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薛大将军

    林贵妃被顺利送出宫后，谢初曦叫荣贵寻个名目将林诚从御林军中逐出，发配去了另一个城当兵，并命他连全家都迁出了京城。林诚知道事情败露，本来以为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心中虽忐忑，但也并未想要逃跑，此刻得了这样的恩惠，自然是千恩万谢。

    “他临走前欲言又止，大概还想着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荣贵回来复命的时候说了一句。

    谢初曦道：“若能顺利生出来，你找人将孩子送过去与他，也算不枉这段情缘。”

    荣贵连忙夸赞道：“圣上真是好心。”

    谢初曦轻叹道：“毕竟是朕耽误了她们，若朕是正常帝王，她们也不用受如此苦楚。”

    荣贵笑了起来，“当初入宫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选择。而且倒不是谁都把这当成苦楚，像咱们的花娘娘，可乐意得很。”他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小碎步跑了进来，跪在面前，“圣上，花贵妃来了。”

    谢初曦听到这个名字，仿佛老鼠见了猫，连忙低头寻摸，往手指手腕上都看了一圈，正要去摸头发的时候，一声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接着便是一个穿着火红衣服的女子快步踏入，见了他的模样，笑得更愉快了，大声道：“圣上别藏了，臣妾都进来了。”她几步跳到谢初曦面前，伸手往他头上一拔，拔下一根白玉簪，眼睛发亮地盯着，“这个不错，样式也别致，圣上送给臣妾？”

    谢初曦见掩藏不及，有些捶胸顿足，“这可是西域送来的贡品，只此一枚，送不得你，送不得，朕拿这枚扳指同你换。”

    花贵妃往他递过来的手上瞥了一眼，快速将那枚白玉簪拢回袖中，对他露齿一笑，“臣妾就喜欢这根簪子，不换了，扳指就让圣上留着戴吧。”

    荣贵在旁边掩嘴笑，谢初曦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花贵妃伸手往他脸上一捏，挑起了眉头，“哟，圣上居然生气？臣妾才该生气呢，这出宫玩乐的事圣上怎么派给了林姐姐而不给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盼着出去玩盼了多久，我还想跟您一起去古董一条街淘些字画回来。”

    谢初曦理亏，叹了口气，死了再把白玉簪要回来的心，道：“古董一条街不是大多赝品么？有什么好淘的，何况你林姐姐也是出去办事，清洁打扫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差事，你又不如她心细，当然让她去。”

    花贵妃哼哼，“总之圣上这样做就是偏心！就是不对！您该给我些弥补！”

    谢初曦听得牙疼，暗暗给荣贵递了个眼色，荣贵领会到了，正要偷偷溜走，花贵妃已然察觉，“荣贵公公！”

    荣贵浑身一颤，赔着笑脸，“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是要喝茶吗？还是要小点心？奴去给您准备。”

    花贵妃道：“都不是，是要你把圣上私库的钥匙留下，不然等下你跑了，圣上推说没钥匙没法给我赏赐，我岂不是吃亏？”她朝他伸出手，“先拿来。”

    荣贵干笑了两声，朝谢初曦递去求救的眼神，谢初曦揉了下额头，垮了脸，“直接带她去吧，她想要什么让她拿，别把朕的私库搬空了就成。”

    花贵妃进宫为图荣华富贵，她性格颇有些顽皮骄纵，爱财如命，每次见到谢初曦，总要从他身上扒拉点什么才行，所以谢初曦才养成了一看到她就赶紧把好东西藏起来的习惯。她的长相也是三个贵妃中最为美貌的一个，极适合祸国妖姬的形象，但其实心思单纯，心直口快，后宫三个女人中，谢初曦同她关系最好，相处起来也像朋友一般。

    花贵妃并没有手软，进了私库挑了十几样东西叫宫人带走，临走前道：“圣上托臣妾照顾二皇子的事，臣妾一定会圆满完成的！等您和林姐姐回来，一定能看到一个胖了十斤的二皇子！”

    谢初曦哭笑不得。

    到了月底，谢初曦便也去了承露山庄。

    承露山庄建在京城附近的一座山峰上，那山算不得太陡峭，树木也是重新栽种过，林子并不显得杂乱，山庄坐落在山巅，中间有一个天然湖，湖边栽种了一片桃林，若是时间来得对，能看到桃花盛开的美景，谢初曦来得太迟，桃花已经落尽了，倒是结了不少的果。

    皇城中已经有些炎热了，这山中气候却还凉爽，早晚甚至有些冷。因是皇家避暑之地，所以房舍极多，皇帝住的是多宝阁，是山庄中最好的位置，不远处就临着湖，在二楼的位置还能将群山巍峨景色尽收眼底，如若有几分文采，见了这样的美景，大概能做出两首不错的诗文来。

    谢初曦没有文采，便拉着荣贵在窗前对弈，一边问道：“可请了大夫给芸娘看过了？她腹中胎儿还好么？”

    “请过了，大夫说胎儿稳定，发育齐全，胎动也很正常。”

    “那便好，朕把她安排到了最偏远的风采楼里，希望不会让母后的探子们注意到。”他皱了皱眉，轻声道：“若是被发现了，芸娘便难有活路。”

    荣贵也压低了声音，“这就看林娘娘的造化了。”又恢复了寻常的音量，“听闻薛大将军已经到了洛城了，怕是再有三两日便能到皇城，您的圣旨已经递了过去，他应当会先来这边。圣上，咱们要不要先布置好，到山下去迎一下？”

    “不去。”谢初曦看了楼下的湖，“你给朕弄艘船来，朕要游湖，湖里应当有鱼，朕也想钓鱼。”

    荣贵细声细气地道：“那薛大将军那边……”

    谢初曦道：“不过是回朝复命，又非立了大功回来，按常例就是了。”他突然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很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下了，你去弄船来。”

    山庄中早就有木船，只是甚少使用，毕竟这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湖上有并未有什么，着实没有游湖的必要，反而是在旁边的凉亭里乘凉赏花还比较惬意舒坦。但皇帝既要游湖，宫里的人便连忙动了起来，第二日下午一艘精致的画舫就停在了湖面上。

    木船被仔细清洗过，看起来又新又干净，走到里面便是云锦做的软垫，底下垫了厚厚的棉，便是睡在上面也不会觉得硌着，又摆了茶几小案，茶水瓜果蜜饯一应俱全，又按着谢初曦的意思拿来两根钓竿。

    画舫算不上大，多坐几个人就显得逼仄，谢初曦将旁人都赶下了船，只留了自己和荣贵。荣贵慌得脸色都白了，道：“圣上，这湖到底深，不多备几个人守着，若是落了水可怎么办？”

    谢初曦道：“朕会游泳。”原本是不会的，自从谢初容落湖溺亡之后，皇帝就请了人来教他们。说也奇怪，谢初曦在别的事上笨极，但在学游泳这件事上却是最快掌握窍门的，并且十分喜欢，年年夏天都会去游泳。

    荣贵快哭了，“可奴不会啊，要是出了事，奴死不足惜，可万一……”

    谢初曦难得心情不好，眉头蹙着，几乎有些不耐烦，“那你也下去，朕自己一个人去钓鱼。”他这次异常坚持，当真把荣贵赶下了船，也不准别人上船，自己取了蒿将船撑到中心，开始坐在船头垂钓。

    荣贵急得团团转，一干御前侍卫也很着急，甚至连暗探们都有些束手无策，最终还是挑了几个水性好的偷偷潜入水中，护在了画舫周围。

    谢初曦并未察觉，看起来仍在专心钓鱼。

    湖里确实有鱼，而且那么多年积攒下来，数量还不少，不过他并非钓鱼高手，而且也没有什么耐心，只要线一动，不等鱼儿咬实了钩，便将线拉了起来。

    所以过了快两个时辰，他几乎是一无所获。

    耐心终于达到了顶点，谢初曦将鱼竿一扔，忿忿地进了船舱里。

    荣贵一直在岸上盯着，一颗心就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时刻都担心船会散架，又或者谢初曦会坠湖，见他进了船舱，连忙扬着声喊道：“圣上，入夜了，您回来吧，该回来用膳了。”

    谢初曦远远听到声音，心里愈发烦躁，只充耳不闻。

    荣贵急得跺脚，正要再喊，突然身边多了一道人影，在暗色中，看起来颇高颇大，身上还穿着盔甲。荣贵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哪个侍卫，定睛一看，心口顿时一跳，几乎要尖叫起来，“薛、薛大将军！”

    穿着盔甲的男人转过脸来，看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但一双眼睛却极亮极有神，脸上也并没有多少皱纹，原本该是个肃杀的气质，但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却显得颇为温文柔和。他声音低沉，极是有礼貌的样子，“荣贵公公。”

    荣贵连忙行礼，“不知将军已经到了，有失远迎，圣上、圣上盼您多日了。”见他只身一人，问道：“您未带随从一同来么？”

    薛大将军——薛英道：“我先让随从回了京。”他的视线落在湖中间的画舫上，“圣上在那里么？”

    “是的，圣上今日也不知道怎地来了兴致，要游湖，又要垂钓，晚膳也还没用……”他话还没说完，薛英道：“我去看看。”

    荣贵一怔，很快醒悟过来，脸上露出笑意，“那就劳烦大将军了。”

    薛英微微笑了笑，“公公不用客气，你叫那些人回来吧。”

    荣贵看着平静的湖面，倒有些意外薛英是怎么看出来湖底下藏着人的，但来不及过多感叹，身边的男人已经拔地而起，身姿迅捷地往湖上的画舫里蹿去，不过几下起落，便稳稳地落在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