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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十六岁(有蛋)

    十六岁那年春天,是高一文理班分科考后,路行终于摆脱了和钟明洛继续一个班的噩梦,为此他还特意去诚心地拜了拜苏家的祠堂,并烧了三炷香。

    开学第一天,苏现打着哈欠叫着困晃到厨房,脑袋抵在他后背上撞了撞,路行利落地将中午要吃的饭菜装进盒子里,盖好打包,抽空指了下外面对苏现道:“早餐在外面,你快去吃。”苏现十二岁,初一,上课时间比他迟一些,又懒,常常压死线起床,偏偏早上还强力要求路行给他做饭,必须等他起床亲眼见着了才能放路行走,虽然这样路行的时间就比较紧张,但是苏现要求的,路行不会拒绝。

    待苏现睡眼惺忪地开始吃早饭,路行换好鞋子,拎起书包匆匆道:“我走了。”

    苏现嚼着鸡蛋卷,含糊不清,面无表情地对着已经空荡无人的玄关说:“路上小心。”

    又对着粥吹了吹。

    “早点回来。”

    钟明洛一直对自己和路行同车上下学接送这件事耿耿于怀,分科考时他超常发挥,赶三超二拿了理科班的第一,钟父一高兴就应了他的要求给他配了辆摩托。

    车是钟明洛自己选的,外形骚包招摇,喷漆色彩鲜艳,他一骑到学校就成了最亮眼的风景线,是个长眼了的都会停下来看他两眼,不长眼看他埋头赶路的当属前头那个混小子,钟明洛见一个后脑勺就认出来那是谁了,当即狞笑着加大马力,化成电化成光,使出一招猴子捞月,准确无误,书包到手。

    几秒后,路行的“钟明洛!!!”暴怒响起,又几秒后被他甩在身后,钟明洛车头挂着路行的书包,吹着口哨抵达车棚,一个扫尾停车,又惹来几声惊呼,在众人羡滟的目光中,钟少爷自信摘下头盔,暇整以待地晾着长腿靠在车身上等书包的主人追来。

    然后他等到上课铃响起,光荣迟到,路行也没追过来,钟少爷怒不可遏,对着书包抱以老拳一通,最后带着扭曲的面目寻到路行所在的文科班,一脚踹开班门,嚣张道:“路行你给我出来!”

    这所私立高中是初中直升高中,那么些学年下来,托钟明洛少爷的福,他路行姑且也算个名人,谁都知道他俩不对付,掐架至今,见面就吵。

    班里同学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坐门口的那个跟钟明洛道:“路行帮老师搬资料去了。”

    钟少爷凶神恶煞地问:“那他座位在哪?”

    这边钟明洛抢了他书包,那边路行就跳脚了一小下便恢复冷静。书包被拽走时惯性让他在原地打了几个圈才堪堪稳住身体,他一眼就认出那个骚包货是钟明洛,气的牙痒,但人要学会放手,他打心眼里不想再在分班后跟钟明洛扯上关系,一个书包而已,钟少爷要了就给他,至于里面的书,再找老师要一套就好,他自有办法。

    没分班前就挺喜欢路行的数学老师睁着圆溜溜的水灵大眼,天真地问他:“你真被打劫了?”

    路行良心有点痛,但还是捏了下鼻梁,一脸正直道:“真的。”

    他还翻出制服的裤兜:“老师你看,我零花钱都被劫了。”

    数学老师王美美长的显小,跟个未成年一样,边点头边给他开领教辅资料的单子,唏嘘道:“这年头,打劫的都知道上进好学……”

    路行“嗯嗯嗯”地点头,又听王美美道:“小路同学啊,领教辅的时候可不可以顺便帮老师搬一些资料过来啊。”

    这当然没问题,路行应允下来,王美美就夸他“真是老师贴心的小棉袄”。

    路行:“……”

    能在他们这所高中任职班主任的,那必然都有过人之处,像王美美这么年轻就当上班主任的,那有些不同寻常也很正常,莫名受她青睐的路行早已习惯她不时的语出惊人,而面对一些“小状况”也能很快做出应付。

    比如现在,王美美老师让路行搬的资料成小山堆在他眼前。

    路行冷静计算,算出自己要想搬完这些,估摸要来回十趟,储存室距离教室办公室的距离……

    腿会断掉。

    他得出这个结论,便瞄向了储存室看门大爷……的电动三轮。

    几分钟后,路行驾驶红色“东风”电动三轮,驮着一车的资料,“突突突”在按照皇家花园水准打理的校间园林间——大爷很热情,还想借头盔给他,路行瞄了一眼,以自己三天没洗头委婉拒绝了大爷的好心。

    大爷:“嗨!这个娃子,这算个嘛!恁叔俺七天不洗照样戴,叔不嫌你!”

    路行:“……还是不了。”

    他早知自己学校卧虎藏龙,但仍然想象力匮乏,不知校方职工办都从哪找来的卧龙凤雏。

    乍暖还寒的天,风刮在脸上还是有点凉,吹的路行常年不见血色的脸都泛起了红,而饶是借了三轮车,搬资料上楼也来回了好几趟,最后下来他脸更红了,吐息都带着潮湿。

    王美美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仰头喝完,便赶着去上课,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费了那么大周章不想扯上关系的人正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坐在他座位上,手指勾着他的书包带。

    路行冲过去,抬脚作势要踩钟明洛的鞋,钟明洛大惊失色,“卧槽”着蹦起来,路行见缝用腿勾过自己的凳子不让他再落座,同时劈手夺回了自己的书包。

    钟明洛指着他:“你!”

    路行绕手一个请的手势,嘴里道:“滚。”

    钟明洛:“你想干架?”

    路行:“你今年多大?”

    他是真心实意的发问,小学的时候钟明洛就喜欢拿捏他,初中要跟他掐架姑且还能算两人的脾气对半分的错,可是他都高中了,钟明洛却还停留在小学。

    最后结果依然是任课老师将钟少爷请回了教室,和以往调节他们的冲突一样,甚至新带他的语文老师知道他的名字后还调侃的说了一句“久仰大名”,惹的全班都在笑,彼此挤眉弄眼,心照不宣。路行捂脸入座,深深叹息。

    托钟少爷的福,他连自我介绍都省了。

    平心而论,他不算讨厌钟明洛,虽然大多时候这个人是可恶的,但当年苏诚因为不了解他早已断学一年的情况算着年龄就给他放到了钟明洛那个班,结果不出意料的拿了垫底时,钟少爷是嘲笑他最狠的那个,可也帮着他揍了暗地里笑话他的人。

    和别人打架,钟明洛从来占的都是上风,他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家里又专门训练过他,他揍人就跟揍小鸡仔似的,还长了一张恶人颜,俊是很俊,凶也是真凶,少有人去触他霉头的。也就路行刚来时因为他的恶作剧跟他打了一架,后来看钟明洛揍别人他才知道钟明洛对他是手下留情了。

    因为这事,钟明洛挨了他爸一顿胖揍,被送回苏家的时候屁股都肿着,丁写玉这个小人,还趁他只能趴在那时上脚踢了踢他屁股蛋,痛的钟明洛嗷嗷叫,苏现就窝在路行怀里,捂住耳朵奶声奶气道:“洛哥哥太吵了。”

    钟明洛骤然收音,跟被晒蔫的白菜一样趴在那,路行看他那样,没忍住笑了。

    他动静是很小的,按理说只有离最近的苏现能注意到,但是不知为何钟明洛和丁写玉都发现了,丁写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钟明洛一拍软垫,悲愤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啊!”

    路行想说我又没让你替我出头,又想说还不是你先带头笑话我的,但最后只是默默抿上了嘴。

    晚上吃饭的时候,钟明洛坐不了凳子赌气说不吃了,闻着饭香在那委屈地冒酸水,突然一道影子挡住了他面前的光,他抬头便见到了路行。

    钟明洛:“哼!”

    路行手里端着饭菜,心想这人就是做了好事也是一副恶人的嘴脸可真不讨喜。他有些头痛,本事也不算舒念,顿了顿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嘴:“吃点?”

    钟明洛此人,没人在的时候他从楼梯上摔下来都能拍拍屁股继续没心没肺的耍,一有人注意到他了,他手指头破个皮都能哭一场。而钟少爷自认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了,自然是不会哇哇大哭,但在经历了丁写玉苏现的“霸凌”后,路行这种软柿子行为,他就会得寸进尺。

    他哼哼道:“我这样怎么吃啊。”

    “你以为送到我面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小狗,还能把脸埋在饭碗里吗?!”…

    …你平时也差不多是这样啊。

    路行诽腹,又听钟明洛瘪着嘴拿眼瞅他:“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你这时应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路行虚心求教:“我应该做什么?”

    钟明洛不要脸道:“喂我吃啊!”

    路行:“……”我不想。

    钟明洛:“虚情假意!这点事都做不到你还管我干嘛,我用得着你管吗!小白眼狼,少爷我真是昏头了帮你出头,你就应该…唔唔!”路行挖了一大勺米饭塞进他嘴里,无语道:“吃你的吧。”

    ……不论是现实还是回忆里的钟明洛,都不是很美好,放在别人身上要感激的事,怎么钟明洛想想就让人来气。

    他头痛非常,捂着脑袋上完了上午的课,虽然烦躁,但还是认真做了笔记。他自打那次成绩垫底后便一直学习很用心,而钟明洛为了自己的揍没白挨,立志要让路行扬眉吐气,那阵子天天揪着他念书。钟少爷肢体与语言齐飞,让路行觉得自己受到了更大的侮辱,对钟明洛的恨一度超越了那几个嘲笑他的瓜怂,他觉得自己对钟明洛的ptsd就是从那时来的。

    有些东西就是很不公平,钟明洛看着像个蠢货(丁写玉语)但成绩也是一数一的好,其他几个更不用说了,许砚非叛逆期严重时考过全校倒数,但最后还是考入了首屈一指的好大学,丁写玉大他两届,一直是优秀学生代表,开大会就能看到他一张冷脸在上面毫无感情的发言。

    路行没有他们的资质,他有够努力,但还是赶不上,苏诚从来对他没有多大的期待,家里人的目光在苏现身上,他不需要多优秀。可是没办法啊,托某人的福,大家一看见榜首上的名字自然就会联想到他,他做不到比肩,可想着至少别差太远,不然多叫别人看轻。

    他从不回家吃午饭,选择在早上给苏现做早饭的时候顺便做一些快餐冷食,中午快速解决了剩下时间用来学习。

    路行的青春做不到钟明洛那样肆意潇洒,不可能肆无忌惮骑着摩托在学校横行霸道,最多……骑个三轮。

    路行放学时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停在教学楼下的红色“东风”,他竟然忙上头把这茬给忘了,回头得给大爷赔个不是。

    他这么想着,路过足球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一个球体向他这边袭来,接着落进敞着的车厢,远处的叫喊被他“突突突”地甩在身后,一辆三轮被骑出了不亚于摩托的气势,路上不少人见了他拿出手机惊呼着拍个不停。

    我怎么也是跟在许砚非身后当过飞车皇后的人。

    路行没忍住,在心里小小的孔雀开了个屏,到达储存室时大爷正在看报纸,小小的眼睛在大大的眼镜后满是疑惑。

    “娃,你这是……”“大爷对不住啊,我有点忙昏头了,送回的迟了点,没耽误你事吧。”

    大爷摇摇头:“不不不,不打紧,倒是恁后面辣个男娃娃是干啥捏?”

    男娃娃?路行坐在三轮上,迎着风疑惑回头。

    “同,同学……”

    “我喊你好几声了……我的,我的球……”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

    路行有点懵,“啊?”了一声。

    男生豁然起身,肩宽腿长,看着跟钟明洛差不多高,颇有压迫感,拧着眉头看向路行:“我说,我的球……”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凉风不气馁地撩起路行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乌漆漆的眉眼。

    路行问:“什么?”

    男生也问:“你贵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