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想象一个吻
飞往云岸彼端的麻雀停驻在窗前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借着阳光聊屋内两脚兽的八卦。骄阳高挂,白云似雾,碧空如海,正值锦城难得的好天气,麻雀毛茸茸的羽毛被晒暖了,于是拍打着小翅膀朝天际奔去。 徐时冶扭过脸,不敢和青泽对视,奇妙的光线在墙面、被单、地毯上宛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他缓了缓神,蜻蜓点水般地抱了一下。 “谢谢。”他的唇瓣离青泽的耳垂仅差半寸距离,呼吸间的热度渗入肌肤纹理。 肯定不是故意的。青泽对此心知肚明,就徐时冶现在这副傻乎乎的模样,能有多余的心思吗? 如果有,反而是好事,说明他心里腾出空来了,不再被痛苦塞满、不再被日夜折磨、不再处于矛盾和压抑之中。 他的话语总是与行为相悖,嘴上说的是担心的事,身体做的是渴望的事。青泽回忆起之前的场景,渐渐摸到了一扇无形的门,推开一看,地上摆了个黑发黑瞳的俄罗斯套娃。 李晔旸和徐时冶的眼泪落在别墅门口的石阶上,那里的缝隙仿佛一夜间就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潮湿黏腻的空气使得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夏季的在沉闷的训练赛中奏响一曲湿热的序曲。 厚厚的苔藓一脚踩下去,不论是令人作呕的动静,还是湿哒哒滑腻腻的回弹,都让这个初夏变得更加难熬。 语音里少了李晔旸的江城方言,就像丢了队伍的灵魂,而训练赛里摸索的多核打法一下掉了俩核,整场比赛打下来真是一塌糊涂。徐时冶和李晔旸都在状况外,偏偏都是拿枪的,需要一定的准度。 徐时冶的枪不准还可以解释为手感不好,李晔旸的枪不准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安娜的生物步枪治疗队友是有瞄准补偿的。 队伍里双坦绷紧了神经,除去不在状态的徐时冶和李晔旸,便剩下一个抗奶线的青泽辛辛苦苦地飞上飞下,另外天空中还藏了一个思林云,在掩体后面小心谨慎地输出。 好在马上就是全明星周末,锦城能源队还有充足的时间调整。 全明星周末对其他选手是难得的假期,对选上的四位选手而言,就是多跑一趟,奔波到海城打两天娱乐赛,再匆匆赶回来。 徐时冶毫无参加全明星周末的心情,浑浑噩噩地落地,换了个地方依然吃不下饭。 原来人愁的时候是尝不出食物滋味的,李晔旸吃不好,徐时冶咽不下。于是思林云也吃不好,青泽也咽不下。 一周不到的时间,两人瘦了一圈。 李晔旸最是惊讶,怎么徐时冶还跟着自己瘦了?问青泽,这位是个守口如瓶的大忽悠家,打了半天太极,一个字没问到。问其他队友,又都说不知道。 别人不清楚,青泽可是明白得很。 唯独他知道徐时冶的噩梦频率几乎回到了最初入队的那段时间,失眠的时长和天数也不断增加。 看起来很像没有任何进展,但其实是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复发。 一望无垠的海面起了风,风拂过沙滩,将几颗沙粒送入草坪,若是草坪上的落地门一滑开,便能见到一个泪如大海的可怜人。 徐时冶满脸泪水,崩溃地号哭:“你别管我了。” 见青泽没反应,他提高音量,强调道:“你别管我了!” 青泽哪里会撒手不管,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温热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青泽的手心便覆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青泽和和气气地搂住他,心里直犯嘀咕,这怎么能不管呢?就觉得他的要求好生无赖。 徐时冶可可怜怜地叹气,心里直犯嘀咕,这怎么不放手呢?就觉得他的怀抱好生无解。 月光下的泳池泛着粼粼的水光,月光下的徐时冶眼眶里也泛着粼粼的水光。 俊逸的脸庞上布满泪痕,像一道道交错的浅疤,徐时冶认真地问自己,我是不是还不够坚强? “你很坚强。”青泽回答道。 徐时冶“啊”了一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有点不信,任谁见了自己这副模样,都会觉得自己是脆弱不堪的吧?怎么会跟坚强挂钩? “我是说真的。“青泽想了想,给出理由以增加可信度,“你白天死撑着,还不够坚强吗?” 并不是责怪的语气,字与字之间的停顿很长,声音很轻,像一朵堪堪漫过脚背的浪花。 徐时冶不说话了,闷闷地收起哭声。他其实想说你的声音真好听,唇色真好看,刚刚听你说话,真的很想亲你。 但是不行。 绝对不行。 徐时冶哭不出来,他想,毕竟这张嘴是含过无数根东西的,怎么能用来接吻? 他抬起头,只觉青泽投来的目光犹如利刃,在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上游走,划开了自己的皮,露出里面森然的白骨来。 过了好些时间,他才意识到青泽的那双眼睛并非利,而是如同一簇清泉,映着皎洁的月,显得异常宁静。 青泽望着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哀伤,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 “睡吧。”徐时冶主动说道。他抿紧嘴唇,缓缓躺下,伸手替青泽关上灯。 由于不是触控开关,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发出“啪”一声脆响。 徐时冶蜷成一团,有点懊恼,要是轻点关灯就好了。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又陷入深夜的情绪泥沼,难以抽身。那些厚厚的泥浆浇筑在他的腿上、腰上、胸前、脖颈,最后像上浓妆那样一叠一叠地涂抹在他脸上,直至没过鼻孔与双眼。一层层的黑灰色浆料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徐时冶硬着头皮挣了出来,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无比感谢青泽教他的方法。安全之地里金光闪闪,暖橙色的光芒仿佛晨间初升的旭日,一股极其淡雅的木香弥漫开来,绕过发丝,穿过耳下,环过颈间,最后停在心脏上方,香气便像那些输送的血液,迅速扩散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