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审讯(大型修罗场)
17 审讯 小蛮依旧不肯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浑身颤抖,楚楚可怜,看得竹海内心一疼。 “小蛮。”穆执忽然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蛮猛然抬头望向上座之人。他见到穆执,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一双水润大眼睛凝望着穆执,红润嘴唇蠕动叫了声:“穆执大人。” 猫奴本是被调教出的没有自我的宠物,他们无自尊,无廉耻,只知听命行事,取悦主人。穆执为慕云阁刑堂的副堂主,深谙猫奴心理,小蛮重新建立自尊需要时日,如今的他,虽然披上绫罗绸缎,可本质还是慕云阁低贱的奴才。 “萧世子将你交给正君抚养,正君便是你的主人。”穆执嗓音温和而蛊惑,“你如今不在慕云阁,而是在京城王府;你的主人不是沈师兄,而是世子萧衍与正君夜卿皇。” 小蛮水润惊恐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迷茫。 “你的阁训是什么?”穆执继续问道。 小蛮想了想,眸中迷茫逐渐消失,他垂首道:“服从主人,取悦主人。” “你如今轻生,可是正君的命令?”穆执追问。 小蛮沉默片刻,他在思考,没多久,他跪正身子,低声回答:“不是。” 夜卿皇与穆执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已有猜测,温白鸢不明所以,只是坐着,静观其变。 “那你为何轻生?”穆执问出关键所在。 小蛮又沉默了,很明显的,他在害怕,他在恐惧,他惊慌失措的像只待宰的兔子。 穆执脑海中掠过一个主意,他端起茶盏,垂下睫毛,吹吹热茶:“小蛮,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小蛮一动不动,却竖起耳朵来听。 穆执嘴角无声勾起一个冷冷的嘲讽笑容,转瞬即逝,他开口道:“小书死了。” 晴天霹雳! 小蛮瞪大眼死死盯住穆执,他的瞳孔极具收缩,面色露出罕见的痛苦神色。 穆执心想,只要是人,即便是被调教到没有自我的猫奴,只要有在乎的事,就有爱憎,就能利用。 “你与小书是玩伴,你们会躲在刑堂的书房偏门吃东西,我一直是知晓的。”穆执眸中是深深的惋惜,“萧世子收了你之后,沈师兄拿走了你所有的记录档案,也发现了你与小书的私交。小书与你苟且,是死罪,沈师兄下令处死了他,我从中斡旋,可慕云阁规矩森严,我也无法救他。” 小蛮的拳微微捏紧,他眼眶通红,好像要流出血来,轻声辩解:“我和小书是清白的……他会给我留点肉……让我偷偷来吃……我们没有做任何苟且之事……没有……” 他说着说着,流出眼泪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极力忍耐着悲伤。 猫奴,怎么会有悲伤呢?怎么会有眼泪呢? 小蛮想不明白,可是他一想到小书因为自己而死,心就猛的绞痛起来,他十六年来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玩伴,竟然在他不知情之时,身首异处。 他还埋怨过小书为何这么久也不传纸条过来,还想着下一次食肉糜的滋味,他万万没想到,小书已经死了。 夜卿皇走到小蛮面前,蹲下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去小蛮娇嫩脸蛋上的晶莹泪水,他红润的唇动了动,沉声询问:“如今我是你的主人,告诉我,你为何要投湖自尽?” 小蛮又恐惧又害怕,他犹豫片刻,哑着嗓子道:“是……沈主……命令……” 夜卿皇心道果不其然,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掠过夜卿皇的脑海,沈从衣若是因为嫉妒要杀小蛮,在慕云阁就能动手,为何到了王府,还敢如此铤而走险。 他继续问道:“他为何要杀你?” 小蛮心中百感交集,仇恨混杂着恐惧,得知好友身死,他又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忽地生出几分勇气来,他如今在王府,不是慕云阁;王府的人对他很好,此处不是慕云阁! “是……银梦粉……” “啊!”温白鸢吃了一惊,伸手掩住了唇。 夜卿皇长身玉立,瞧了他一眼:“温公子知晓银梦粉是何物?” 温白鸢一脸惊悸,见正君看过来,又满脸歉意:“妾侍不知,只是光听这名字,就觉得不是祥物。” 穆执心下震惊,他知沈从衣行事向来专断霸道,但沈从衣有胆量为一己私欲给世子下药,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银梦粉是何物?”夜卿皇问竹海。 “回主子,那是一种有瘾的邪物。”竹海姑娘秀眉深蹙,红唇开合,“银梦粉产自西蜀,有阵痛之效,多服用可使人上瘾,记忆混乱,精神失常,痴痴傻傻,形同残废。” 夜卿皇倒吸一口气,随即深深蹙眉,温白鸢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一时间,屋内雅雀无声。 “事关重大,今夜便将此事回禀世子吧。”夜卿皇垂下羽睫。 他想,沈从衣果然是天降灾星,不得不除。 南苑,剑池阁,寝屋之内琉璃灯火通明。 春宵帐暖,萧衍枕在沈从衣膝上,一手拿着书,一边漫不经心吃着水果。只见沈从衣咬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葡萄,俯下身来,嘴对嘴喂给萧衍,萧衍选择吃或者不吃,地上已经滚落了七八颗硕大浑圆的葡萄,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吧唧……” 又一颗葡萄滚落在床榻之下,沈从衣身子微微一颤,面色为难,他冰山般冷峻的眼眸温柔凝视着萧衍,不得不开口求饶,嗓音带着委屈:“衍……真的放不进去了……你就多吃一颗……” 萧衍懒得理他,头也不抬,依旧兴致勃勃看着手中书卷,那是江湖知名话本的最新连载。 “衍,已经放满了……再撑下去,葡萄就破了……你饶了我……再吃一颗,好麽?”沈从衣修长手指爱怜而小心翼翼的抚摸少年墨色发丝,温柔缱绻的哀求着。 他哄着萧衍吃葡萄,一盘子葡萄,掉落在地的按照规矩他都要放入自己体内,夹到明日,再完好无损的排出来,若是有破损,破一颗是二十下板子。 萧衍喜欢看沈从衣哀求的模样,故意不理他,二人正在玩闹,门口守夜的青冥突然打了帘子进来回禀,定雪求见。 萧衍被扰了兴致,面色不悦,不冷不热道:“让他进来。” 门外的定雪听出主人的不耐烦,他一面嫉恨沈从衣狐媚惑主,一面又羡慕主人对沈从衣的宠爱,他按下复杂心绪,踏步入寝房内,只敢站在偏房,隔着一道木门垂首恭声禀告:“正君带着猫奴小蛮和温公子求见主人,现下在主苑之内。” 听到“猫奴小蛮”,沈从衣眉间掠过一丝惊诧。 萧衍对后院之事向来不上心,夜卿皇也从不敢用琐事叨扰他,于是他慵懒问道:“是什么事情?” 定雪抬起凛冽双眸,带着杀意的凌厉眸光透过青纱糊的窗扫过沈从衣的脸,再垂下头恭敬回话:“猫奴小蛮自杀未遂,被正君发现,他吐露出一件事——” 沈从衣惊呆了,瞳孔急剧收缩。 萧衍觉察到他的异样,淡淡瞧了他一眼。 “猫奴揭发,沈少侠在慕云阁给主人用过银梦粉,意欲伤害主人,其后怕事情暴露,命猫奴小蛮自裁,此事事关主人身体,正君不敢耽误,连夜回禀,望与沈少侠当面对质,留待主人裁决。” “银梦粉是何物?”萧衍心下一沉,他望向沈从衣。 定雪垂首看不清主人动作,以为萧衍在问话,于是扬声回答:“是一种使人上瘾的毒药,主人失忆之时栖身慕云阁,脑子受损,用银梦粉可使病情加重,神志不清,记忆混乱。” 他心中嫉恨沈从衣,此时竟生出隐秘快感,沈从衣犯下此种重罪,定难逃一死。 “你对我下药?”萧衍内心不愿相信,以他对沈从衣的了解,沈从衣不会做出伤害他身体的事情。 “我……”方才的柔情蜜意历历在目,如今面临冰冷诘问,沈从衣内心慌作一团,他下意识去抓萧衍衣袖,心下恐惧害怕惶恐悔恨与哀求百味杂陈,他是被赶出王府一次的人了,上苍眷顾他再次遇到了衍,他不敢想象此事败露是何后果。 萧衍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等待答案。 “我……”沈从衣慌乱之中只觉得被赶出王府的恐惧支配,他来不及思考咬咬牙斩钉截铁道,“我没有。” 门外的定雪微微皱眉,人证在前,他倒是没想过沈从衣还敢狡辩。 萧衍凝视着他慌乱而倔强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嗤笑,他下了床吩咐侍女进来伺候:“更衣吧,回去瞧瞧。” 沈从衣应了一声,垂下头,他面色惨白,手脚冰冷,心中无比懊悔,很想立刻将真相和盘托出,再向萧衍认错请罪;他当初再见萧衍,内心喜怒哀乐揉成一团,恨他薄情寡恩,又怨自己当初控制不了情绪,欢喜破镜重圆,又担忧萧衍恢复记忆二人再度分离,他实在太爱萧衍,伤痕累累独自回到慕云阁后,那种思念随着时间愈来愈浓烈,浓烈到快要逼疯他了。 若不是怕自己无法控制情绪再伤害到萧衍,他早就去京城找萧衍了。 这浓烈的爱憎导致他误入歧途,一开始他想豁出命去寻求一段春梦,可萧衍后来竟将原谅了他的刻意隐瞒并且将他带回王府,如此恩情,让他再次心生妄念,想起了暮暮朝朝。 如今,一个猫奴自裁竟然会出事,他实在很后悔,他就不该让小蛮来王府,他当初就该一刀了结那贱奴。 夜里风寒,小轿已备在门外,沈从衣艰难迈步上了软轿,他好像赴死一般,面如死灰,内心如压重石,他又撒谎了,他又欺骗了萧衍,一会儿面对猫奴小蛮和难缠的夜卿皇,他要怎么办! 沈从衣个性高冷狠毒偏执,他是个杀手,并不擅长撒谎,也不擅辩,在萧衍面前他会多说些话,对其他人,他很多时候甚至懒得辩解,他有剑,他的剑就是最锋利的舌。 剑池阁距离南苑并不远,沈从衣的心“砰砰砰”跳得愈发厉害,他额上甚至渗出细密汗珠,一股濒死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不怕死,他怕萧衍对他失望。 软轿忽地停了,青冥在外打了帘子,低声道:“主子,到了。” 沈从衣心跳都陡地停了。 急思之间,他骤然想起萧衍只服用过一次微量银梦粉,银梦粉本可作药引镇痛止疼的,距离服用之日已久,该了无痕迹才对,他只要咬紧牙抵死不认,那些人空口白话,怎能定他的罪。 想到此处,沈从衣心下方能安定一二,他暗暗深呼吸几下,将方才的紧张惊惶排遣掉,再擦去额上冷汗,方才短短路途,他好似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主苑富丽堂皇,奇珍异宝遍地,穿过扇形们,入目苍翠耸立的紫竹,竹节分明,高约三丈。风过竹叶婆娑。 世子爱竹,书房门口是一大片的紫竹林,竹子笔直参天,是羽林军护卫从深山老林中运来的名贵佳品,耗资甚巨,京城王府里出现本该隐匿深山的竹林,每次见,都让人震撼不已。 竹林后,是一雅致的和风书院,门口楠木牌匾上是圣上御笔亲赐的“紫华斋”三个烫金大字。 正厅灯火通明,众人在内等待世子。 萧衍带着沈从衣跨步入内,屋内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萧衍径直走到南面主位之上,撩袍落座,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着椅子扶手,定雪一身白衣侍立在侧,主苑的大侍女闭月迎上来素手捧上香茶与点心,再悄无声息的退出亲自守在外头等待主子吩咐。 萧衍单手撑着下巴环视众人,夜卿皇躬身站在一米开外,长身玉立,清贵出尘,恭顺又不失贵族风仪态,身侧是竹海姑娘与侍卫林穹两个;温白鸢一身白纱,眉间病弱缱绻,楚楚可怜;沈从衣还是一贯的高俊冷傲,白发貂裘,宛若坚冰,身侧跟着青冥;贺兰佑也在屋内,异族面容高大俊美,感受到萧衍的目光,他的脊背又弯下几分,态度愈发拘束恭敬。 只有小蛮一人跪在中间,眼眶通红,身子瑟缩着,十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