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攻的灵魂被困在游戏里面。 他以为自己是个ai，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医院门口去帮那些独自一人来医院孕检的孕夫。 受进入游戏，开始和攻搭话。 受:“你每天都在这里帮孕夫吗？” 攻:“嗯，因为我是ai。” 为了将攻带出游戏，受在游戏内设定也是单亲孕夫。 每次和攻搭话的时间也不多。 受总是问攻:“你每天都在这里不会很无聊吗？” 攻说不会，因为每次帮孕夫的时候，对方都会和他讲很多话，他很喜欢听。 所以每次为了听孕夫讲话，他总是一刻不停的去帮他们，因为他是ai，所以他不会累。 这时候受又问攻，“那你晚上睡哪呢？” 攻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公园的长椅上，很多ai也在那里睡觉。” 因为是游戏，也因为他们是ai，所以不需要睡觉的地方，但是总有ai到了晚上就会困，拖着疲惫的身躯，最后到公园的长椅上睡觉。 游戏的开发者一直以为ai不需要睡眠，因为他们只是一段代码，即使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都无所谓。 “那你和我回家吧。”受听了攻的话，对人绽放出一个笑颜，“刚好我也很无聊，又是一个人住，你住我家的话或许我们还能互相帮忙？” 他只是为了把攻带回去找一个借口。 攻犹豫了一会，又问受:“我可以帮到你吗？” “可以啊，”受说，“孕夫一个人在家很麻烦的。” 攻是奉献型的人，受知道这一点，死死的拿捏住了攻的弱点，把人拐回了家。 其实攻能帮到受的不多，两人都知道他们在游戏里，攻是ai，更明白在游戏里面玩家有多便利。 但是他还是被受一句需要帮忙拐回了家。 攻和受的日常平和，唯一不同的是受很懂攻，总在攻焦躁的时候把他叫过来，让他为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攻操持。 两人越来越亲密，受看着攻安于现状的样子也越来越急躁，他开始敲打攻。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知道自己是ai呢？”他问攻。 这次攻沉默了很久，久到受以为攻不会回答，最后攻才艰涩的道:“或许……是因为我想当个ai也不一定。” 很模棱两可的回答，受却在攻的话语里面窥伺到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其实不是ai，对不对？” “……对。”攻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是个胆小鬼，躲在游戏里面享受片刻的宁静。” 在现实世界里面太多烦恼了，所以他在发现自己被困在游戏里面了之后，居然可耻的觉得庆幸。 没有人说过一个人生命的终点就必须是死亡。 他想在游戏里面活得“像自己”。 他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可以不顾他人的目光去帮助某个人，寂寞了就和人聊天，累了就睡觉，没有人会觉得他是怪人，因为身边都是ai。 在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的知道自己“是什么”的世界里，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不必摄入食物就能运转身体机能，也不需要进行必须的社交。 他明明可以活的很好，可他被人带回了家里。 那人一手戳破了他所谓的“美梦”，将现实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是鲜血淋漓的，他所追求的自由。 “你躲在游戏里面，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朋友很担心你呢？” “再不醒过来，总有一天你会死去，而等着你醒来的家人，只能麻木的接受这个现实。” 受顿了顿，残忍的对他说:“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吗？” 因为你一个人的逃避，让爱你的人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打击。 自私吗？ 或许十个人里面，有十个人都想逃离压抑的生活，他也不例外。 没有人接话，空气沉默且黏腻，压得人喘不过气。 条条框框的大道理抵不住一句“自私”，因为攻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任性。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想接受别人所认为的他必须的，他是什么样子。 也不想活成别人想让他活成的样子。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理所当然的，他会在利益面前选择“自己”。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只是他们没有条件变得自私。 攻又回到了自己原先待着的地方。 日复一日，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扶着孕肚走来的人迎了上去。 有的是玩家，有的是ai，唯独没有受。 攻以为是受对他失望透顶，直到有一天，攻眼睁睁看着受在自己面前被袭来的轿车撞到。 鲜血飞溅，轿车的急刹与车身撞到人时发出的闷响融合在一起，那一刻，攻站在原地，身子僵直着。 他动不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叫自己动一动，可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手指轻颤着，在那一瞬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边，是咸湿的。 原来人就算到了梦里，也会下意识的逃避。 他明明知道这是在游戏里面，受或许现实里面毫发无损，可他还是一头扎进了安逸乡里面，缓缓的低下了头，蹲在地上，等着代码吞噬梦境。 血肉模糊的躯体横亘在他面前，身边的ai哗然，急救的警铃响起，这是攻唯一一次没有主动上去帮忙。 只有他知道，面前的人的死不是偶然。 或许是他的父母，又或许是谁，想用受的死刺激他，让他不要再逃避现实。 他们做到了。 他的世界是寂寥的。 没有受所说的，守在他身边的父母，也没有盼望着他醒来的朋友。 或许曾经有过，可是他们等得太久太久，已经麻木了、失望了。 醒来的第三天，他看着浅蓝色的窗帘，风吹起窗帘衣角，想象着铃铛撞在一起的叮叮当当的脆响，在心里给自己伴奏。 他被受骗出了游戏，可是现实里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醒来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道。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看见了受。 穿着无菌服的受比游戏里面高大硬朗了许多，手上捧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提着果篮。 “对不起。”受垂下眼睑，嗓音低沉，“我骗了你。” 他本该是英雄一样的角色，因为他将一个困在游戏里的灵魂拉了出来，但他开口就是歉语。 攻的食指动了动，受将花束放在床头，果篮一并摆上去，轻微的响动扰乱了他的思绪。 其实不必道歉，攻想，他将自己困在自欺欺人的梦境里面又怎么样，总有一天他自己也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和以前一样，不安的，如同困兽一般，在原地转着圈，不敢踏出一步。 逃离或是留在原地，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只是受将他的美梦破碎，让他介怀。 或许他们换一个理由相遇，他还能和他成为好友。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面前的人，在游戏里，在现实中，唯一给予他温暖与绝望的人。 “没事的。”这是他醒来的三天里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也是第一次露出别的表情。 像是开在泥泞小路上的鲜花，脆弱而鲜活。 “这是我必须接受的现实。”他说:“错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