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收割

    腐朽的山风从少年的位置吹过小夫人的身边，她闻到了风中的血腥气，似乎还残存着温热的余温，令人感到腹中生呕，却又及快意非常。

    沉寂的瞳孔里猛然映入了一道光，那道光细长并不刺眼，却将她眸色里的心如死灰从中劈开，宛如在黑暗的不见天明的阴暗里划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渗入了光，带来了希望和解脱。

    望着少年笔直的身影，小夫人的耳边响起了少年先前跟她说的话，

    【既然这里的人不敢反抗！既然他们反抗无用，我今日便端了这座山！

    我要这群山匪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拿他们的血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魂！

    我要这些村民，为他们的懦弱悔恨终生！】

    响起少年当时坚定的眼神，她这才反应过来被她看轻的少年的确没有夸大其词，他有这样的能力！

    或许这位少年能让这里的人吃一个教训，或许她可以期待一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小夫人的神情在月色下看不真切，但她应声说话的声音比先前多了几分果断，

    “跟我来。”

    山寨里有三位当家，小夫人挑的第一位是个单身汉，后两位都有妻眷，说是妻眷，不过也只是玩物，寨子里的人可没有什么伦理纲常之分，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过惯了及时行乐的生活，想要守个安稳人过日子，那是绝对不可能！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如何能悄无声息的解决这几个贼头可能需要一些功夫，但对司澜来说，越是有挑战性的东西，才越能激发人的求胜欲！

    深夜，女人从熟睡中惊醒，屋内黑漆漆一片看什么都不清楚，但她有一股感觉，平常这座屋子就透着一股潮湿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眼下更多了一股冷肃的味道！凉意侵袭，竟让她的后背爬满寒意！

    女人本就胆小，何况躺在她旁边的男人欺负了她很久！

    她在这座不见天日的鬼山里没有半分人权，整天过得像个被人摆布的娃娃，

    搞得她现在疑神疑鬼，总觉得这个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带着一种骇人的可怖感！

    她被空气里突然出现的气息吓的不敢闭上眼睛，即使眼前黑暗的看不清一切，她仍努力的睁大眼睛，即使她窝在床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一直流个不停，她也不敢叫醒正在酣睡的男人.

    因为躺在床上酣睡的男人，比空气中突然出现的气息还要让她感到可怕和畏惧！

    “你在哭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如意，还是因为躺在你身边的男人？”

    房间里响起了一道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声音稚嫩，带着一股少年气，却又柔软的如同初春的朝阳；

    声音响起，隐于黑暗之中的女人着实愣住了！没想到让她感到不安的气息出声之后会是这样无害的存在，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房间里会出现一个少年，愣愣的回了句，

    “是..是..”是因为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因为这座漆黑的房屋！是因为这处逃不出的牢笼！

    眼泪似是决了堤；

    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就没有人询问过她的心情，更没有关注她的情绪，不管她愿不愿意，从她被送进这座鬼山的时候，她的所有都被剥夺，没有自由，没有选择，只有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折磨.

    她不知道　说话的少年是谁，又是如何进来的房间，但他是第一个问她过得好不好的人！连日来的恐慌无助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女人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委屈，更多的是无助和悲哀，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害怕把熟睡中的男人吵醒，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祈求，那是濒临崩溃的最后哀求，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女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有人在关心她的不堪遭遇，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母亲告诉她，只要她好好的服侍这些大人，她的家就会得到这些大人的庇佑，免于被流民迫害！她也希望父母能过上好日子，可她..呜呜..可她也想跟家人在一起啊！

    她也想环绕父母膝下，做个普通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遭遇这些人..会碰到这些事...

    “呜呜...救救我..”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特码弄死你！”

    突然一道粗狂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啜泣声，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女人身边空出的床铺上！但男人完全感不到疼，嘟哝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女人捂住了嘴不敢再哭，泪水积蓄在眼眶里，直到盛不下才一颗一颗从眼角滑落。

    她被惊醒的男人吓了一跳，心里的害怕因为男人毫无意识的威胁上升了一个层次！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方才严肃了几分，也冷了几分，

    “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朦胧的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透进屋内，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女人从朦胧的光线里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身影，

    少年的话让女人彻底怔住，但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人竟朝着自己伸过来一只手，手中，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在月色里泛着银色的剑芒。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是否决定结束这一切，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

    ——

    屋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女人看到了高悬于苍穹之上的那轮明月，

    像极了那晚她被带到这座山上时的模样。

    女人甚至没有出门，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地面寒气深重，可她竟不觉得冷！

    司澜站在屋外，手中握着软剑，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一双秀目细如杨柳，本该充满希望和生气的眼中此刻并没有任何光彩，她的身上随意套了一件衣物，该系的地方都系好了，可配上那副失魂落魄，发丝凌乱的模样，仍旧显得狼狈不堪。

    她的双目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她的双手白嫩，并没有粘上任何东西，可司澜知道，这名胆小的女人刚刚用那双白嫩的双手杀了人。

    “你的噩梦已经由你自己解决了，以后，好好的活下去吧。”

    少年的声音裹挟着夜风落入女人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哭够了，还是因为她已经亲手结束了那个男人的生命，她的眼眶干涩，竟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她没有杀过人。现在还能感觉到剑刃刺入肉体时令人敬畏的恐惧感，她很害怕，人生来便对生死有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可害怕比起生存，完全微不足道！

    她想活着！活在阳光下！

    女人突然弯下腰，头狠狠的磕在了地面上，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司澜摇头，将天阙重新收回腰际！

    “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在这里等着，等天亮，你就可以回家了。”

    司澜话说完，不再管那个女人，径直朝着院外走去，小夫人已经等在院门口，等司澜出门，她的目光从院子里收回，转身走向最后一个目标。

    萧祈月远远的将司澜的背影看在眼中，他没想到司澜会铤而走险把选择权交给别人，这与他的为人处世完全不同。

    比如，他绝不会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

    可司澜不仅做了，还做的理所当然。

    这行为让萧祈月感到不理解。他认为司澜在潜入那间房间之后，为了争取时间，直接取人性命才是最应当的做法，可他宁愿浪费时间，他在想什么？

    妇人之仁？萧祈月百思不得其解。

    ——

    “这最后一个人不好惹。”

    “如果说三位当家当中有一位最受人顺服的，那边是这一位，寨子里有什么大决定都有他最后决议，实力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很警觉，”

    “警觉的程度。”

    “大概就是只要有人踏入他的领地，就会被发现。”

    最危险的人自然要留在最后解决，不然惊扰了所有人，那便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小夫人领着司澜站在一栋挂着灯笼的小楼前，小楼半掩在山缝里，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坠入小楼南面的悬崖下。

    小夫人说，

    “你绝对不能惊扰到别人，否则沉睡中的贼匪们只要醒过来，你就算会飞，也逃不出这座山。”

    这就是一场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博弈的生死棋局；

    只要被发现，就会打草惊蛇，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