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不愉快

    向轻烟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瞎了一百多年，经过艰苦卓绝的三期再生丹，终于能看见。

    第一眼当然是希望看见二十一。

    他可以接受二十一长相平凡，乃至丑陋。

    毕竟暗卫，长得出众，有违他们家具的设定。

    没想到的是，二十一可以算是人俊美、骨架修长、肌理匀称。

    却跟他最讨厌的堂兄有相像之处。

    据他自己交代，真人约莫有四五分像。因为他本来就是堂兄的“影子”暗卫候选之一，需要适时作为替身，一开始从上万个孩童中特地选出来的。

    但是三十年暗卫培训结束，堂兄却不愿意接受九成五相像的二十一。

    他摸着他的脸：“他要求你磨骨改颜？”

    二十一为他的眼神而不知所措：“对。”他的手不由地拉住他衣袖一角。

    “改完了，趁机把你扔给我？”

    二十一点头，非常不安。他的眼神说，求求你，别不要我，主人。

    向轻烟心中呕死，又不好对二十一发火，磨骨改颜不比他眼睛的疗程痛得轻。

    然而看到二十一就会想到堂兄。还有床上，怎么做下去。一直闭眼么？

    他让二十一先出去。他惴惴不安地守在门口。

    苏语就是这时候适时到访。

    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年轻，更无辜，更强大。

    更符合他的审美。

    明琴这么讨厌我，居然没讨厌错。

    换个时机，一切都会不同……

    他倒茶。苏语为这段时间没能更多地看望他，表示歉意。

    向轻烟道：“知道你忙。”苏语昨晚肯定没少忙。当然他自己也没少忙。

    苏语看懂了他眼神，转移话题道：“二十一在门口？”难得他这么不安稳的样子。

    向轻烟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倒没什么不能告诉的：“他本来是我堂兄的暗卫，长得很像。现在还有四五分像。”

    苏语跟他子母玉互相吐槽聊过不少，了然道：“而你最讨厌堂兄。”

    向轻烟无声叹气。

    苏语不假思索，给他提供另外一个角度：“你跟你堂兄应该也像。这样的话，二十一跟你也有点儿像？”

    向轻烟掏出镜子，仔细看了又看，道：“你还真是个鬼才。”脑子转得快。

    他叫：“二十一。”

    二十一进来，规规矩矩跪在他面前。

    他双手捧他脸，重新从上到下端详他。

    好吧，三四分像他自己，这样也不是不行。

    苏语琢磨这个氛围有点接近十八禁，赶忙道：“目前还没有线索。你知道什么人可能知道点？”

    他指的当然是魔种的解决方法。

    向轻烟头也没抬：“总归是乾坤历前的宗门或世家，国主除非恰恰巧合正好得到相关传承。”

    苏语发问：“上官家主？圣神宗之类有可能么？”

    向轻烟抬头：“上官容，可别。我作为下属时还行。作为魔种，要么被吃干抹净所有价值，要么永不见天日，要么希望自己最好没出生过……”

    苏语好奇：“听上去，她很厉害。”

    向轻烟告诫：“你祈祷她别盯上你吧。她跟参家、庞家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完全不一样。”

    他又说了些，苏语一一记下。

    立即走人。留给情侣空间。

    姚小园心情不是很愉快。

    虽然一醒来，明琴简要告诉他昨晚的储物戒内容，他和苏语的决定。

    但是……

    作为抱枕在明琴怀中，他愤愤道：“为什么遇到大事，你们先决定了，再告诉我？”

    明琴抚摸他的背：“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前两天，姚小园正在暴揍出言不逊犯贱者。苏语在旁边看。

    有好事者，拿着美人醉，问苏语，怎么看待姚小园的暴力报复。

    苏语平静地说：“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有么？”

    好事者强行凑数说了一堆。

    苏语不置可否。

    有另外的好事者，配文字和图片，将对话发上美人醉。

    网瘾少年姚小园当然看到了那个热点。

    最近跟苏语有关的，总会在美人醉上成为热点。

    他试探道：“因为你们商议的内容和暴露出的东西，不适合我这个未成年听？”

    明琴紧紧搂住他，差不多是母螳螂将要吃掉公螳螂的拥抱程度。

    “关键是你。我和苏语希望在你心中保持一定的形象，也希望你的心从来美好。”

    姚小园一动都没敢动，他觉得明琴差不多是要咬他一口。

    他弱弱地抗议：“但现实从来不美好。”

    他又不得不确认下：“三年后，你们会让我知道更多么？”

    明琴抱着他估量：“你比之前那会儿重了些，也长高了些。”

    那是，明琴和苏语每天都认真监督姚小园的饮食睡眠，再尽心不过。

    这样他当然会更健康。

    姚小园跟他脸贴贴，表示感谢：“爸爸。我又可爱又乖。很快就会十八岁的。”

    明琴拍他脑袋：“你要长那么快做什么。你看你语哥，就大你三岁，劳心劳力一堆，还不得好。”

    美人醉上大多数人只是一看而过，但有多少人视他为救世主，就有多少人孜孜不倦地讨厌他。

    他再厉害，不是大乘期，也没有强力的宗门，暴露了心软，从未有什么酷烈的手段。诋毁他的人自然不会轻易闭嘴。

    不管他有多少的热度，苏语每天都在发的修研所招聘信息，应者寥寥。

    姚小园跟他脸贴贴，委屈道：“我知道。我心疼死了。”

    他亲亲明琴：“我也心疼你。”

    明琴亲亲他：“谢谢你的心疼。但你要知道，不管我们彼此说过多少次保护，苏语的一些东西，你的一些东西，我的一些东西，只有独自面对。谁也代替不了。”

    姚小园问：“……人就是这么长大的？”

    明琴回答：“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有，我连你们一根头发丝都会想办法保护好。

    两人默默抱了一会儿。

    明琴感慨：“小园，不一定要成为多么强大的修真者。去成为强大独立的人。”

    姚小园杠他：“要是那样，你反而不喜欢了呢？”

    明琴瞥他：“能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肯定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姚小园心中喜悦，却道：“那大事上，你和语哥，也得让我知情和参与啊。”

    明琴被他回旋镖，敲他脑袋：“好的，酌情考虑。”

    姚小园忍不住说了他思考过蛮久的一件事儿：“我总觉得，那天的劫雷，不是因为传奇阵法，也不是因为最强剑意，而是因为天道预判，语哥将会是十九洲最强大的修真者。”

    明琴曾经想过，只要给时间，苏语会比宁远舟、李砾石加起来都要更强。他还没想过最强的事儿。姚小园对苏语有着有理有据和盲目的信心。

    “那样的话，他这一生，注定坎坷。”

    姚小园自信一笑：“我会保护他，无论任何。”

    明琴觉得年轻的崽仔真是太可爱了。他的心也忍不住年轻，忍不住亲了他好久。

    然后他同样立下了誓言：“我会保护你和他，无论任何。”

    姚逍心情不是很愉快。

    今天算是他小黑屋“出狱”的一天。

    尽管他知道陆家错综复杂又简明的关系：弟弟陆叔远喜欢哥哥陆伯达，哥哥陆伯达喜欢养父陆知了。

    以至于陆叔远为了不平衡的关系而痛苦和不平静。

    就在短短的十几天内，他和陆叔远在黑暗中算是互相饲养，互相取暖。

    走出那扇门，陆伯达和陆知了就在门外迎接。

    尽管他知道，尽管兄弟只是简单说说日常，他也为两人间那种默契了一百多年外人根本插不进的氛围，而痛苦和不平静。

    他看向另外一个倒霉鬼陆知了。

    陆知了非常淡定地掏出本书看。

    好吧，陆家真是扭曲又了不得的一家子。

    苏语比预计的迟到了一小会儿。

    姚逍觉得他看出了陆家和他之间那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很是挂不住脸。

    他没好气地把写了多遍最终定稿的道歉信连信封一把塞给他：“可以走了么？”

    “当然可以。”苏语说完，却没闪开，坚持问：“你的伤情，再生丹有点儿用么？”

    姚逍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抿嘴，没说话。

    陆叔远替他回答：“没有用。他用过太多次。或者说，再生丹的发明者拿他做药人，才发明了再生丹。”

    姚逍瞪他，没反驳。

    挤了五个人的小黑屋地下，门外的这一片空间，顿时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作为修真者，再生丹这种但凡买得起都必备的药丸，基本都知道它的禁忌。

    第一，不可与麻醉、镇痛之类药物混用。剧痛，只能捆绑住挨过去。虚弱期，多加小心。

    第二，孕妇、幼儿、寿元将近、药物毒物成瘾者，无用。

    第三，再生丹只能修补肢体器官一定程度的损伤。

    如果用过一次，就知道，

    第四，生效后，三到七天内需静养，忌剧烈运动和期限内连续服用等。

    如果用过很多很多次，就知道，

    第五，每个人的再生丹次数有个极限。不尽相同。但一定有个极限。

    苏语看过医盅毒入门书，知道不少发明或发明的过程并不是太人道。

    但他没想到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且再生丹每次必然痛不欲生的剧痛。

    且姚逍很可能是因为实验结束，身体行将崩溃，才纳入了盅王，成为盅修。

    再生丹，虽然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却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陆知了替他问了想问的一句：“你服用了各个版本的再生丹多少次？”

    姚逍一如既往地苍白瘦削，他漠然道：“记不清了。”237次，他记得每一次。

    陆知了行文礼：“我只代表自己，不代表天下所有因为再生丹而得救的人，谢谢你。”

    苏语也行文礼，然后闪开通道。

    他大步走出去。无礼地没有回礼。

    陆伯达在他身后行了文礼。

    只有陆叔远，无礼地没有行礼，大步追了上去。

    “滚开，要你多嘴。”他实则处于比较虚弱的时期，挣扎都谈不上什么力气。

    陆叔远无赖地用气力压制他抱住他：“该你的，为什么要所有人都不知道。”

    姚逍被他压制得索性不再挣扎：“关你什么事。”

    陆叔远亲吻他，得意：“你只需要一个人知道。以前是祝媛媛，现在是我。”

    姚逍尽了最大力气推开他：“滚开！滚开！”

    陆叔远顺从地被他推开。他刺激他：“你不想看见我和哥哥。”

    姚逍被他说中，对自己更恼怒了，对陆叔远毫无办法，只能说：“滚！我不想认识你。”

    陆叔远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你跟我回家。”

    姚逍两只手都挣脱不了他一只手，气死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别逼我对付你。”

    陆叔远恃宠而骄，指出他的重大失策：“你到现在，一个盅一个毒都没对我使过。”

    那是因为，我不应该对祝媛媛用盅。

    哪怕我不会让它生效，也不该用。

    一旦用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再道歉一万次，又有什么用呢。

    姚逍无奈，跟他讲道理：“我只能再活三四十年。你在自讨苦吃。”

    陆叔远浑然不觉得苦：“你甜得很。”

    姚逍被他说得肉麻死了，重重拍他一下。

    陆叔远毫不客气地呼痛。无赖要亲亲。

    姚逍只能亲吻他。然后走不掉了。

    参希晴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刚服用再生丹不久，从重伤拉回来，本应静养，却按照参弘文的命令，立即乘坐洲际云舟来到望山海。

    在云舟上，不舒服，下了云舟，更不舒服。

    跟着他的，实为参弘文的暗卫，实为他的监控者，他唤作阿鬼，若即若离地跟着他。

    望山海竟然能旅舍、客栈、民宿全部满员。说是因为足球赛。

    参希晴没看过足球，也不相信：“足球赛不是结束了么？球迷还没有走？”

    店员解释：“另外十八洲决赛也在进行，陆续会有制作好的留影石在望山海发售。本洲好多人都来了。球迷活动聚会也多。”而且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城市啊，来都来了，大家总会呆个起码三到七天。

    参希晴问阿鬼：“参家在这里有宅邸么？”

    阿鬼回复：“本来有，八少爷赌输掉了。”

    参希然那个赌鬼。

    参希晴拖着不舒服的身体，跟阿鬼去找中介买房。看了三处适合修真者的，太贵，太小，太偏。

    灵石能解决问题，但参弘文怕他跑掉，从来不会给他多少灵石。

    他倒是可以卖修真资源，储物戒有，阿鬼会如实上报的。

    中介还在念叨：“道君，这个地段，这个价格很合适了。”

    参希晴不相信：“宣传单上不是这个价格。”贵了两成。

    中介：“道君，那是上个月的价格。”

    参希晴人越发不舒服了：“哪有涨价这么快的。”

    中介舌灿莲花，讲述了因为美人醉、雷主苏语、修研所等，望山海新涌入很多修真者。

    当然，这是道君要求的纯修真者居住区域，房价在上涨。

    如果是凡人居住或混杂的区域，就相对稳定，会便宜很多。

    美人醉有这么大影响力？

    参希晴知道美人醉，但跟着参弘文住在千年不变风格的主宅，还没机会用上。

    中介兼卖最新的二代美人醉，存储空间更大，信息显示时限更长，以旧换新有折扣。

    于是，参希晴房子没买成，二代美人醉多了一个。

    傻瓜式操作，他很快上手。看得眼花缭乱。

    若即若离的阿鬼靠近他，给他护着，省得他边走边看，要撞人。

    参希晴当然从情报方面了解过苏语的基本情况。

    他没想到台风季，他竟然是这样的。

    照美人醉几个官方号的说法，他传奇阵法会了两种，范围大到整个望山海，再加上万剑归宗和其他杂七杂八。

    虽然没有哪个人明说，但实际意思就是，哪个大乘期想杀他，都不太容易。

    这就是别人家的18岁，别人家的雷灵根资质9级。

    相对比而言，参希晴288岁，金木水火灵根，资质满级，雷灵根资质9.5级，堆积出的出窍期，连阿鬼都未必打得过，可以说废到了一定程度。

    这样的修真天才，却在台风季挨家挨户地帮忙固定房屋，提升阵法。其中包括了大量的凡人住所。有些地方结构不堪，且卫生堪忧，参希晴不知道他是怎么下脚的。

    美人醉有很多人夸他，也有很多人骂他。

    如果是参家控制地区的人，没有哪个人敢对参家家主如此不敬。

    参希晴之前没注意的姚小园，15岁男娼，苏语的情人。

    当面辱骂姚小园的，苏语的解决方法是看着姚小园打人。

    每天送他上下学。

    他带着被不少人说是娘们兮兮的珍珠发饰发网。就因为姚小园喜欢珍珠，武器是珍珠。

    这就是别人家的15岁，而我的15岁……

    还有那张足球赛的亲吻照。明琴和姚小园吻得投入。

    苏语在中间，就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他显得如此年轻又天真无邪。

    后面还有一张，是吻完后，明琴看向苏语，被抓拍下来。

    参希晴曾经拆散过明琴和参五爻，他当然见过明琴看向参五爻的眼神。

    而明琴看向苏语的眼神……

    参弘文交代他的，拆散明琴和苏语的任务，不可能完成。

    就算完成了，明琴势必要杀了他。

    他一路思绪纷繁凌乱，终于到了他最不想借宿的那一家。

    参五爻的门前。

    他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