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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平王

    大楚永昌二十七年四月初三,四皇子籍大胜归朝,帝大喜,封平王。

    司承籍早朝的时候领了旨,回来后径直到了书房坐着,沈岩一大早就被林琅带了出去,此时就剩司承籍一个人,蕴了满腹的无名火呆在书房。

    君长夜听了消息,揣摩到几分司承籍的心思,收拾了医箱做出一副给人诊脉的模样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司承籍让人进来,书房点着檀香,桌上放着那卷明黄的封王圣旨,司承籍靠在椅背上,撑着脑袋,看上去竟带了一分颓废。

    “将军……”

    君长夜刚一开口就被司承籍摆手制止,“随意坐吧,今日没什么不适,不用诊了。”

    君长夜放下医箱,却是没有坐下,“今日本也不为诊脉而来,将军心里……”

    司承籍挥手打断人说话,他不想听,“我现在又能如何,圣旨都下了,难道我还能让父皇朝令夕改不成?”语带讽刺,抖开那卷圣旨,指着那个“平”字,嗤道,“这封号算什么?”

    “是希望将军,平安顺遂,一世平安。”君长夜看了那明黄色的圣旨,恍惚间觉得有几分刺眼。

    “自欺欺人。”司承籍撇撇嘴,倒也不是单为这个封号,还有一件,大皇子司承葑和三皇子司承慕分别封了永王和宁王。

    君长夜摇了摇头,抽了张纸出来,拿起书案上的笔,一边提笔写字,一边劝说着司承籍,“将军太过在意平城发生的一切,若是不想那桩事,平之一字也未尝不好。”

    司承籍眼神一暗,下意识就反驳,“我可没一直想着……”

    “大皇子和三皇子封王,也不是在预料之外。”

    司承籍:“……”这人是蛔虫吗?

    “虽然将军不在京里,可消息也不是没递过来,一者迎合上意推行新令,一者平定乱贼于国有功,两位皇子封王也是意料之中。”

    “长夜,我不过是……心有不甘。”司承籍深吸了口气,接过君长夜递过来的纸,看清上面的字后,有些怅然转而失笑,上面是两句颇有禅味的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我还不到这般境地,未到穷尽处…”

    司承籍梗在心中的,其实不过是当年的无封号封王,永昌帝让他当了那么久名不正言不顺的王爷。当时京中多少传言,悉数传到他耳朵里,可永昌帝没有因之退上一步,他当时尚可一笑置之,一跪受之,而如今两相对比,让他如鲠在喉,一意难平。

    虽说心里也清楚这般也是钻牛角尖了,自己憋的抓心挠肺其实也没用,但是这会儿绕不出来,只得僵持着。

    君长夜不再劝,给人沏了杯茶放着,一声不吭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还翻起了书。

    司承籍自个儿搁哪儿瞎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孩子气的提脚踹了一下桌子,疼的自己倒吸一口凉气,嘀咕一句,“什么时候封王不好,非要凑到一块儿来。”

    君长夜看人这番作态心里一乐,那颗心算是放下了,打趣道:“将军是连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么?”

    司承籍凉凉地看了眼君长夜,“是不是想让叶青把你的嘴缝起来。”

    君长夜想了想那副光景,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浑身一个激灵,忙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放在桌上,跳过了这个话题,“这是改变脉息的药,我改了改,和将军上次吃的不同,加了几味旁的,兼之补气益血,将军经过上次,可谓是气血两虚,需要及时补回来。”

    说起正事,司承籍蓦地想起昨天沈岩说的,捻起一粒药左右看了看,问,“你这药可有人能看出不对吗?”

    君长夜心突地一跳,回道,“应付太医院那些人足够了。”

    “如若不是太医院那些人呢?”

    君长夜被问住,愣了一下,“那便要看那人的医术高低了。”

    ……

    大楚封王没有繁琐的典礼仪式,不过是去太庙祭拜过先祖,再加上王冠罢了,于是也就免了司承籍的一番折腾。

    不过没想到的是,晚上的宴会声势浩大,朝廷官员官无大小,悉数参与,后宫妃嫔,皇子皇女也都聚了个齐全,人一多,气氛倒是格外的热闹。

    这宴会,一来是给凯旋而归将士们接风洗尘,论功行赏,二来,则是庆永昌帝的长孙女满月,再则,大楚也少有一次封双王的时候。司承籍不过是加了个封号,大楚礼法,单字王品级低于双字王,而司承籍嘛,这等没封号的还是大楚开国以来头一遭,品级似乎比那单字王还低了一等,这下司承籍多年战功和两位皇子之能相提并论,甚至还被比了下去,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看着热闹。

    司承籍到的时候永王和宁王已经到了,正各自同人交谈着,司承籍不熟悉朝中的人,也无心结交些所谓朝臣,于是带着自家王妃找到地方坐下。

    今日司承籍算是半个主人,座位较前,这宴会多半是为他而办,过来敬酒交谈的人也算多,但基本不做停留。

    京中形势不算明朗,谁知道这个四皇子是依附于其他人,还是打算自己争上一争。

    不过片刻,司承籍就灌了半肚子酒水,皱眉忍过胃中不适,抬手以拇指抵着太阳穴揉摁,目光在桌上逡巡一圈,落在一小碟做工精致,颜色讨喜的点心上面,有点馋,但忍住了。抬手将之端到沈黛衣面前,“略吃些,若再有人给你敬酒,直接拒了就是。”

    大楚已婚夫妻没有男女分席的规矩,故而沈黛衣就坐于司承籍身侧。方才敬到沈黛衣面前的那些酒,司承籍挡了大多数,这会儿酒劲泛上来,竟有些难受。

    沈黛衣小心看了眼一家王爷神色,伸手捻了一块点心,咬下一口,又拿了一块递到人嘴边,“王爷也尝尝?”

    这算是递到司承籍心坎儿上去了,薄唇微张,矜持的咬下一块,却没料想这是个包了馅儿的点心,司承籍差点没被里面渗出油脂的馅料恶心到吐出来。

    而一旁的沈黛衣又说起方才司承籍给她挡酒的事,“臣妾会推辞的,王爷身上有伤,不可多饮……”

    沈黛衣话未说完,司承籍已经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泛白,咬牙将呕意压下,方才开口,“我出去一下。”

    离开的身影有些匆忙,不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沈黛衣也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司承籍离开的方向。

    “唔…呕…”司承籍并没有走多远,刚走到一个偏僻些的假山后,就没忍住弯腰将方才喝的酒吐了个干净,之后干呕几声,一手撑在假山上,一手摁着小腹,胃中翻滚之感仍在,却还有另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蕴在腹中。

    司承籍缓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来,将唇边的酒渍擦干净,转身靠在假山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承籍总觉得他腹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殿下。”

    司承籍骤然抬头,有人在他身边,而他竟是没有察觉分毫。

    秦尧已欺身上来,一手摁在人腹部,轻柔的摩挲着,却引得司承籍软了腰,被秦尧拉着搂进怀里。“殿下一个人出来,可是专程来看我的?”

    “秦尧!”咬牙吐出这两个字,司承籍用力推开人,又后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你不在畅音阁等陛下前来,跑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见你啊。”秦尧回答的理所当然,看着司承籍笑,眼神流转,最后停在那人繁复衣衫掩盖下的腹部上面。“孩子闹得你不舒服了?应该不是什么不胜酒力的缘故吧?”

    司承籍羞恼,“你胡说什么!?”

    “我是来提醒殿下,今天或许会有人来探查殿下,是否真的如流言所说那般怀了身孕。”秦尧脸上仍是漾着浅浅的笑意,继续道,“啊对了,殿下常在军中,大概不清楚这怀孕时的诸多症状,殿下方才吐的那样厉害,我还以为是孩子顶的你反胃,受不住才跑出来吐了一趟。”

    “今天宴会声势浩大,你如何会觉得有人在今日挑事找麻烦。”司承籍动了动,避开了秦尧的视线。

    “殿下,问事情的话可是要出钱的。”秦尧笑眯了眼,“不过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有时候人多点才有用不是么?”

    司承籍看着面前的人,舌尖抵着后槽牙,将本要骂人的话咽了下去,挺直脊背,“让开。”

    “嗯,好。”秦尧应着,反倒是上前一步将人拥进怀中,司承籍正要推他,却听到这人在耳边低语。

    “殿下,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别人?大楚的平王殿下和齐国的质子同在一处,举止亲昵,相谈甚欢。他们会不会又捏造出什么别的风流韵事出来?唔…”秦尧踉跄后退两步,闷哼一声啐了口血沫出来,抬手擦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和殿下做了几日夫妻,殿下怎的下手如此无情?”

    方才那一掌司承籍用上了几分内力,秦尧猝不及防之下自然伤的不轻。

    “京中谣言是你放出去的。”这已经是肯定句了。

    “或许还有别人推波助澜呢。”秦尧隐晦看了眼身后,笑吟吟的,“稍后回到宴会上,给殿下敬酒可别推辞了我。”

    秦尧特意绕了一段路离开,司承籍待其走远,方伸手捏了一片落在假山上的树叶,灌了几分内力,一抬手扔了出去,正是方才秦尧看过去的方向。

    树叶没入树干之中,接着树影深处传来一阵掌声,有人踏着落叶出来,“看来四哥武功又精进不少。”

    昏暗的光线让司承籍看不清来人,不过这个人身上的香气却足以彰显他的身份。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