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既见君子

    夕阳摇摇欲坠，烟霞晕染了整个村寨。

    姜族众人围在马车旁殷勤地塞特产，阿莹在车上手忙脚乱推阻，“可以了可以了，真的装不下了……”

    “莹丫头，一定要多帮姨带点香粉口脂！”

    “知道啦我会的，乔姨您快回去吧，不用再送我了。”

    “还有我的！莹丫头记得还有我的——”“我也要我也要！”

    “放心我都记下了，一定都给你们带回来！”

    “大家回去吧，再晚些阿莹要赶夜路了。”立于一旁的男人适时开口，众人听到年轻族长这么说，好不容易散去。

    阿固深锁着眉，目光落到阿莹身上，长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事物繁忙，绝不会让妹妹单独去的，哪怕她早就到了花信之年。

    路上虽有其他族人帮衬，然他最担心的，还是她对那人仍未死心。

    想当初他们软硬兼施劝了这么久，也不及那人一句“莫要纠缠”。阿莹这两年倒也醒悟了过来，不再嚷嚷着非他不嫁了……如今却又要去故地，谁知还回生出什么事端。

    “哥，”她唤了一声，笑道：“别担心我，我不会傻了。”

    “你自己该对自己负责了。”阿固叮嘱，“还有燕云最近战乱不断，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就算没换到物品也不用太在意。”

    阿固又提醒了些事项，阿莹一一应下，两人终于作别。

    阿莹放下车帷时，突然一道黑影窜了进来，撞进她怀里。

    车上的小宁姑娘“咦”了一声，喊哪来的狐狸。

    阿莹定睛一看，是她前些日子在药园里捡到的狐狸，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她就顺手救了回来。

    不过这只小狐狸不应该在药园子里养着的么，她走之前还拜托了哥哥多去照顾，怎么跑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呀，来陪我呀？”阿莹笑着抱起狐狸，把它前爪摊开，“来我看看你伤好了没。”

    狐狸乖巧地舒展了四肢，展示自己新长的漂亮皮毛。

    看来他们这些日子确实照料地不错，不仅伤好了，狐狸肚子也摸着大了一圈。

    “它想跟着就让它跟着吧，”阿莹转头跟小宁相商，“正好路上可以打发时间。”

    “万一路上它不小心跑丢了，那怎么办啊。”

    狐狸探出头，似有所思，然后跳出阿莹怀里，走到一边木篮旁，钻进篮子里。

    两个姑娘先是困惑地看着它动作，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天！它好有灵性！”

    .

    有灵性的原黎搭了个便车，晃晃悠悠来到了临州。

    一路从众人交谈中得知，四年前齐国皇帝病逝，越王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继位新帝，第二年，就派兵攻打燕云。

    此时幽州城在正烽火连天，连带着临州枕戈待旦，城门处关卡森严。

    姜族一行人好不容易进了城找了间客栈放下行李，小宁又拉着阿莹要去传说中及其灵验的龙华寺拜一拜。

    “许愿我们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看到小宁一脸憧憬，阿莹心里酸涩，没忍心告诉她，不灵的。

    什么活佛在世，什么有求必应，都是假的。

    否则她求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灵验？

    回到客栈时，一楼大堂里一桌商队正聊地热火朝天。

    “听说了没？袁将军被紧急召回了，西南边境那边怕是不太平了……”

    “唉！这年头哪都在打仗，这生意还怎么做……”

    “我看燕云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实在不行去齐国……”

    ……

    阿莹回到房间，突然发现篮子里空无一物，整个房间也看不到小狐狸。

    她放下手上的各种包装好的胭脂水粉盒，一枚圆溜溜的小铜球从盒子缝隙滚了出来。

    是她集市上顺手买的铃铛，看起来很可爱，一定适合小狐狸。

    阿莹找了附近的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狐狸身影，正打算找店老板问问，突然听到房门一阵响动。

    窗户大开，火红的小狐狸跳回筐里。

    “吓死我了，你跑哪去了？”悬着的心落下，少女忍不住数落，“别动，给你带上，让你乱跑。”

    狐狸摇头，一阵叮叮当当，清脆的铃音作响，它抗议无效，被迫带上这个麻烦玩意。

    .

    自来到凡间，原黎便能遥遥感应到他自己分出去的灵力，灵力尚余，至少说明颜子箴没事，他这才安心在姜寨养伤。

    姜寨此地钟灵毓秀，且人烟罕至，又盛产各类珍惜药草，格外适合静养。

    至于燕云么……他就是回来看看，看了就走，绝不耽搁。

    齐国大军压镜，逼近幽州护城河，幽州军队在城外严阵以待。

    原黎循着一点灵力微弱地指引来到军帐中，只找到了放置在床铺里收纳在锦囊中小挂件，却并未见到它的主人。

    那根用来方便系挂的发丝断了，连精雕玉琢的小狐狸身体上也出现了裂纹。

    原黎抚摸着上面的裂纹，面色不虞，只一想到这伤口若是出现在颜子箴身上，该有多触目惊心，就无缘怒火中烧，升腾起灭了韩云廷的恶念。

    杀了他。

    全都杀了。

    等原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惊起一身冷汗。他向来以修炼为本，以成仙为己任，自然知道杀戒是大忌。他活了这么久，虽也同各路妖魔鬼怪打过许多架，但从未取过任何人性命。

    不知是不是此地罪戾煞气过多，竟让他轻易生出这样浮躁的杀念。

    这种混茫的状态很不好，他意识到自己的伤毒可能还没痊愈，如此便轻易被邪气侵体，太容易偏离修炼本心，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此地不宜久留。

    添了灵力，又布了阵，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军营中亮起篝火，原黎化作萤火悄无声息走了。

    这一趟下来消耗颇大，他变回原型后许多天懒得动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晒太阳，打着哈欠时，听到阿莹和几位族人商量着早些回去，也没什么反应。

    早点回去也好，也省得又乱跑。

    今年的大庙会又因战事而罢休，此时还会来燕云的商队少之又少，姜族商队的药物早早卖完，要采购的货物也齐了，他们又过了一遍来时经过的关卡，守卫顺畅放行，一切本来都十分顺利，然而几辆马车刚出城门没走多远，却突然被一队快马拦下来。

    “诸位且慢。”

    身骑白马、被将士簇拥着的劲装男子，正是本该在前线的颜子箴。

    “何故拦车？”阿莹掀开帘子质问，纵她不想再与颜子箴扯上关系，现在的情况，作为此次商队的负责人，也只能由她出面。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买一样东西。”

    “实在抱歉，我们所有药物均已售完，恐没有可供大人挑选的。”

    “我要买之物尚在马车中，”颜子箴面带微笑，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眼神仿佛却早就透过马车如有实质地钉在狐狸身上，“正是姑娘车上的狐狸。”

    他怎么知道？

    阿莹一闪而过丝疑惑，没有感受到身后炸起毛的一团。

    “狐狸不卖。”阿莹板着脸回，这只狐狸有灵性，说不定能给他们带来好运，她还不打算卖。

    而且，她才不会卖给他。

    颜子箴闻言也神色未变，像是早有预料，他侧头招手，一队士兵鱼贯而行将几辆马车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

    “长元道长禀报，称姜族一行私藏妖物，故而奉颜大人口谕扣押，还请各位配合搜查。”为首的军官面无表情宣读。

    一行人又被扣押到衙署偏院，马车和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个遍，阿莹跟着查看，生怕真搜出什么，又怕这群人故意栽赃，窝了一肚子火，等回神——

    狐狸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