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蓝斯的第一堂课
蓝斯决定混进学院，当然是为了方便查找「那位邪灵」的相关线索，然而既然已在特伊西亚斯学院挂上「教师」的名头，他自然无法逃避一名教师应尽的义务──教学。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这档事。 第一天上课，蓝斯遵照艾萨克主任给予的课表提前来到教室，他来到三角钢琴前坐下，伸了个懒腰。 咪，您有什麽计画吗？依然化作迷你胸针的咪蜜问道：现在还不是上课时间。 蓝斯的手指在琴键上摆成漂亮的拱型，紧接着双手像弹簧似的在琴键上弹跳起来，沉闷的低音响起，音符像预示着什麽不幸一般快速滑行，让人想起黑暗中的墓群，听起来怪诞又不详。 我想趁着机会，看看能不能把邪灵引出来？蓝斯勾起唇角，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滑阶，另一手则持续弹跳按键，彷佛墓穴上裂开一条缝，骷髅往外爬出，并在坟头上起舞。 咪蜜听着这首带着沉重死灵意味的曲子，感觉毛都要炸起来了。咪……您，您要小心啊…… 蓝斯专注的在琴键上舞动手指，时而缓和，时而又极速得像发疯，就像骷髅们舞动时骨头摩擦响起的格格声，它们从死亡深处爬回人间，带着复生的欢快与死时的腥臭。 乐曲再次进入变奏，蓝斯的手指指节隐隐发红，咪蜜的猫瞳清楚看见周围的灰黑物质开始往音乐教室涌动，像受到什麽召唤似的。 咪蜜时而瞥向空中，时而关注蓝斯的状况，牠知道这个红发双性人正在运用天赋，企图找出仇敌，然而牠更知道，在这个小世界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异常」是很危险的。 蓝斯咬住下唇，额上冒出薄汗，而乐曲也进入到高潮，死灵的狂欢开始失控，它们由亡者的居处往外奔走，即将入侵生者的城镇。 碰！ 一个撞击声打断了演奏，蓝斯的手霎时离开琴键，像被烫到一样，指腹泛红，手背微微颤抖。 他抬起绿眸，往声音来处望去。 阶梯式座位最高层的後方有一个巨大的胡桃木柜，此时木柜里头正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重的碰碰声。 蓝斯由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我准备好您的长剑了！咪您随时唤我。猫灵能看见的东西更多，那个胡桃木柜上附着无比浓重的污染气团，浓稠得简直停止流动。 那阵阵撞击声还在继续，并且有加快的迹象。 蓝斯来到那座木柜前，一手握住把手，另一手则保持张开的状态，方便随时取剑。他用力的拉开柜门── 一名被五花大绑、蒙眼塞嘴的少年从柜子里掉了出来，但因为下半身还被另一扇柜门卡着，导至他的上半身悬空在外。 「呜呜……呜呜呜……」失去视觉的少年不停扭动着身体，嘴里朝发现他的人发出呼救声。 蓝斯愣了一下，才撑住他的肩膀，解开少年身上的束缚。 这名少年不知在柜子里关了多久，身上的衬衫全湿透了，额头更是肿了好大一包，甚至有点破皮，显然是撞击木柜所致。 咪！咪蜜在蓝斯松开少年蒙眼布条後看清了他的脸，立刻传音：我昨天巡视宿舍区的时候有看到他，他身上沾染了很多负面气团，他昨天似乎被一些学生追着打，没想到今天又被捆进柜子里。 蓝斯毫不意外：校园暴力，这种事到哪都有。他在解绳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名少年身上有许多新旧伤痕，看起来是长期被霸凌。 这里不是贵族学院吗？咪蜜有些不解，依照人类的阶级模式，这里的教职员怎麽敢让学生受到伤害呢？ 因为阶级这件事，在哪里都得分出一个高下。蓝斯回答，就算是贵族，也有上下之分，对这里的职员来说，他们会袒护的自然是高阶贵族，而不是比较「下阶」的。 除掉最後一根麻绳之後，那个少年缓慢的从木柜里晃下来，但或许身体有些发麻，还差点摔到地上。蓝斯扶了他一把。 「谢谢……」黑发少年的声音沙哑，站直後立刻避开蓝斯的碰触，「请问……请问您是？」 「我叫蓝斯．罗斯瑞恩，」蓝斯平淡的介绍道：「是新来的音乐老师。」 黑发少年点点头，「噢……谢谢您，罗斯瑞恩老师……」他的声音细弱蚊蚋，半眯着眼睛四处看，好像怕有谁进来似的。 「你需要去医务室。」蓝斯指了指额头，「你头在流血。」 那名少年用袖子抹了一把，发出「嘶」的一声，显然是擦到伤口了。「谢谢您提醒……我这就去……」他边说着边转身，却因没看清路而撞到尚未关上的木柜门。 蓝斯注意到少年的视力似乎有点糟糕。 「你的眼镜呢？」蓝斯朝柜子里看了一眼，里面什麽都没有。 「……被、被丢掉了。」黑发少年摸索着想往前，蓝斯心中无奈，走到他身侧，让少年抓住自己的手臂。 「我带你去医务室。」 这个提议让少年吓了一跳，他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不用了！老师，上课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您……您还是准时上课，不用管我的。」像要应证他的话般，教室门上的铜铃铛发出了脆响，提示上课时间的来临。 一些学生从门外鱼贯走入，看见站在最後方的两人都诧异的开始交头接耳。 但蓝斯没有改变决定，他催促少年：「如果不想占用我太多时间，就快点走。你这样子怎麽自己走到医务室？还是说，你想让其他同学带你过去？」 少年的脸色白得更厉害，简直失去血色，他疯狂地摇头，赶紧抓紧教师的前臂。 蓝斯转头朝正在望向他们的学生群说了声：「自习15分钟。」语毕也不管那些学生怎麽想，迳自往外离开。 咪蜜则藉机将所有学生的神情观察一遍。 咪呜，他们好像都认识这个学生？咪蜜注意到教室里有好几个人朝少年露出嫌恶的表情。 如果不认识，我才觉得奇怪。根据蓝斯的经验，如少年这样被欺侮得这麽厉害的「底层」份子，必定在全校师生前都挂过名号。 「你叫什麽？」走在长廊上，不说点话好像也怪怪的，蓝斯只得问起少年的名讳。 「我……我叫崔西．弗兰泽，我父亲是肯萨郡的弗兰泽子爵。」少年谨慎的报出姓名与家族身份，殊不知蓝斯只记住了他的名，对他的家族背景并不感兴趣。「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但是，如果可以，您下次还是……让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蓝斯还是没说话，像在思考着什麽。崔西又说：「如果让其他人发现……您对我太过友善，或许会为您带来麻烦。」 「麻烦？」蓝斯笑了：「我不怕麻烦，就算麻烦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找上门。」崔西闻言看了他一眼，但视线太模糊了，只能瞧见新进老师那头怒焰般的鲜红长发。崔西闭上嘴，不再对蓝斯多说些什麽。 抵达医务室，校医的反应也证明崔西确实是长期受到欺负。 「这次又怎麽了？」校医是个相貌斯文的中年人，胡子刮得很乾净，他对这位学生身上多出来的伤口并不惊讶，但语气中难掩气愤：「那群恶霸敲你的头了？」 崔西小声的辩驳：「不是的……这次是我自己撞到的。」 校医不太相信少年的说词：「是侯爵家的恶魔让你这麽说的？」 崔西解释：「不是，这次……有罗斯瑞恩老师帮我，我头上这个，真的是我自己撞出来的。」校医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蓝斯，眼里闪过惊讶。 「你是新来的老师？」校医手上替崔西擦着药，嘴里嘟囔着：「没想到，这间学院还是招得到好人啊？」他没有替崔西贴纱布，只嘱咐学生这两天小心别让伤口碰到脏污。 「新来的老师，就是新的希望啊崔西！」校医拍拍少年的肩，低声说：「不要放弃自己。」崔西听完这话，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最後还是以上课为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医务室。 在崔西阖上门之後，校医叹了口气，对蓝斯说：「既然你是新来的老师，想必之後会见到很多学院内部的事，像崔西那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其他超出常理的事也所在多有，你迟早会习惯这里，我只希望，你被同化得慢一些，即使不出手帮忙，也请别落井下石。」 这话里隐藏了一些讯息，蓝斯挑起一边眉毛，问道：「超出常理的事？你是指什麽？」 校医发现这新来的老师相当敏锐，他一副怕自己又说漏什麽的模样，只答：「你之後就会知道了。」 蓝斯见问不出什麽，也不留恋，爽快转身走人。 咪呜～这个校医身上沾染的污染气团少於其他人，是难得的「乾净」人呢！咪蜜好奇的说：他隐瞒了一些东西，跟邪灵有关吗？ 蓝斯淡淡地回应：不是他隐瞒了什麽，是这所学院本身，就是一个大谜团。 他回到教室，也不跟学生多做解释，拿起粉笔写下自己在学院里的化名後，便开始讲授乐理。而那些贵族学生内心自然对这位新老师感到怀疑甚至不服气。 「这桌子实在有点脏呐，打扫工人可真不用心，」一位学生摸了摸桌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意有所指地说：「学院招收员工的标准，是下降了吗？」 另一位学生附和：「有些人或许不知道自己来到哪种地方，以为我们会乖乖就范。」 蓝斯对这些言语不置可否，当他坐到钢琴前演奏一曲之後，那些贵族学生也不得不将那些讽刺言词给吞回去。 红发青年这次选了一首由经典歌剧改编成的曲子，刚开始节奏轻快，营造出广阔林野的风景，但到了中段却出现凸转，猎人追逐着林间小鹿，鹿在林间轻盈的跳跃、闪避，而猎人则采着重重的脚步朝猎物逼近…… 贵族子弟们听过无数名家演奏，但能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进入故事，甚至在演奏结束都不由自主起立鼓掌的单一演奏家，也就只有这位罗斯瑞恩老师办到了。 咪蜜看着座位上那些高傲的学生在鼓掌完毕後，有一瞬间露出尴尬的表情，彷佛在懊悔自己方才对老师的轻视想法或态度。 咪嗷，蓝斯主人不愧是「音乐催眠师」，收服这群孩子可不是手到擒来！咪蜜偷偷在领口上翻了个身，看见空气中的污浊之气也被刚刚的曲子驱散了不少。 想让贵族正眼瞧你，若非身分地位够高，就得有过人的本事。蓝斯徐徐从座位上站起，重新走回讲台上，这次所有的学生都收回了一开始的傲慢，专注的听他讲课。 然而，令学生刮目相看的蓝斯教师，其实正一心二用，思索着该如何抓出他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