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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拉锯战

    晏翾结束工作返回婚房已是深夜。

    最近气温攀升。为了安抚情绪波动略大,胃口尤其差的“长公主”晏翾,基本24小时随行他身侧的辜三川难得下厨,按照晏翾偏酸甜的喜好,给他做了一顿清淡的夜宵。

    餐毕,简单洗漱后,换穿睡袍的晏翾枕着辜三川大腿,躺在客厅沙发上。

    晏翾漫不经心地说起顾问野记忆异常退化的事。

    两周前,军部结束对顾问野的个人调查。

    一周前,某次午间休息时,晏翾收到了顾问野主治医生的报告。

    经评估,当事alpha本已得到一定控制的易感期综合症,因患者反复回想刺激源事件而趋于恶化,大脑记忆呈片段式错乱。

    “他上周一直在叫…叫宝宝…说他们家小朋友要随爸爸姓孟。”主治医生实在不敢看屏幕里晏翾的脸色,“但今天,他又问起…问起您准备什么时候搬进他的…婚房。”

    “甚至我们对他提起顾家彻底倒台,顾襄筠停职,温故被经侦部门立案侦查。顾问野只愣了一会儿,说‘我的计划提前了’…至于顾寻壑指使靳远谋杀他的事,他也完全没印象。”

    挂断通讯,晏翾在翻新装修效果图上添加几项备注,驳回了关铖的建议,让即将复职的顾问野继续入院观察。

    只答应帮辜三川迷晕晏翾一次的关铖坚持:“如果他真不记得了,我们就能更轻易地控制他,要求他持续提供高浓度信息素帮三川恢复腺体健康。如果他在装病,那……”

    “顾问野的表现不合常理。”晏翾迅速写下几个顾问野开始怀疑孟朗身份前后的几个节点。他让Hera去叫守在办公室门外的辜三川进来,“他想蒙混过关,让我放松警惕,再和小狼扯上关系,没那么容易。”

    “一试便知。”

    听完,辜三川解开最后一颗纽扣:“真不记得那些事,也挺好。”

    婚房内冷气十足,天生体热的辜三川一改往日不爱穿上衣的习惯。

    辜三川换了一件轻薄的亚麻衬衫,这是晏翾穿过一次就不要了的旧衣服。

    正值成熟期的omega就那样敞胸露怀,富有光泽的皮肤散发着清淡的沐浴露味道和暂无人察觉的微妙柚香。他手臂动作间,浅麦色肌肉,深红的乳尖和青紫的alpha咬伤疤痕都一览无余。

    不如不穿。

    这正是晏翾想看又不想看,禁欲到气血翻涌却选择闭目养神的主要原因。

    “是你做的,对吗?”

    晏翾忽然问道。

    辜三川正在给晏翾按摩太阳穴:“是我。”

    晏翾语气平静:

    “我半夜起床喝水,没见到你。Hera被人为设置成自卫警戒模式,它也告诉我你走了。”

    凌晨,晏翾做了一个不愿再提的噩梦,梦中他的小狼知道了从过去到现在的一切。

    惊醒后,晏翾以为梦境成真。

    准备立刻下令调取辜三川定位信息的晏翾握着通讯器,踉跄下床。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手略显艰难地推开门,结果发现Hera和小白狗都堵在主卧门口。

    年糕被挤成年糕片,委屈巴巴地直吭叽。Hera正拖着撕烂的狗窝满屋游窜,它一回身瞧见头发凌乱的晏翾,就立刻翘起荧光流动、闪烁的尾巴尖。

    晏翾看着小灯组成的心形,嘴唇紧抿:“少来这套。”

    Hera缠住晏翾的脚腕,扯着他往床边走。

    晏翾攥紧门框。他被集体叛变的家庭成员气得头晕:“你替我转告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他再犯事,就算真的被关进迦南塔。关一辈子,我也绝不会再管他。”

    晏翾是认真的。

    辜三川血液里富含肆意妄为的成分。眼瞧着乖,任打任骂。等剥了那层皮再看,简直就是漠视纲纪法度,无视饲主心情的代表。

    我不该对他放松警惕。

    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对辜三川开放Hera半数权限的晏翾阖着眼:“小狼,我的床留不住你,我的蛇也听你的话。你最近怎么回事,屁股又欠揍了?”

    曾经因为一点小事,乖乖被晏翾亲自动手打那里的辜三川偶尔也会感到丢脸。他轻轻牵了一下晏翾的嘴角:“我都27岁了,晏翾,你讲话注意点…而且以后别熬夜等我。既然等到我回来了,就不要继续装睡。”

    决心要给辜三川一次教训的晏翾抿紧唇:“我没等你,是你钻被窝把我折腾醒的。”

    “再有下次,我半夜醒来看不见你,你就等我把你卖给别人吧。”

    辜三川知道晏翾最不想听的一个字就是:“好。”

    今天凌晨三点十五分,因“证据不足”取保候审的顾寻壑在缴纳保释金后,被首府警务署释放。

    这不算秘密,更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当顾寻壑乘坐的车辆按照既定计划驶入一条荒僻的单行道后,连续三发子弹射中了他。

    顾寻壑“奇迹般”地保住一条命,目前正在专门收治特殊身份病患的医院接受观察。

    “事发时有阵雨,狙击设计时间3秒。第一发4.2mm空包弹打断左眼眶骨,第二发5.56mm空包弹射中右手,第三发7.8mm狙击弹击穿了腹部。”

    晏翾怕自己发火,于是转移话题。他回忆起天亮后获知的最新情况,“除了你没人敢这么做。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到。你当时距离那辆车有多远?”

    “1874米。没多远。击杀难度不高。”

    晏翾睁开眼。

    他注视着那双好似纯真无邪的黑眼睛,非常恶劣地哼笑一声:“坏东西,你要把那些人吓死了。”

    坏心眼的omega眨了眨鸦羽般的睫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晏翾收回视线。

    他偏过头,脸埋进辜三川紧薄瘦韧的小腹:“你明知道,待到内部调查结束,国会正式对顾寻壑提起弹劾,桩桩件件,牵牵扯扯,再有人趁机落井下石。那些人的结局不会太好。但小狼你…现在完全是在泄私愤。”

    腹部一枪,当然是因为炸弹,因为变成废墟的篮球馆,因为贯通腹部的钢筋,因为顾问野,因为“孩子”。

    满一个月了,晏翾不止一次发现过分平静的辜三川其实总会习惯性地缠上防护腰封。

    他心头浮起莫名滋味。

    辜三川“嗯”了一声。

    那副烟嗓讲话叫床性感至极,少言寡语时简直要把晏翾的心揉成皱巴巴一团。

    ——能感到痛苦说明我还活着,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说明我是人。

    是人就会有爱有恨。

    我以为我不是。至少对他的感受无所谓。

    晏翾沉默片刻,换了他思考无果的新问题继续道:“那前两枪呢?小狼,你是对顾寻壑在清晖馆……按照我的要求给你下药的事一直怀恨在心…吗?”

    晏翾握住辜三川各种意义上染满鲜血的左手,刚刚为他夹菜喂他喝汤的左手。

    当初横贯手掌的玻璃碎片割伤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截开掌纹的,淡淡的疤痕。

    命运就此发生又一巨大转折的辜三川摇头,罕见的语调轻快:“你猜错了。”

    辜三川两指挑走晏翾的眼镜,轻轻收折放在茶几上。

    天,晏翾不戴眼镜时,美得简直发光。

    究极颜控辜三川数着晏翾的睫毛,浅浅笑了一下:

    “恨同样是很珍贵的情绪。包括他在内,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值得我恨。”

    因为他们根本也不值得我去爱。

    更无法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用一次又一次有趣的拉锯战,用一天多于一天的充满新鲜感的爱,消磨、替换那些微不足道的恨。

    “你们两个…也算一起长大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晏翾意识到什么,心跳快了一拍。晏翾抬手戳了一下辜三川的酒窝,“那我呢?你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可你最后一次试图杀我已经是483天前的事了。”

    “真记仇。拜托,现在的你怎么能和顾寻壑相提并论。”辜三川一手托住晏翾的后颈抬高,神情专注,“第一枪和第二枪是因为…那时候顾寻壑用手指着你,让你摘掉你的左眼,配合接受强奸案调查。”

    晏翾一怔。

    辜三川微微皱眉,语气竟有几分严肃:“他在你面前的每一个动作,看你的每一个眼神,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喜欢。”

    辜三川心想,我想要的、惦记的男人,一个两个再笨再坏,我都舍不得讲一句重话,动一次狠手。

    居然还有人敢欺辱威胁他们,我能忍到今天凌晨,才选择用比较和平的手段简单发泄,警告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晏翾完全愣住了,几乎变成一尊美艳端方的白玉雕像。

    “辜三川,你身体没好利索,别撩拨我。”

    我正在努力说服自己——

    辜三川非常有技巧地吮了晏翾的颈侧一口,

    “这可是晏翾啊。晏翾比晏翾做过的事更重要。”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

    三楼充电的Hera尾巴忽然爆出一串绚烂的彩金火花。

    嘀。

    洗碗机停止运行。

    嘀。

    客厅瞬间陷入黑暗,与之连接的玄关尽头,单独供电的大门门锁响了一声。

    “孟朗 顾问野 欢迎回家”的入户提示音不知道又被谁在什么时候恢复如初。

    没戴面具的辜三川条件反射般扑倒追着他亲的晏翾,手按住绑在脚踝的枪。

    晏翾搂着辜三川的腰,声音低哑,面色晦暗:“没事。是他。”

    穿一件部队黑T恤的顾问野提着行李袋大步而入。

    闻声而动,辜三川迅速把脸藏进晏翾颈窝。

    月光收束,夜视能力极强的alpha定定地看着沙发上被男人压住的晏翾,看男人起伏的脊背与腰臀,看晏翾脖子上的吻痕。

    戴着止咬器的顾问野冷淡开口:

    “收留我一下吧,未婚夫,据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了。”

    “躲什么,不就是和你身边那条小脏狗亲几口吗?”

    “毕竟不算犯法,我是不会计较你…出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