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再度来酒吧的时候已经是九月，A市的季节更迭很慢，像个在湖边散步的老人，偶尔顽皮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儿掷到水里，涟漪溅起，就变成降落于天地间的雨雾。

    蓝姐在吧台后安静地擦着酒杯。

    午后，接近于傍晚的时刻，阳光把暗金的玻璃照得璀璨，又被冷气削去了灼热的温度，漂亮的副店长在暖黄的糖浆里摆弄着手边的酒杯。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束在脑后的长发沿肩膀泼墨似的洒落而下，蓝姐闻声抬头，精致漂亮的一张脸，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我们隔着薄薄的灰尘对视，片刻后，他冲我招了招手，笑道：“小辉。”

    太阳还在外头挂着，隔着玻璃，天空都被镀了层灰金。蓝姐给我调了杯红蓝相间的鸡尾酒，我不懂酒，在店里干了那么多年也不怎么会去品，毕竟点我们这样的人去陪酒的客人最喜欢看的是我们一口闷，他拿一小颗青柠让我先放嘴里咬一口，酸到我面部扭曲，再笑着让我嘬一口酒，随后拍了拍我的头，问道：“好喝吗？”

    好喝，极致的酸后便是柔软的甜，像是一双手在安抚被刺激得过了头的味蕾，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品酒，感觉好过了头，蓝姐笑着，又从吧台后拿了几颗青柠放到我手边。

    安静的酒吧能听到空调吹出来的风声，外界的声音被隔绝，能传进来的，都被裹上层不真实的沉闷。把擦干净的酒杯都摆到吊杯架上后，蓝姐就坐下来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和他说陈骏去上学了，步入高三生涯，假期提前一周结束，今早睡醒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屋子里，客厅的茶几上倒是摆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

    蓝姐笑我居然起得还没自己弟弟要早，又弯着眉眼问我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他的手臂隔着近乎于无的距离向我传送着热量。我突然就不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只傻乎乎地对和他说我发烧已经好了，身上也没什么皮肉伤，不知从哪儿照射进来的光线在他睫毛上拢出柔软的光晕。

    蓝姐笑着把我的脸颊捏揉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似乎想说什么，眼底流过浅浅的、我看不懂的光，像隔着层透明干净的琉璃。我疑惑地捉住他的手腕问他怎么了，他似是才回过神，冲我露出个笑，掩盖般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说道：“没什么，就是看你很有精神，觉得挺高兴的。”

    “而且还会给我撒狗粮了，不错。”

    我：“……”

    蓝姐笑得一脸揶揄，看了我几秒，不怕死地又加了句：“哟，耳朵红了，脸也红了，不错不错。”

    “……”我，“你给我滚蛋。”

    店里响起了他的闷笑，是真的开心，感染力十足，让我在那阵脸红心跳的害臊过后，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心情是真的变得非常好，仿佛整个人都腾空而起，脚下踩着外头柔软洁白的云。

    我和蓝姐一直从下午聊到傍晚时分。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铃声是专门设置给陈骏的，接通的时候就听到他在那头问我是不是在店里。蓝姐坐在吧台后边等我打完电话，边把剩下的酒水喝光。我起身要和他告别，后知后觉，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是想和他说以后不再干这一行，但在我开口说出来前，蓝姐制止了我。

    “小辉。”

    “嗯？”

    “最近子岑要去C区那边开分店，”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出了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又递给我一支笔，“我打算定你过去当副店长，离A中两条街的地方，你要不要去？”

    城市的路灯在一瞬间亮起，昼与夜的更迭线被彻底模糊，我愣怔地站在原地看蓝姐和台面上的合同，许久后，才发出一丝轻到不真实的声音。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