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自导自演

    夜，长春宫。

    长春宫向来是历任宠妃所居之所，装潢陈列一应只在华贵不在权重，而宫内所栽种的观赏植物一如它的名字，从来都是只闻花颜不知落红。在这个初冬时节，别的宫里只剩残枝败叶，长春宫不仅有红梅点缀，就连落光了叶子的秃树枝都接上了新扎的花叶，热热闹闹得与春日无异。

    打头的小太监入了门来，预先告知了皇上步撵将至。宫人传话到殿内，便见得貌美清贵的端贵妃被扶了出来，迎着寒风静静地等在廊下。她手上连个暖手的物件都没有，妆容一如既往地精致清淡，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让人看得心里对她生出几分可怜来。

    不多时，皇帝仪仗至长春宫前，众人一并行礼迎接了。只听见上头发下一句“平身吧”，端贵妃领众人谢了恩，便性情温和地盼着燮斌晟来到她身边。

    与此同时，一旁的东侧殿内晶雪突然厉声叫住一位宫女。那小宫女正抱着一个衣服包要往侧殿外面走去。

    小宫女不久前无故遭受了二十板子，走得一瘸一拐的，听到晶雪的呵斥整个人害怕得止不住地颤抖。

    晶雪盘问道：“你拿着谁的衣服，要做什么？”

    那小宫女颤颤巍巍地回答：“回晶雪姐姐……奴婢奉美人的命把这东西拿出去烧了……”

    晶雪立刻驳斥道：“胡说！美人还在房里休息，什么时候吩咐你的，我怎么不知道？贵妃娘娘正在外头接驾，你出去是想给谁看！”说着，她冲上前去揭开衣服包，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

    “好啊！原来你竟怀着这般恶毒的心思！”

    她当即横眉立眼，把小宫女连人带物地捉了，凭借一身蛮力把她往外拖！

    那小宫女不识字，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既毫无防备也无力挣脱，隐约猜到晶雪好像是要把她拖出去见皇上，只得拼了命地求饶道：“晶雪姐姐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奉了美人的旨意要烧这东西的！奴婢真的不知道皇上在外面啊！晶雪姐姐——！”

    离门越近，她的求饶声也越发凄厉起来，成功引起了皇帝和端贵妃的注意。

    燮斌晟便见东侧殿里一个大宫女拽着一个抱着书的小宫女磕磕碰碰地过了宫门门槛，朝着他的方向跪伏在地上，高喊着自己的冤屈：“奴婢要求见皇上！皇上——有人想要陷害我们美人，还请皇上做主啊——！”

    端贵妃明显有些惊讶，也觉得十分意外。其身边的大宫女李锦儿正因东侧殿整出突发事件而面露不喜。

    燮斌晟示意宫人把她们带上来。便见得这两个林美人手下的宫女哭得一个比一个惨，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不小的伤。

    太监总管审问道：“何故惊扰圣驾？”

    晶雪这时异常高亢的情绪也平复了些，愤怒而又不失谦卑地禀报：“禀告皇上、贵妃娘娘，就在刚刚奴婢发现这个婢子鬼鬼祟祟地抱着东西要往外走，奴婢一怕她冲撞圣驾，二怕她欲行不轨，便叫住了她。谁知……”

    晶雪说着，把书摊在了众人面前：“这婢子拿着的竟正是昨夜江医司落水时遗失的医学古籍！”

    当即，整个长春宫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关头意图销毁这两本藏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意图谋害宫中医司、谋害江美人！

    晶雪继续哭道：“奴婢略识得几个字，江医司又与我们美人说过这两本古籍，故而奴婢才认得！若奴婢没有认出来，岂不是就要被这个婢子诓骗，害林美人蒙受不白之冤了吗？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给我们美人做主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小宫女惊恐地连连摇头：“皇上、贵妃娘娘，不是这样的！这是林美人亲口交代让奴婢拿去烧的，奴婢根本就不知道里头到底包了什么东西！”

    “你胡说！”晶雪立刻反驳她，“林美人因身体不适已经卧床休息一个时辰了，在此之前晶雪一直在美人面前服侍，你倒是说说美人何时吩咐的你？”

    小宫女无助地哭道：“奴婢真的没有撒谎，真是美人亲口吩咐的！或许美人醒了，晶雪姑娘不知道而已……”

    晶雪却道：“皇上，奴婢正是刚从美人房里出来的。美人睡得正沉，怎会突然醒来绕过奴婢去吩咐这个婢子？再者，东侧殿里服侍的人也不止奴婢二人，美人究竟有没有醒来去找这个婢子都是有看到的！依奴婢看，是这婢子偷懒耍滑被美人发现罚了一通，怀恨在心，于是下手构陷美人！”

    燮斌晟迟迟没有说话，态度不明，端贵妃便道：“皇上，外头风大，臣妾殿内备有碳火和热茶，不如先移驾殿内，传唤妹妹来询问一番，再做决断。”

    燮斌晟对她笑道：“也好，只是要委屈你了。”

    端贵妃神色闪动，温柔地回答：“臣妾不委屈。若这宫女果真受人指使陷害林美人，奴婢也是有嫌疑的。如今皇上丝毫不追究臣妾之过，臣妾已然感恩戴德，又怎会委屈呢？”

    入得室内，燮斌晟高居于上，端贵妃和顺地坐在他左下方。

    太监去传唤林可念时，也审问了一番其余宫人，得到了林美人一直在房里休息从未出来的证词。

    燮斌晟仍旧没有表态。

    待林可念依召进来，果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脸蛋红扑扑的。她的衣带有些凌乱，像是匆忙之间只来得及随便穿了几件衣服再抓来只簪子挽起秀发，勉强没有殿前失仪。

    林可念看晶雪跪在地上，便也跪下道：“不知可是这贱婢犯了什么错，还望皇上开恩……”

    燮斌晟让她免礼平身，坐下再说。林可念谢恩后便小心地挑了最末的位置。

    端贵妃道：“妹妹大可放心，让妹妹来并非是晶雪犯了事，而是另有缘由。”她和善地微微一笑，继续道：“妹妹你看看这两本书，认得吗？”

    宫人将书呈上，林可念看了大惊失色，问道：“敢问贵妃娘娘，这书是从何处找到的？”

    端贵妃道：“不巧是从妹妹房里捉获的。”

    林可念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皇上、娘娘明鉴，妾对此事绝不知情！”

    端贵妃看她此举，面露担忧地悄悄看了一眼燮斌晟的脸色，对林可念道：“妹妹身子未好，还是快些起来吧。皇上既然宣见了妹妹，断不会让妹妹蒙冤的。”

    李锦儿便与林可念解释了一番晶雪之事。这回林可念尚未说话，倒是轮到她另一个贴身宫女二话不说地跪在了长春宫正殿上：“贵妃娘娘——”

    “奴婢自知身份低贱，没有资格回娘娘的话，可奴婢有一言哪怕是受罚也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