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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馆

    刚发生过口角,两人之间气氛僵硬,顾真时间不多了,直接抢在前面走去机密区域,殷指挥官铁青着脸跟上了,试图小声说服自己“我不生气”。

    地图指示的地点位于西北角,原来是博物馆的物品展区,放着鄯善露天矿博物馆的矿石样本和曾经用过的旧型挖矿设备以及矿坑等比例模型等物件,现在展厅入口被两扇石门取代。

    然而推开石门后,路是朝地下直插的,其余部分都被隐藏在大厅的黑暗之中。

    殷指挥官说了一声等等,从地上捡起半截椅子腿,用打火机点燃后朝下丢去,火光映照出了大厅的其余部分。

    ——整个大厅的底下被挖空了。

    四四方方的土坑竖穴由十多个逐级下降的台阶构成,每一级都超过1米高,除此以外,只有一条窄道直插而下,十分陡峭。

    看起来有些像鄯善露天矿坑,矿坑内部环绕着阶梯式的工作帮坡面,可供车辆和人员进出,只是眼前这些台阶都是不连通的,如同楼梯般一阶阶独立。而坑底则摆着个巨大箱体。

    木棍逐渐熄灭了,大厅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顾真越看越觉得不对,望了一眼殷辰皓。

    殷指挥官直接将顾真心中的怀疑讲了出来:“像墓室,最下面是井椁。”

    大概是那次错漏了举世闻名的仕女图让殷指挥官心头暗恨,后来他补了许多关于文物和墓葬的知识,好使得未来的洗劫中不错过任何一件值钱的物件,开口就将墓葬的形制讲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继续解释道:“好东西都会放在棺和椁的夹层里。土坑是新挖的,井椁有些年头的,风格比较朴实,大概是一千多年前的……”

    他忽然顿住了,问顾真道:“不对,外层不像是套棺,从材质上来说更像是青铜。”

    顾真应了一声道:“嗯,不是普通的木椁套棺。”

    两个人虽然都是无神论者,也知道根据民间习俗,铜棺十分不吉利,但凡被铜棺下葬者,多半本身存在极大问题,需要用坚固的铜棺镇住。

    譬如至今不知道墓主人是谁的西林铜棺。

    顾真心里先起了堤防墓里冒出怪物的念头,又起了个荒谬的想法,他现在受了重伤,高烧不退,身体机能每况愈下,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棺材。

    简直像在催促自己的死亡。

    先知预见过这个画面吗?

    棺材是给顾真准备的吗?

    殷指挥官沉声道:“我下去看看,你先等着。”

    说完沿着直插入地底的道路往下走去,高大颀长的背影逐渐被深处的黑暗吞没。

    顾真一时无事可做,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状况,这才发现博物馆展厅四周和天穹都绘制着壁画,基本都是天象图,从壁画保存状态来看应该是近二十年内新绘制的,各色天象图中包含日晕、月晕,彗星等一些较为罕见的天文现象,其中以彗星图最多,每一张彗星图都有严格的不同之处,分别为一尾结构的,多尾结构等,被详细分类。

    他想起了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曾经是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后来在乱世中被劫掠,几经易手,顾真见到时已经只剩半幅了,很快又被转手出去,眼前的壁画应当就是仿制所绘制的。

    这本布帛并没有撰写作者和着作年代,此事侧面反映了两点:一方面,可能中国古人发现彗星的年代极早,该布帛描述的图案至少是出自于战国时期,甚至有可能是上古时期;除此以外,在当时认知中,天文学已经非常普遍了,普遍到以图片来代表它们足矣,或许家家户户悬挂星象图,所以并不用任何署名来代表作品,这个名字不是布帛自带的署名,而是当时出土时,天文学家根据其中所画来命名的。

    从图中所绘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彗星的内核的结构,这并不是能凭借肉眼观察并记录下来的,有人因此产生了一些可以称得上阴谋论的判断。

    末世之前生产力过剩,生活富足,人们有充分的余裕发散思维,许多接近荒谬的阴谋论甚嚣尘上,比如水晶头骨、百慕大三角、复活节岛石像、蜥蜴人、五十一区等传闻,认为穴居人的绘画记录了外星人的降临,而许多超脱当时生产力的文明和记录都可能源自外星文明的恩赐。

    不过顾真认为这些都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吃饱了撑着,现在末世大多人朝不保夕,重新回归务实,就再也没这些稀奇古怪的传闻了,仿佛核战争之后人们都开始讲科学了,就算进化出异能这件事是极为超自然的现象,人们也努力给进化者的变异编制理由,甚至为各种亚种分门别类,一定要建立一套科学体系。和科学相对的是宗教,人们开始为末世的到来寻找各种理由,譬如一切都是神谴。

    想到这里,顾真抬头再次看了一眼穹顶的壁画。

    孛星现,灾祸起。

    宝应元年四月甲寅日,有星如半月,见于西北方,长二丈余,经三十三日乃灭。

    又是西北。

    顾真还在怔怔,殷指挥官一声不响回来了,脸色阴沉。

    他展示了手机里拍摄的照片,画面显示在墓室内棺椁的前面放着一块石碑——是青铜馆主的墓志铭。

    墓志铭由正楷书写,这对当时处于游牧民族统治的西北藩镇来说不同寻常,极可能墓主人是中原祖籍或者是中央派遣过来的官员亲属。

    果然,开篇就写了墓主人是当地藩镇将领的殇孙,时年十二早夭。

    顾真和殷辰皓都没有受过系统教育,读墓志铭的时候磕磕绊绊,相互对照才能辨识个囫囵,勉强拼凑出了墓主的生平。

    这篇墓志铭是以藩镇将领口吻写的,很可能也确实是祖父执笔,开篇首先夸赞自己的孙子敏而好学,谦逊有度,勤奋自律:

    “尔幼有敏智,孝顺敬逊,承大父母、父母之教,无违旨,读孝经、论语、尚书,尤好笔札,不离砚席。”

    但世事无常,十二岁那年孙儿得了离魂证,言行举止和以前全然不同,爱好享乐,对功课方面懈怠惫懒……

    看到这里,顾真忽然若有所思,问殷指挥官道:“对尸骨拍照了吗?”

    殷辰皓点头道:“拍了。陪葬品基本都是在内棺里的。”

    他将内棺的照片放在顾真面前,一千余年过去了,没有皮肤和肌肉包裹的骨头早就零落散乱,和各色金银玉器陶器陪葬品混成一团,只有一具比之成人较小的头骨还能辨别清楚。

    ——依稀可见枕骨、双侧太阳穴、前囟门处都被开了窟窿。头骨附近的泥土有松动痕迹,仿佛曾经有什么物品被从这里取出。

    顾真直接将墓志铭拉到底部。

    撰写人何旻,殇孙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