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屋 - 耽美小说 - 难平在线阅读 - 第七章

第七章

    1

    "你必须事事都超过那个女人的儿子。”

    “这次考试是年级第一吗?”

    女人离婚后,嫁给了一个中小型企业的老总,前后生了两个孩子,一男孩一女孩,在他所见的过程中那些不曾给予过他的陪伴关爱都尽数落在了那对小孩身上。

    女人见到他的时候,说得最多的就是上面两句话。后来他们不再见面。有一次,仅有的一次,他瞒着别人去了她的新家附近,白玫瑰舒展的花蕊抖下簌簌香粉,树木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好像刚刚沐浴过一样,树林中,透着寂静。他站在树荫下,从远处而来的发出的笑声非常欢乐清晰,美貌时髦的女人牵着两个精致漂亮得像王子公主的小孩,小孩旁边牵着挺拔温柔的男人,一家四口远远看去,就是会令人羡慕的家庭,那种富裕的,幸福的家庭。他听说男人为两个孩子成立了基金会,也听说这对夫妻经常会做慈善,他们拥有很多粉丝的社交账号上会经常更新家里有趣又愉悦的日常,听说他们会经常出去旅游,她会给两个孩子每天晚上一个晚安吻,她会和丈夫一起给两个孩子讲睡前故事。

    两个小孩有一双干净矜傲的眼睛,一看就是被保护地很好,浇灌着万千宠爱长大的孩子,他们的出生是在父母的温柔中诞生的,浑身上下都是漂亮的衣服,男孩穿着牛仔外套,背包里装着玩具枪,女孩穿着蕾丝公主裙,后面绑着小翅膀。女人一直有很前沿的审美,从来不会亏待这两个孩子。

    记忆里,从来冰冷,埋头工作,或者跟丈夫吵架的女人,对他要求极其严格,从来都吝于微笑的女人,现在看着自己两个孩子和新丈夫的目光温柔如水,这可能才是她真正的本性。时间慢慢地回到了原位。看似永远缓慢的时间,逐渐走上了轨道。

    后来他和她少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尴尬的。比如外公每年的寿宴,他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与她更加格格不入,她的美貌是经年不变的武器,她格式化的冰冷同样是锋利的武器,平淡的问候两句她就被身边两个闹着的小孩拉走了关注。

    多巴胺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不仅能左右人们的行为,还参与情爱过程,促进人对异性也包括同性——情感的产生。据说她年轻时固执地要和结婚时外公是坚决反对的,事实后来证明老一辈的意见总是有道理的。

    她和第一任丈夫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和留下的儿子的故事也似乎已经没有交集了。在她前半段婚姻里,天生好强的她感受到的是失败,是冷漠的丈夫,是没有感情的婚姻,是充斥背叛谎言的生活,是同样冷漠的儿子。

    后来他和她之间唯一剩下的会令她有所动摇的就是他的优秀。他必须优秀,必须超过她恨的女人的孩子。这是一个女人的胜负欲、报复欲和虚荣心。

    在他还上小学的时候,当她拿到成绩单,第一次看到成绩单上某个名字时,涂着漂亮指甲的手抖了抖,从来美丽冰冷的面孔上浮现一个奇怪的笑容。淡淡的。这种扭曲的愉悦曾经令他短暂迷惑过,也被影响过。他看着女人在宴会上被别的贵妇人夸奖儿子的优秀会露出笑容,这同样是一个女人的胜负欲、报复欲和虚荣心。并不是出于爱这种东西。因为他的名字后面总会跟着对于另一个孩子的讨论。轻视的。在那个圈子里,人们的习惯是假装得优雅,但耳朵却比谁都要快,有一些事情早就已经悄然在社交圈传开了。

    2

    他再也没有从年级第一上落下来过。

    其实他很早就不是为了她而坚持优秀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同样怀着胜负欲和报复欲。对于女人的问候他以更加冷淡的口吻回以问候,仿佛两个人不是母子,更不是亲人,只是普通的长辈和晚辈,更加可以说是不熟悉的人。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太短了。父母子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消磨了就是消磨了。爱是一回事,恨是一回事,不能重来,也无可解。

    他远远地看着一家四口牵着手,一边笑一边聊天,渐渐都走得很远了。

    他用食指夹着烟慢慢凑近到嘴边。火花滋啦。他咬着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后背靠着树。丝丝缕缕的厌倦正从深入骨髓的漠然中透出。

    阳光溢满了金秋的温馨恬静,天空晴朗,别墅区的枫树沉下火焰般的黄昏,苦夏伴随着银杏渐落,展开在眼前的是一页页金黄的枯色纸张,万物静默。

    风会带走留下过的一切痕迹。

    3

    而胜负欲、报复欲也生根在心底。比如说对待邵权。他相信邵权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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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无恙。

    他路过一堆警察,走向得意洋洋站在走廊的张鹏俊,张鹏俊身边的律师同他握了握手,信誓旦旦地做保证。

    “门口一堆记者,都被老子赶跑了哈哈哈哈。”张鹏俊笑嘻嘻地对他说,同时还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某个邵队长,翻了个白眼,“我说有的人,证据不足就抓人,能混上警察队伍也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呵,张大公子要是对审讯室好奇,也不是不可以享受一下程教授的待遇。”身后是邵权低沉沙哑又冷冰冰的声音。

    “你!”

    “我只怕你不敢。”邵权像个铜墙铁壁,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他接过张鹏俊递来的西装外套,制止了容易冲动的张鹏俊继续挑衅。因为张鹏俊和邵权对上的结局都是输。不管是骂人,还是打架,邵权都是国家级选手。

    更别说人家现在是暴力机关,要是真的得罪狠了,就冲张鹏俊开的那家公司,有心想查他的话,就纳税这一块,张鹏俊就得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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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从后门出来后坐上张鹏俊的车,路过正门门口,有一群人围在那,其中有个苍老矮小的女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年轻女孩的黑白照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这一幕只是一眨眼便消失在车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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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波不平。

    他重新换了住所。

    淡米色的木地板和白色的墙壁构成的装修风格,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对面是一堵玻璃墙,玻璃墙将几坪的花园和房子连接起来。框架是由黑色和稍深的木材制成。

    他开始梳理思绪。准备上网去查询一下相关信息时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老师是不是很奇怪钢笔的事?

    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

    既然叫的是老师,那就是他的学生。不是学生的人通常会喊他教授或者先生,再不济便是连名带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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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人,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猪。

    他坐在沙发椅上交叠双腿,左手撑着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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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既然这个人主动联系他,就说明是有事求于他,那就不能第一时间回复,时间会让人不耐烦,会让人露出破绽,他从来不喜欢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

    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

    他眯了眯眼,等响了十几秒再接听。耳边传来沙哑低沉的熟悉声音。

    “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联系你?”

    开门见山,毫不拖沓,直接上来就直奔主题。确实,别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看了一眼窗外,嗯了一声。

    然后便听到耳边那人呼吸紧了紧的声音。

    9

    邵权带着一大帮警察上门时,程淞已经在网上看了很多相关新闻了。

    其中一个小女警打量四周吹了声口哨后很活泼地给他打了个招呼:“嗨,程教授,又见面啦,您家可真大。”

    挺漂亮的小姑娘混在一群男警察里在他家布的沙发桌上整理仪器。

    “你给我把眼睛收回来。”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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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直笑话。

    一个小丫头,他以为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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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懒得搭理,一个人倚靠在落地窗的门框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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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男警察语气很严厉地对他说:“你让他给你打电话,一定要自然一点。”可能是见他没什么表示,所以有些生了气,“你听到没有?配合工作知道吗!”

    他皱了皱眉,却是有人先出声了。

    “你吼什么吼,你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吗。”

    他看到一身警服,脚踩军靴的高大男人冷着一张脸斥责那名年轻的男警察,小警察立刻低下头认错。

    琥珀色灯光落下的脸很平静,闪闪发光的破碎光芒就像落在男人脸上的星光。

    “没有必要。”他移开目光。

    “最好是。”邵权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那边的书架上。程淞注意到他在看那本。

    “你看唐吉诃德?……也是,你什么不看。”他听到邵权喃喃自语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可能是年龄与心智早已不是过去年少时那样冲动易怒,情绪外放,所以沉下心来聊几句的时候总会比过去多一点。认真想想他和邵权从来没有真的聊过什么,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没有必要。

    “你读它,会想些什么。”

    阴影下的邵权垂下眼睑,神情不明。

    程淞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人的大部分生命总被感情驱使,就像猫一定会追求线球。有人甚至会愿意在信中讨论形而上学的永远不会被实践的爱。连我曾经的导师都说,因为人活在爱和死之中,它们要么重叠,要么分别在天平两端。所以总有人会付出生命。但是,死亡本身并不能带来和平;生命的结束使生命摆脱了疯癫,但是疯癫仍将超越死亡而取得胜利。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永恒真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一生疯癫,并因疯癫而流芳百世;而且疯癫还使死亡成为不朽。”

    “你这次说的话倒是比以前对我说的加起来都多。”他换来的是邵权嘲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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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以前跟人聊起泰勒斯,他认为泰勒斯有时会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美丽壮观的现实总是处于死亡与虚无的威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