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9

    2·9

    阮荥跟着藏茭上了楼,在楼梯口的过道停下了脚步。

    “你不一起去吗?”藏茭问他。

    阮荥垂眸想了想,又抬眼笑道:

    “我就不去啦,我还有点事想去调查一下,你先去吧,调查出来的消息也告诉我就好了。”

    藏茭点头说好,在阮荥要走之前揪住他的袖子。

    对上那双焦糖色的狗狗眼,藏茭觉得自己心有点软软的,他很认真地嘱咐:

    “……注意安全。”

    橙棕色的眼睛更加明亮,可爱的小虎牙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阮荥弯起眉眼,非常元气:

    “放心吧!”

    “如果我有发现也一定会告诉你的。”阮荥很郑重地保证。

    -

    阮荥走后,偌大昏暗的走廊就剩下了藏茭一个人。

    藏茭看了看头顶时明时暗的白炽灯,觉得这种阴森的氛围多半都是它带来的。

    坏家伙。他悄悄在心里戳了戳那个要坏不坏的灯,然后被自己幼稚到了。

    在心里这么一胡思乱想,藏茭也放松了不少,他弯下腰,拎起那把重重的铜锁,锁上的黑灰在藏茭上一次拿起来的时候就掉了不少,现在也不会把手弄得太脏。

    藏茭凑近了仔细观察了一下,正面是很常见的一些花纹,但翻了个面后,藏茭惊讶的发现锁后面是坑坑洼洼的,有种熔化过的扭曲感。

    那钥匙还能穿进去吗?藏茭有点担心。

    不过锁孔还是正常的,藏茭很顺利地把钥匙插了进去,转了一下。锁“咔哒”一声开了。

    藏茭连忙接住铜锁,另一只手慢慢推开了冷冰冰的铁门。

    一进门就是一股呛人的灰尘味,藏茭咳嗽了两声,快速捂住鼻子和嘴巴,眯着眼睛摸索着墙壁开了灯。

    灯似乎也不太好使了,发出了呲啦呲啦的声响,晃了好久才慢慢亮起来。

    藏茭慢吞吞挪进去开了窗户散味,然后才有精力去观察这间窘迫狭窄的房间。

    这一间堆砌堆砌得很杂乱的房间。

    很多东西都挤在了一起,因此看起来非常不泾渭分明。靠墙的左边摆放着一些蒙了灰布的杂物,零零总总垒得很高,看着摇摇欲坠,右边靠墙的则是两排书架,上面的书不是很多,但书的颜色都出奇的一致——棕色的带着一股不太好闻味道的劣质人工皮,那种地摊货的质感。

    藏茭往左边靠近了一些,他勉强在依然很呛的灰尘中掀开了灰布——更重的灰尘味。他这才发现,原来灰布不是灰色的,是白色的,变成灰色只是因为上面蒙了厚厚的黑灰。

    为什么这种奇怪的黑灰无处不在?藏茭非常不解。

    不过布下面的东西更让他惊讶。

    ——全都是残缺的、属于小孩子的布偶或者玩具。

    那些玩具似乎被大力扯拉过,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脑袋,白白的棉花从有点干瘪的身体里溢了出来,各种颜色的纽扣做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看着都有些天真的残忍。

    还有一些小汽车和乱七八糟的儿童玩具,它们也都掉了漆,车头不知道是被撞的还是被砸得往里陷了进去。

    全部都是残缺的。

    玩具残破的身体上被鲜红、天蓝、鹅黄的彩笔划了一道道古怪的印记,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创作——近乎疯狂。

    藏茭目光对上一个咧嘴笑的兔子布偶的纽扣眼。纽扣是湖蓝色的,但被一道红色的笔迹划了过去,因此像是割裂成了两半呆滞地看着藏茭。

    它四肢都断了,只剩下一个头和椭圆形的身体,断肢出溢出来的棉花就好像它童真的血液,一起随着诡异的微笑慢慢流失。

    藏茭打个了激灵,他觉得这些像是小孩子爱玩的玩偶都看着很瘆人,索性把布重新盖上,走到了右边的书架旁。

    藏茭平息了会儿呼吸,犹豫了一下,从中间的架子上抽出了一本和其他的书外表如出一辙的书。

    书不是很厚,但在封面的中央部位却被断水的黑笔重重地刻了几个字。歪七扭八的字深深陷入皮革里,藏茭仔细辨认了一下,只断断续续拼凑出来十个字:

    ‘今天___水___了,所以___ji日ji______她。’

    所以是本日记本吗?看字迹挺像小孩子的啊。藏茭在心里默默想。他翻开了扉页,扉页只写了两个字“小悠”,应该是写日记的人的名字。

    藏茭又翻了一页。

    [

    2038年7月32(划掉)31日 ,阴天。

    她离开的di一天。

    阿yi兑她去别人jia里zuo女儿了。

    但她zou前不太gao兴。

    [一幅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流很大滴眼泪的简笔画]

    〔翻页〕……

    2038年8月9日,晴天。

    今天的an吃。小tong兑明天吃西红shi鸡dan面,应该好吃。

    太阳bian大的时候huang头发哥哥来gei我们jiancha身体。

    我不向去,朵在小星屋子里,听到哥哥和完长叔叔chaojia。

    〔翻页〕……

    2038年9月13日,阴天。

    zuo天找不到小免了。

    在小水的空fang间找到了她(划掉)它,卓了一条tui,但我还是xi欢它。

    〔翻页〕……

    2038年12月1日,阴天。

    我不xiang走。

    [被撕掉的半幅兔子玩偶的画]

    〔翻页〕

    凌乱的彩笔线条。

    〔翻页〕

    凌乱的彩笔线条。

    〔翻页〕

    凌乱的彩笔线条。

    ………………………]

    藏茭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不像是小孩写的很大的数字——13。

    他看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很多奇奇怪怪的线如一团乱麻般塞进他的脑袋。

    藏茭抿了抿唇,又拿了一本看。

    还是差不多的日常、很多的错别字和拼音、很相似的记事的方法,只不过尾页的红色标号是32。

    把抽出来的书重新放回书架,藏茭叹口气转过身,却一下子近距离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站在藏茭身后两步位置的瘦高男人悄无声息。他睁着浮肿的眼睛不知道看了藏茭有多久。

    即使被盯着看的对象发现了,男人也只是眼珠子稍微一转,依旧一声不发地看着藏茭。

    ——或许他根本没想着躲起来。他就是想看到面前的年轻男孩惊慌失措的模样。

    藏茭被吓得心脏骤停。他往后退了两步,手肘压上后面不太稳当的书架,把上面摆放在边角位的书撞下来了几本,砸红了藏茭的胳膊。

    藏茭吃痛地捂住胳膊。面前的男人终于动了。他张开嘴,露出不太洁白的牙齿,笑声像是从嗓子缝里憋出来的:

    “……在调查吗?”

    藏茭给自己捂着轻轻揉了揉手臂,后颈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是那天介绍的时候难得很镇定的男人:徐钱。

    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一声不发的看着他?

    藏茭心里堆满了害怕和怀疑,但面上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徐钱“哦”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和藏茭的距离重新拉得很近。

    “有些事情调查出来的结果,未必是你们想知道的。”他声音有点轻,但目光却依然瘆人。

    藏茭看着他步步逼近,觉得他神情越来越古怪,他声音有点颤抖:

    “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徐钱咧开嘴笑,他比藏茭高一些,因此靠近后还要微微低头看藏茭。

    “你说的对。”他声音很缓慢。

    藏茭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诡谲的气氛在希尔斯的敲门声中被打破。

    “穆骆叫我上来叫你去吃饭。但我敲了你的门你不在,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希尔斯推开门往前走了两步,金色的发丝把房间里灰扑扑的灰尘都衬得没那么憋闷。他眨了眨紫罗兰色的眼睛,声音优雅而温柔:

    “现在方便下楼吗?饭凉了朱小姐会伤心的。”

    藏茭趁徐钱回过头的时候立刻侧身从他身边跑出去,嘴里应声道:“……我这就来。”

    希尔斯看到他跑过来后自然而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冲有些愣住的徐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藏茭往楼梯方向走。

    藏茭有点惊魂未定,也就任由着他拉着往外走。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逐渐冷静下来的藏茭听见了希尔斯堪称冷漠的声音:

    “离他们远点。”

    灯光晦暗,藏茭仰头仅能看见希尔斯轮廓分明的下颌。

    他张了张嘴,迟疑问道:“哪些人?”

    金发男人停下脚步,他看着藏茭,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就像是一盏幽暗的萤灯:

    “所有人。”

    藏茭被迫停下脚步,希尔斯的手还牢牢抓着他的手腕,给予他淡淡的温度。但他的神色却出奇的冷漠,连带着那双总是漾满笑意的眸子也暗了下来。

    好像是另一个人。

    “……也包括你吗?”

    “包括我。”希尔斯没有否认。

    藏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怪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

    “但我觉得你人很好,是可以相信的呀。”

    ……

    哈。

    希尔斯显然有些意外,他锋利起来的目光又无法避免的趋向于柔和。

    怎么可以这么乖啊。

    天真的、傻兮兮的,前几分钟还被吓得呆得像个小乌龟,后几分钟就又可以看着他的眼睛说想信任他了。

    到底是蠢还是可爱?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藏茭的耳垂,俯下身,贴近藏茭漂亮泛粉的脸蛋:

    “如果你愿意,那就相信我。”

    【黑匣子】

    我认输。

    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