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花结果
恶疾鬼和贪婪鬼相继被杀之后，相曲在鬼王的通缉令又进了一位。寻常回去的路不能再走，只得从极乐殿中捉鬼师们常用的通道离开九幽城。出了九幽城，城外尽是羽毛不浮的若水，无人敢在若水上动手。 越是接近归途，云昭越是心慌，他问过宝鉴小翠和小宝的下落，宝鉴只回他四字，紫气东来。 老叟所言天机不可泄绝非危言耸听，他既有通天晓地的本事，若是事事说破，必遭天谴。不过从这四字猜测，小宝至少性命无虞，紫气东来或许指的是小宝在东边某处地方。 “我们需做足准备，不可在路上耽搁太久，回到拂凌派后立刻回到仙界。二鬼已逃去多日，想要找寻还要费些功夫。”云昭声音微哑，当日美人骨是从他口中灌入，喉咙伤势难以挽回，现在能够发声已是难得，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从前的声音，脖颈处也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伤痕上下贯通。 “不过，拂凌派……还有张师叔的事情。”拂凌派从相曲体内取走了魔剑，张师叔也无辜做了老者的孕体，怕是从拂凌派借道一事并非易事。 “无需为未发生之事忧虑，你尚未痊愈，何必多想。我先为你上眼睛用的药。”相曲按住云昭的肩膀，云昭顺势靠在相曲腿上。相曲手指撑开云昭的眼睛，低头查看他眼睛的伤势，发丝垂下落在云昭脸上，云昭伸手替他挽到耳后。云昭的指尖从相曲的耳垂摸到眉骨，忽然想起年少时他偷懒躺在树下睡觉，被相曲后相曲并未责罚他，反而是用衣袖为他遮挡日光。此时他双眼朦胧，却比从前更加心思澄澈。现在才知，原来相曲从小就偏心他。 师兄二字脱口而出。 “何事？”相曲停下为他上药的动作。 云昭道：“回到万剑山后，我们便去见师尊。师尊只是嘴硬心软，其实早已原谅了你，况且你被逐出师门一事本就是误会。” “此事容后再说。”相曲以手盖住云昭双眼，每次云昭提起回剑霄阁一事，相曲都有意避开。过了一会儿，相曲又道，“不论如何，我始终是你师兄。”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当初进入九幽城的裂缝，还未靠近，便有一股强烈的阴冷气息袭上他们面目。云昭隐隐有些不安，那个地方似乎和他们离开时完全不同了。即使是通过裂缝，也能感受到对方世界的狂躁与混乱。 当时相曲和五鬼同时离体，距离九幽城最近的地方便是这里，逃窜的二鬼最先来到的地方必然也是此处。在他们进入九幽城的时间，二鬼已然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了。 原本的白玉京已是一片废墟，人皇雕像倒塌以后，新的雕像又在地面赫然矗立。他们早已做好了要与人皇大打出手的准备，却没想到人皇的宫殿已被烧毁，连同他珍藏的那些美人灯笼，也一并毁在大火之中。 不仅如此，北斗以外的修道者的区域，居然与其他地方是上下颠倒的景象，而且魔气自各门派盘踞的山脉蔓延，整个地面被魔气所笼罩。 云昭有些不敢置信，他们之前与恶疾鬼和贪婪鬼交手，并未觉得二鬼有何厉害之处，仅以那余下二鬼之力，竟能在短时间内推翻在此界统治了数代的人皇。要知人皇并非仅有一个人，他有七大神，还有无数拥护他的臣民，却在朝夕间改朝换代。 云昭道：“我们先找到美人骨，彻底将其灭绝，以免将来误伤他人。” 他还记得人皇为自己修建的陵墓，美人骨或许就养在那里。曾被美人骨寄生在身体中那么长时间，直至今日，他偶尔还会想起蚀骨灼心之痛，因此更不愿这样的蛊虫为祸世人。 人皇的陵墓正巧被倒塌的雕像掩盖，断墙残垣间实在无法寻找。而且那些美人骨平时沉睡，即便是相曲略通蛊术，也无从下手。 云昭叹息，只愿那些美人骨从此埋没在白玉京中，待他们离去之时，忽然听见陵墓中传来“叩叩叩”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雕像下敲打地面。相曲立刻转回，掀开发出声响的石板，率先看见的是一只肉块腐烂的指骨，还有几只晶莹剔透的虫子爬在他的指骨上。方才的声音应当就是此人发出。 云昭连忙将此人从石板中救出，他虽然看不清那人面目，可是尽是触摸对方的皮肤，便是此人也被下了美人骨，而且美人骨已经遍布他全身，寻常人若是如此早已失了神智，就像那些美人灯笼一样，可是这个人全身破败不堪，美人骨从他的肚肠中破开，附在他的骨肉上产卵，就算如此他居然还留有一丝清醒，也不知说是幸或不幸。 相曲看了看他，转而对云昭说：“此人应该就是人皇。”他并未见过人皇模样，不过从倒塌的雕像上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人皇曾用美人骨制造了不知多少美人灯笼，风光鼎盛时恐怕也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种下美人骨，而且又因为他修炼的长生之术，拥有不死之身，沦落到如今这般想死又不能死的可怜境地。若非今日被他们发现，还不知他要在黑暗的陵墓中度过多久。 了解人皇曾经所作所为的云昭，对他难以产生同情之心，不过他想要从人皇口中得知小翠和小宝的下落，以及二鬼在此地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不先将人皇身体上尚在蠕动的美人骨一一掐灭。如此人皇的痛苦便能减轻几分。 “只要你告诉我小翠他们去了哪里，我便让你解脱。” 人皇的眼珠已被美人骨吃了干净，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张了张口，云昭倾耳去听，被相曲拦住。相曲附耳凑近在人皇，仔细听了一会儿，向云昭摇了摇头。 “他说你们那日逃走之后，再没见过他们。” 人皇又张了张口，这次他嗯嗯啊啊说了许久，相曲眉头皱起，人皇告诉他自己是被人利用，利用他的人和二鬼合谋，煽动地面上的人造反，推翻了他的统治。 “妄想千秋万代，结果为他人做了嫁衣。” 人皇闻言，反而哈哈笑出声来。然而他美人骨中蛊已深，面上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又有许多皮肉破损，看起来又可怖又可怜。云昭移开目光，对相曲道：“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吧。” 美人骨畏火，唯有这个方法才能彻底烧毁那些不知藏在那里的美人骨虫卵。人皇被火舌吞没，他奋力抬起手指，又缓缓落下，这座为他自己修建的陵墓，最终还是将他埋葬。 云昭凝视地面上那座雕像许久，总有些似曾相识。相曲从身后将他揽住，火势渐起，他们还是尽快离开是好。白玉京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后一整座城池被巨大的力量拽住，下坠了数百丈才算停住。 难怪云昭从方才就察觉到白玉京的高度与之前有所不同，原来是白玉京的下面被铁钩钩住，十几道粗长的链条将白玉京拴住，链条直直通向地面。有人在地面发力，要把这座空中白玉京拖回地面。 不过这些链条倒是恰好能够帮助他们返回地面，相曲和云昭各踩着一道链条向下，隐约能够看见下面的人影时，云昭才唤出秀灵剑，改为御剑飞行避人耳目。他们刻意隐匿行踪，待到贴近地面时，才看见那些链条尽头各有十几个精壮的汉子，白玉京正是被他们一点点从天上拽下来的。 云昭留意到，这些人全部抛弃了曾经依赖的器械，赤身上阵，肩膀手臂都是铁链磨出来的伤口，此番改变同样让云昭大为不解。 这些人发现自己受人皇所欺骗，于是连同人皇创造出的器械也一并不用。他们既然不能到白玉京去，便要白玉京从天上拽下来。也不知究竟是愚昧还是执着。 云昭见到他们像一头头蛮牛发力，纵然身体受伤也不愿停下，眼底是疯狂的红色，不似正常模样。他开口道：“他们身上好像留有五鬼的气息。” 相曲道：“是蒙昧鬼。五鬼厉害之处并非在于他们本身，而是他们能够利用这世间的愚昧无知，贪欲恶念。蒙昧鬼已经在此地种下了种子，现在已经开花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