边。

    池予筠听得有些窝火，“找人借下手机，打个电话都不会吗？”

    “我不敢……”

    池予筠哑口无言，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因为无法确定池序是不敢借手机，还是，不敢给自己打电话。

    终于打到车了。

    池序偷偷把哥哥报的那个地址，记了下来。

    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池序除了冷，还很饿，肚子时不时的发出咕咕叫的声音，在安静的出租车里显得特别大声。

    “停下车，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就好。”

    “哥没关系的……”

    但他还是倔强的要求在超市旁停车，快步冲进雨中，买了几袋面包和两瓶牛奶，池予筠记得，他以前就喜欢给自己买这些。

    司机发动了汽车，虽然后排落座的两位少年，怎么看都很奇怪。

    池序吃得狼吞虎咽，看得池予筠心疼得不行，从小到大，哪里委屈过他？

    目的地到了，池予筠带他回小小的租房。

    “还想吃点啥吗？”

    池序乖巧的点头，肚子也确实很饿。

    “那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面。”

    “好。”

    池予筠原本想像从前那样，揉池序的脑袋，可他后知后觉，长高了啊……抬起来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可池序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清瘦。

    半小时后

    池序吃着热乎的面，而哥哥坐在对面看他。

    “家里还好吗？”

    “还好……”池序故意笑得苦涩，“就是妈啊，老念叨你。”

    他当然明白池序想表达什么，要自己回家。

    可池予筠话锋一转，“你呢？还有两天高考了不知道吗？”

    池序停下吃面的动作，笑得有点傻，“见不到哥哥，没办法安心。”

    “明天回去吧。”池予筠有些无奈，起身去洗澡，还好自己明天没什么课，可以去送送他。

    池序放下碗筷，怔怔的目视前方。

    他不敢主动问哥哥，今晚该怎么睡，最后还是服从池予筠的分配，自己睡床，哥哥睡沙发。

    可池序一个人睡不着，半夜的时候悄悄出了房门，坐在沙发旁的空地上，一片寂静中，哥哥呼吸沉稳。

    其实，他也无法安心的睡。

    之前池序的告白，还历历在目，根本就没有从前那般坦荡啊……

    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个小脑袋，轻轻枕在了自己手背上，“小序，怎么还不睡？”

    男孩轻声呢喃，“喜欢哥哥。”

    池予筠沉默不语。

    而池序拉起哥哥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难道哥哥不喜欢我了吗？”

    躺在沙发上的人，仿佛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的喜欢和我的，不一样。”

    他的脸贪恋着池予筠温暖的手心，“那哥哥的喜欢不可以变成我的喜欢吗？”

    随即，哥哥淡漠的抽回了手，“不可以。”

    无声无息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为什么？难道是小序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你没有不好，但是……我们不可以。”

    但池序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极力压制内心深处的黑暗，语气变得冰冷，“池予筠，你心里的我，在什么位置？”

    “只能是弟弟。”

    他说，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个任性不懂事，不讲理，还没长大的小孩。

    “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几乎是连哭带吼的。

    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池序服软，趴在他的胸口，听池予筠的心跳，可眼泪却继续顺着眼角流出，鼻子发酸，一阵抽痛，这么多年的爱意，为何没有结果。

    池序吸了吸鼻子，发出低哑的声音，“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哥哥，”顿了顿，接着又说，“可是又很庆幸，你是我哥哥。”

    “哥，当初把你骗回家，我也不后悔。”

    流着泪说完这些话，黑夜里，池序擦着眼泪，随后阴森森的笑了，他阴暗的勾起嘴角。

    笃定的眼神，坚硬的语气，池序仿佛在立着什么誓言。

    “高考完，我十八岁，我一定会快快长大，希望哥哥再等等我，希望那个时候，请你不要再对我吝啬，除了你的弟弟，我更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我会一点点的证明给你看。”

    他好贪心。

    不只是亲情，和友情，只要是池予筠的感情，就连他喜怒哀乐的各种心情，池序也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