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
白玉京城如其名，所见之处皆为白玉所造，纯白无暇，无论昼夜皆是一片明亮，仿佛将人心也能一览无余。 夺辰子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眉间皱纹纵深，想必这些日子过得并不算好。云昭对他并不十分信任，警惕道：“小翠究竟发生了什么？” 夺辰子正要开口，云昭忽然察觉到一束绝非善意的目光扫过他们头顶。夺辰子同样有所察觉，他将身后白袍解下后展开，将他们一家三口全部笼罩在白袍之下。那道目光狐疑地从云昭头顶巡视一圈，许久才离开。 “这里的人只许穿白衣，倘若被发现穿其他颜色的衣衫，将会被立刻处死。你们先换上白衣，稍后我再告知你们关于小翠的事情。” 云昭环顾一圈，白玉京中确实无一抹其他的颜色，他将信将疑地给自己和相曲换了一身白衣， 夺辰子又道：“迎接新灯神的仪仗并未走远，我们找个机会混入其中，跟着他们一并进入皇城。小翠就在皇城里面。” 夺辰子说这话时，看了好几眼云昭身后沉默的相曲，欲言又止。云昭还在为相曲整理衣领，低声询问是否要去皇城之中，夺辰子的表情更是变得古怪起来。 云昭无视夺辰子的异样，转而询问：“你是如何得知小翠有危险的？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皇城之中又有什么危险？” “想必你也知晓，小翠一心想来白玉京，自从白虎出现之后她就动身了。她担心我被拂凌派的人抓走，便也将我一并带上了路。只是白玉京中的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罢了，你随我去皇城看一眼便知。” 夺辰子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这样有所隐瞒的态度，实在无法令云昭信服。倘若夺辰子要害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夺辰子如此期望他们前去皇城，这个皇城中又有什么秘密。 云昭虽然也担心小翠的情况，可是他更关心相曲的安危，他只想要将相曲唤醒。 夺辰子目光落在相曲身上，斟酌着开口：“你的这位朋友或许是得了离魂之症。” 云昭听他这般说，又惊又喜，道：“何为离魂之症，你又是如何看出？” 夺辰子苦笑道：“家女曾患过此症，故而知晓一二。不过你的这位朋友神魂已经离体多日，却还有一抹神魂残留，想必是你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其他的气息，应当是几只穷凶极恶的恶鬼……这几只恶鬼应当是趁着他身体虚弱之际，拘走了他的神魂。” 夺辰子所言与相曲情况极为相符，看来并非信口胡说，而且相曲身怀五鬼噬心术一事无人知晓，夺辰子竟能一眼看出。 云昭急忙问道：“如今他的神魂去往何处了？” 夺辰子神色凝重：“九幽鬼界。” 云昭心中早有猜测，相曲身上阴气浓重，神魂离体定然是和五鬼脱不了关系。从夺辰子口中听到答案，心却沉了下去。九幽鬼界的入口极为隐秘，唯有死人才能进入，他就算知晓相曲身在九幽鬼界，也是无计可施。 夺辰子道：“若是你能帮我救出小翠，我便告诉你如何去九幽鬼界。”他担心云昭不肯相信，一把卷起衣袖，右臂上赫然一道鬼头痕迹，“这便是我上次进入九幽鬼界留下的伤痕。” 这道鬼头痕迹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然而有一道阴森鬼气蕴藏其中。夺辰子对小翠如此上心，倒是云昭意料之外。九幽鬼界与其他各界全然不同，首先其浓厚鬼气便令许多人无法忍受。夺辰子能够进入九幽鬼界又全身而退，当真是天大的本事。当初飞眀唤他为师兄，也曾说过夺辰子天赋惊人，原来是真。只是不知夺辰子中间经历何事，沦落至此。 云昭道：“小翠与我也有交情，若她有难，我当然会救她。只是我并不信你，你必须要同我说清楚。” 夺辰子忧虑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他看向某个方向，道：“我们先追上新灯神的队伍，所有新灯神到了白玉京要先进行洗尘，只要看见你就明白了。” 云昭初入这个世界时，便觉得此地对他们有所排斥，进入白玉京之后，这股排斥之感愈发强烈。他握住相曲的手臂，想要探查相曲有无异样，然而相曲的脉搏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云昭忍着不适，将白袍披在头顶，躲过重重监视，跟上新灯神的队伍。 队伍在一座水池旁停下，新灯神缓步走出仪仗，在指引下，一步一步走向水池中心。 云昭莫名有种熟悉之感，不知这用于洗尘的水池，与在七星宝塔中的洗尘柱有何关联。新灯神乃是一名翩翩少年，他对于人皇满腔崇拜，微笑着沉入水中，黑发飘散在水面。其他人垂眸吟唱起来，少年也期待着人皇的第一次相见。 这里的人不信修道者，却把人皇塑造成了神明来供奉，其实又有何区别。 云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身上，他瞧见少年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可是看的不是十分真切。那些东西像是游蛇，不是水里原本就有，而是从少年的身体中慢慢游出。 这些游蛇色彩斑斓，一旦离开少年的身体，就四散开来，转眼间就消失不见。少年的身体逐渐透明，如同一座晶莹剔透的琉璃雕像，云昭清楚地看见少年体内五脏六腑的形状，也是同样晶莹剔透的模样。 少年面上保持着轻松柔和的笑容，从水池中站起身来，侍从为他披上洁白的衣袍。可是此时的少年，已经和来时的少年不是同一个人，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丢弃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夺辰子看向云昭，道：“小翠若想接替貔貅，必须要经历洗尘。你或许不知洗尘意味着什么，以为着小翠这个人将彻底消失，留下的只是一具可供驱使的躯壳。” 云昭指尖发冷，他自然知晓洗尘的滋味，记忆一点点被抹去，关于相曲的一切都被抽离，而他只能任由摆弄。即便是修道者又如何，他们始终在被强者操控，甚至身在局中而不知。 “小翠在哪？”云昭声音发紧，“至少要让她知道。” 夺辰子眯起眼睛，与之前的颓唐相比，此时的他显示出几分锐利。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个侍从，其他侍从也没有发现身边人换了一副样貌。 夺辰子与云昭传声道：“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洗尘，故而五感比较迟钝。只是要小心头顶那些随时会出现的目光，一旦被发现就糟了。” 这个白玉京实在是处处离奇。 比起地下那些城池的戒备森严，他们进入皇城如入无人之境。皇城之中更是空旷，鲜少有人经过，唯有他们一对迎接新灯神的队伍。 此处和其他城池一样，一座巨大的人皇雕像矗立在中央。云昭嗤之以鼻，他对于人皇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不过尚需证实。 夺辰子脚步放缓，对云昭传声道：“人皇不像其他人一样好糊弄，你还是让他们先躲起来吧，我们救出小翠后再会合。” 云昭笑了笑：“你考虑的倒是十分周全。” 夺辰子道：“这样比较稳妥。” 云昭点头，那神色倒是像极了相曲。他将相曲和小宝先找了一处地方藏了起来，正要离开，相曲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相曲虽然大部分神魂离体，云昭却感受得到，相曲一直在注视着他。 “放心，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