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你去死吧靳无虞

    不算？！

    尹路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一股热血直冲天灵。

    什么叫……不算？谈过？亲过？抱过？发生过“边缘性行为”？

    尹路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浴室重重摔上了门。他原本以为，靳无虞是个被自己诱惑、一手开发出来的懵懂纯情小处男。他从没想过靳无虞也会有“过去”。他接受不了。

    “尹路。”靳无虞轻叩浴室门：“你生气了？开门。”

    “滚！”尹路一声就喊破了喉咙。

    “你答应过我，生气了要告诉我为什么。刚才Dr.　Foster还说……”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去死吧靳无虞！”这声嘶吼在浴室里炸响，回荡，把尹路自己吓了一跳。

    尹路抹掉眼泪，背靠着门蜷成一团。脑子里的自己歇斯底里地跺着脚嚎哭着骂靳无虞，另一个声音却又轻蔑地嘲问：“你有脸骂他吗？你自己屁股有多干净？”

    那能一样吗？我从没对别人走过心。而且都是一次就断得干净，我又没有跟哪一个炮友定期视频通话！我又没有背着他、跟长成这样的人类精英男性深谈交心！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不是“只爱我”吗？怎么在他面前也狂摇尾巴？

    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下水声，尹路猛然意识到，好安静，外面已经没声音了。

    靳无虞怎么不敲了？又跑了？天呐！我刚才是不是……叫他去死了？！

    尹路赶紧起身开门往外冲，脚下却像踩着棉花，只觉得步履维艰。

    幸好，靳狗没跑。靳无虞抱着头跪趴在床上，发出呼哧呼哧的急喘声，像在抽泣。

    “靳无虞……”尹路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哑：“你怎么了？”

    靳无虞不回答。

    “哎，我说错话了。你不要……去死。我舍不得你去……”

    话没说完，就被扑上来抱的靳无虞撞得差点仰面倒了。

    “你为什么生气？”靳无虞吸了下鼻子问：“为什么让我去死？！”

    笨蛋大傻狗！

    “我说了你不许……嘲笑我！”

    真是废话，靳无虞怎么可能会有“嘲笑”这么复杂的反应。

    尹路拉下这张老脸：“我吃醋了！你跟Foster到底发生过什么？你怎么那么喜欢跟他说话？”

    靳无虞撑开他，一脸诧异地盯着他鼻尖：“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付钱了啊！”

    付的钱还不少，一小时300多美金。但这钱不得不花。离开父母的庇护，来到美国独自生活后不久，靳无虞就意识到，假如他把自己心里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愚蠢人类的真实看法都说出口的话，能天天被人追着打断三条腿。可让他不说，又不太现实。这么多话憋在肚子里，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在跟别人发生过几次争执后，学校给他推荐了一位会讲汉语的校友、看起来跟他一样智力超常的心理医生，Hugh　Foster。

    简言之，Dr.　Foster是靳无虞的“垃圾桶”。定期找Foster倒“垃圾”，是为了能更顺利、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

    靳无虞不知道的是，他的“负能量”实在太大了，以至于Foster每次跟他聊过之后，还得去找自己的心理医生倾诉。每每想起这事儿，Foster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位爱在胡同口蹲着、跟“小老外”侃大山的黄包车大爷常说的那句，钱难挣，屎难吃。

    尹路稍稍冷静下来，觉得Foster也挺不容易的。听这意思，靳无虞只把Foster当成花钱买的树洞而已。靳无虞确实有一开口就令人窒息的本事，这活儿我的确干不了。

    可“不算”呢？不算做过，那还是尝试做了？差点儿做了？

    “那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跟他……那个过？你们试过？做到哪一步了？你老实告诉我，我不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尹路这么说，只是为了哄靳无虞开口。靳无虞却不上当，反而松开他的怀抱，又趴回两个枕头中间，蜷成一团。

    尹路心一沉。不会吧！这个Foster难道是个畜生？那时靳无虞才十四五岁，他该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占我家小狗便宜吧？！

    尹路伸手抚摸靳无虞拱起的脊背，柔声说：“没事，别怕，有我呢，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靳无虞扭头一脸懵：“谁伤害我？”

    “啊？没有啊……”尹路继续顺毛摸他：“那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会胡思乱想，想得可能比你们实际做过的，还严重很多……”

    靳无虞看上去无比纠结：“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我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你！”

    “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权知道。”老骗子尹路上线：“两个人交往，就应该把过去都摊开来，给彼此一个交代！”

    说完他又后悔，甚至后怕。还好把那个app卸载了，死无对证了属于是。

    靳无虞终于被忽悠瘸了：“我说了你不许看轻我！”

    “怎么会？你是我最爱的……狗子。”

    其实这事儿还是因尹路而起。靳无虞遇见尹路那天拿到的信，就是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书。两个月后，他一个人到了美国，依旧每天沉迷于搜集关于尹路的一切信息，研读尹路在网上留下的一切痕迹。迟到的青春期气势汹汹，他在半年之内长高了10cm，身体每天都在经历急速发育的激素刺激。小小靳当然首当其冲，靳无虞每天被尹路引起的各种诡异念头弄得狼狈不堪。可他既没有同龄的朋友，也没住过一天校，他爸更不可能跟他说这种事。接连出现的生理反应，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开始总是夜里精满自溢，后来大白天也难受得不行。他憋得受不了了，只能用力夹着被子，直到小小靳被强行压得射出来，弄得满床狼藉。他一向爱干净，射精之后人又很容易陷入低落情绪，所以他每次这么做之后，都无比懊恼自责，觉得自己龌龊下流，简直像蛆虫一样。他在网上搜索这件事，发现有人与他一样，因为这种不可救药的堕落而自责忏愧。

    假如尹路知道我会想着他做这种事，他会怎么看我？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露出厌恶的表情？我这种垃圾、变态、怪胎，怎么有脸肖想跟他在一起？

    靳无虞几乎每天都在放纵和自贱的循环中受尽折磨，最绝望的时候，甚至真的想过结束自己肮脏的生命。

    这一点当然没有逃过专业人士的眼睛。Foster并不赞同佛洛依德派的精神分析法，不觉得一切精神问题都是由性而起，但靳无虞的情况确实如此。经过好几次迂回和铺垫，Foster终于在一次咨询的时候问他：“你这么喜欢尹路，会想着他自慰吗？”

    要不是咨询室的门上了锁，靳无虞就夺路而逃了。

    Foster对他说这很正常。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有靠自己发泄性欲的需求和方式，有的人喜欢文字，有的人喜欢图片，有的人喜欢视频。超过七成的男性每天都进行各种形式的自慰活动，这是人类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非常自然、非常正当的。

    靳无虞听完后激动地哭了。“那尹路也会吗？”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会呀，我相信他会的。”Foster态度平静又轻松。

    等靳无虞哭完，Foster又拿出一个男性生殖器官的模型，教他如何健康正确地……打飞机。

    没有男人愿意承认自己在这种事情上的无知和脆弱，靳无虞一度无法再面对Foster。他又先后接触了另外两位咨询师，但那时靳无虞英语比现在差远了，他们都听不懂他说的话，最终只能又回到Foster那里。

    其实，靳无虞是Foster拿到执照后接诊的第一个人，因此Foster对他格外重视，也花了最多的精力和心血。Foster为了他能追到尹路，也操碎了心，两人确实比普通医患更像朋友，但也只是像而已。靳无虞的那句“不算”，回答的是尹路前一个问题：“你跟Dr.Foster是朋友啊？”

    至于“你跟他，做过了？”靳无虞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做”，是做什么。

    他实在不想让尹路知道他曾经那么蠢，那么惨，说完气得直捶床，死活不肯把脸从枕头中间拿出来：“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些？我觉得很丢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尹路只觉得小狗好可怜，好心疼，想穿越时空回去，亲自教他打飞机。

    “不会，不觉得。我觉得很……可爱。”尹路心软似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他碰过你……”

    靳无虞头一歪：“不可能。他如果跟我有不正常的身体接触，我肯定会投诉，那样他会丢掉执照，再找不到工作。而且，我根本不会让他有机会碰我。我说过，我只想跟你做爱，对其他人没有那种想法。”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因为我……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尹路又被他弄哭了：“你转过来，让我抱抱。”

    抱了好一会儿，尹路觉得自己快跟他化成一坨了。这时靳无虞突然开口：“那你呢？轮到你交代你的过去了。”

    尹路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