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摘花不怕扎手

    百叶窗将光分割成一条条细长的光斑落在屋内，窗边的观叶植物在空调送风下轻轻晃着叶片。李建峰揉了揉鼻梁，紧闭酸涩的双眼，将电脑屏幕上格式文件暂时合上，伸了个懒腰。

    “李总，之前您托我调查的东西打印出来了。”助理敲门进来，将一份资料放在桌上，“请您过目。”

    那是一份简历和体检报告。

    昨天在晚会惊鸿一瞥，被青年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睛蛊惑得怔楞片刻后，李建峰立刻就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即使表面上再纯净天真，能够出现在这个晚会上的，自然都不会是什么心思干净的人。再往下看，乍一看朴素的西装处处都是心机，肩膀上、领口的两片衬托着青年姣好的容貌，西装剪裁则突出了他肩宽窄腰和修长的四肢。这样的青年，在这种地方，从来都不会是熟稔的猎手，那自然就是猎物了。

    在他自我介绍后，青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溜烟地跑了没影。李建峰，却很快在心中整理好最佳的方案。他从策划方得知了青年名叫“楚乔”，便叫助理去查了这个人的信息：一年前从选秀节目出道的小偶像，这一整年里不温不火，没什么爆点也没有黑料。同一个团里的成员纷纷都有了个人资源，要么去演戏要么去唱歌，只有他一个平时就搞搞直播。

    楚乔在的经纪公司似乎就是看重了他那张和斐璚如出一辙的脸，给他买了不少诸如“撞脸明星”的通告，不仅没有正面效果，反倒是给他招了不少黑。看着楚乔简历上那张照片，李建峰好笑地想：不自量力。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照理来说有楚乔那张脸，即使不靠这种“碰瓷”营业，也不该这么糊才对。紧接着，他就看到下一行写着：公司曾为其拉线，在殴打对方至入院后逃离。

    李建峰看着这行字差点乐出声，什么样的明星能把金主打进医院啊？难不成真让他碰巧找到了什么洁身自好的稀世小白花。

    “李总，您看如何？”助理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安排人去联系。”

    “嗯。”李建峰回神，看到体检报告上的日期——是晚会前一天做的体检。他敲了敲桌面，打碎了方才的幻想。对方做好了体检去晚会，那么显然也是怀着心思，不过好在他并没有洁癖：“去联系吧。”

    他看了眼时间和剩下的工作，大概估算了片刻：“把他今晚的行程给我。”

    “好，我立刻就去查清。”助理低头离开，临走前好奇地看了眼那份简历。自从斐璚半淡圈以来，李建峰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对什么人如此上心过。他回想起青年那副皮相，心里于是有了个猜测，不禁同情起对方。不过这也都不是他管得着的，只要老板开心，他就没得选。

    李建峰最后又看了眼简历上的名字，重新投入工作。

    －

    出乎李建峰意料的，楚乔这天晚上根本没有行程。结束了广播后，成员们纷纷有其他工作，要么去拍画报，要么去录制新SOLO的歌曲，只有他一个人在休息室里抱着手机啪嗒啪嗒踢着脚。手机里的泡泡龙已经打到了一百多关，五颜六色的小球炸开，发出“噗叽”声，然后全屏炸开烟花。伴随着喜庆的音乐，楚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猫咪一样舒展四肢。

    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抱着枕头问：“哥，我不能先回去吗？”

    “刘年马上就拍完MV了，你再等等。”经纪人回答时头都没抬，从桌上挑了几包沙拉抱在怀里，“很快了。”

    “一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楚乔撅了噘嘴，“那个是给他吃的？”

    “嗯。你别吃了，之前直播是不是又吃蛋糕了？”经纪人说，“别再吃了，小心发福。之前小俊胖了被网上嘲成什么样，你都记不得了？”

    楚乔“哦”了声，小声道：“可我又吃不胖……”

    “你说什么？”经纪人抬头，楚乔赶忙改口说：“那宿舍钥匙给我，我也可以自己回去呀。坐地铁或者骑车嘛，片场门口那一排小蓝车。”

    经纪人听他这么说，不住地叹气：“你能不能有点身为艺人的自觉？哪有艺人自己去挤地铁、骑共享单车的啊？要是被人拍到，不知道网上又要说什么。”

    “干嘛那么介意网上怎么说，骑单车挺好的呀。”楚乔跳起来凑过去抱着经纪人的手臂撒娇，“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我现在回去还能跟粉丝互动互动，好嘛好嘛？”

    “你还好意思说！”经纪人反手揪住他的耳朵，“知道自己没人气还不好好努力？昨天去晚会，让你好好找个大佬，你是不是又去厨房了？”

    楚乔撇下嘴角：“我没有啊。”

    “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在说谎。”经纪人头疼地揉着脑袋，“算了，起码没又把人打了。”

    “嘿嘿。”

    “还笑呢你，知不知道我……”经纪人说到一半，门被突然推开，刘年黑着脸进来。他一看到两人黏在一起就来气，恶狠狠地说：“我的沙拉呢？拿到现在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刘哥！”经纪人赶紧把楚乔甩开，把沙拉呈上去，“没有，我正好回来整理下桌子，正打算出去呢。你怎么回来了，小心导演生气，他出了名的对偶像严苛呢……”

    他不说还好，刘年听了简直像吃了炮竹，一巴掌用力摔在桌上砰出震天响。他气得脸颊通红，一张小鹿脸显出恶鬼狞相：“他算老几，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他以为是谁在发他的工资，敢那么对我说话！”

    经纪人满头大汗，拼命做着手势让他压低嗓音：“你轻点儿，外面要是听到了怎么办？再忍忍，拍完就没事儿了好吗？”

    “把我手机拿来。”刘年伸出一只手，经纪人警觉地往后退了步：“你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要告诉许先生他找来的什么劳什子导演找我麻烦！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我！”刘年恨恨地跺着脚，来回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笑他说不对，哭丧着脸他又说没那个感觉。没感觉就没感觉，倒是告诉我摆什么表情啊！我是来拍MV的又不是来拍电影的，我管他平时拍的是不是都是资深演员，我就是偶像！不是演戏的！我他妈不知道怎么演！”

    “哎、哎……”经纪人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应和道，“是啊是啊，你先消消气，别伤着身子了。你先别联系许总，要是闹大了也不好收场。要不一会儿你在屋里呆着，我去找导演跟他沟通沟通，让他多照顾你一下。”

    “凭什么！闹大了也不是我负责，该后悔的是那个破导演！”刘年气得喘了两口气，又慢慢冷静下来，“算了，你别去跟他说，越说越乱。而且你跟他说了岂不是就在变相表明我没那个实力，传出去以后哪有人找我拍戏，转行就麻烦了。我一会儿自己跟他说去。”

    恰逢驻场工作人员敲门通知休息，经纪人点头：“那就一会儿趁着休息去跟导演通融一下吧，现在先吃点东西，你也饿了。”

    “咕噜噜噜～”

    空气凝结片刻，两人眨了眨眼，不约而同地往沙发望去。只见楚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个，我也能吃点吗……？”

    “拿你没办法。”经纪人只得将沙拉摊开放在桌上，招呼两人过去吃饭。

    刘年常年为了保持身材，吃惯了这种东西，楚乔却不一样。他不光在镜头前，平日里也是热爱甜点，一有时间就会背着经纪人，瞒天过海地出去偷吃蛋糕饼干什么的。之前有次他将泡芙偷渡进宿舍被发现，经纪人罚他半个月不许碰糖时，楚乔差点就没挺过来。

    现在坐在桌前，他看着那几盒绿不拉几的草，实在是没有胃口。可是肚子咕噜噜地绞成一团，他只能慢吞吞地拿起一片叶子往嘴里塞，味同嚼蜡。

    刘年在一旁打量着他的神色，勾起一丝讥讽的表情：“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好啊，晚上偷偷煮泡面吃，肚子上也不会长肉。”

    楚乔差点把嚼到一半的叶子喷出来，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小乔你又——”经纪人满脸不可置信。

    “你先别急着骂他。”刘年笑了笑，“大半夜的，你吃什么不好偏吃味儿大的，还加芝士午餐肉，叮叮咣咣的飘香满屋，能不被发现么？”

    见经纪人已经一脸生无可恋，楚乔急忙为自己开脱：“我也不是每天都吃啊，昨天那不是回去得太晚了，没赶上晚餐嘛……半夜实在是饿得不行，这才爬起来……我发誓，我顶多一个月、呃，一周吃一次泡面！”

    “你还想一周吃一次？！一个月一次都不行！”经纪人气笑了，“刚才跟你说的，你个黄鱼脑子！要是发胖了怎么办，长痘了怎么办？”

    “长痘了也没事儿啊，反正……”刘年话音一转，“他也没有几个粉可以再掉了。”

    楚乔不语，刘年便继续说：“昨天听说你也没找到张饭票啊？是不是不打算继续在权利混了，也好！我本来就说嘛，六个人的团队怎么站位都不上不下的，干脆你别干了，我们剩下五个人还能分出个‘真正的C位’来，哈哈哈！”

    “刘哥，你这说的有点过分了……”经纪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楚乔的脸色，见他只是咬着叉子没什么表情，便干笑着打圆场。

    “过分？我怎么过分了？”刘年一下子拉下了脸，指着楚乔道，“这个团里就数他最没用了，我没说错吧？”

    “那不也是没资源……”

    “没资源怎么了？我他妈不也没资源，还不是靠卖身换来的？”刘年冷笑一声，看着楚乔那张淡漠的脸，愈发来气，“怎么，都进圈了，不会还想着洁身自好吧？呸，少他妈在这儿装纯，卖都卖不出去的烂货！”说完，他把叉子一扔，摔门而去。

    “刘哥！”经纪人焦急地原地跳了两下，给了楚乔一个安慰的眼神，追了出去。

    炽白的灯光下，楚乔缓缓放下塑料叉子。塑料做的透明叉子被咬得扭曲，一排排牙印将叉子撵得坑坑洼洼，在灯光下看上去像是一只狰狞的利爪。他叹了口气，纤长的手指交错紧握在一起，凸起的关节上青筋暴起，被拇指一点点抚平。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紧接着是一串脚步，门被用力敲响。楚乔吃力地爬起来，场务姐姐一脸焦急地压低声音：“小乔呀，你做了什么啊，怎么会有那种大人物来找你？”

    “姐，你冷静一下，在说什么呀？”楚乔眨了眨眼，拍拍场务姐姐的肩膀。接着他的手就被什么人抓住，一只大手将场务姐姐轻轻撇开，露出她身后的人。

    昨夜自称“李建峰”的男人穿着一件休闲黑衬衫，领口敞开到锁骨处，外套挂在小臂上。衬衫被挽至手肘，古龙水沙哑的香气混杂着浓郁的荷尔蒙。李建峰一手执起楚乔的手：“楚乔，我能占用你今晚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