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呀？”

    寒冬腊月的时节，年幼的何褚被林美雅牵着漫步雪中。今年除夕夜太冷，街上商铺早早就关了门，准备回家团聚。林美雅带着院长给的压岁钱，偷跑出来带何褚买年货。

    “我们去超市，要买新的春联贴在门口哦。”

    “春联？”何褚有些费力地跟上林美雅步伐，“那些红红的贴纸吗？”

    “对呀，我们阿褚真聪明。”林美雅摸摸何褚的脑袋，“贴了春联和窗花，又是新的一年啦。”

    瘦小的Omega低下头，他的手里还塞着林晨给的红包，早就捏得皱巴巴的。林美雅选好东西，和老板讨价还价拉扯了很久，中年男人实在不耐烦她的软磨硬泡，挥手让林美雅带走。林美雅发出小鸟般欢快的笑声，牵着何褚又蹦又跳。

    “姐姐，为什么我们要过春节呢？”

    “因为一年结束之后又会是新的一年，我们都要长大，所以需要特别的仪式来庆祝新年的到来。”林美雅察觉到小孩情绪低落，轻声问何褚怎么了，“阿褚，你不喜欢过年吗？”

    “姐姐，我想快点长大变成Alpha，这样就能给你好多压岁钱，还能给你买好看的小裙子。”何褚把林美雅素日的节俭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手中的压岁钱是林晨和林美雅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挤出来的，别的小朋友都没有这个待遇。

    “好哦，那我就等着阿褚长大。”林美雅非常认真地回应他，“可你是Omega呀，Omega长大了也可以保护姐姐，为什么要变成Alpha呢？”

    “Omega不好，会被人欺负，也不讨人喜欢。”何褚咬着嘴唇，他对自己被抛弃的事情耿耿于怀。如果他是Alpha，会不会生长在一个幸福家庭，得到父母的宠爱？

    “阿褚。”林美雅终于知道何褚为什么难过，她把装年货的购物袋放在路边，蹲下身擦掉何褚的眼泪，“谁说Omega不讨人喜欢？不准乱想，我和林晨最喜欢你了。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会在一起的，你也要记住，我们无条件爱着你。”

    “嗯……”

    瘦瘦的小男孩抱住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女孩，风雪更甚的夜晚无比寒冷，何褚的内心却燃起一橱炉火，流淌着温情。

    我们无条件爱着你。

    “呼——”

    放大千百倍的呼吸声格外侧耳，何褚被自己心中的嘈杂震醒。他梦见多年前的除夕，林晨和林美雅给他围上红色的围巾，他们笑得那样开心，仿佛一辈子最美好的记忆都定格在那个雪夜。

    可他现在好冷，冰凉的药水顺着静脉缓缓流进身体，将全身都骨头都冻得麻痹酸软。腰以下的部位已经失去知觉，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太过惨烈的性事在何褚的脑海只留下大段空白。

    何褚的大脑在自我保护，逼迫他遗忘不愉快的经历。然而身为Omega的他只能接受事实：他被完全标记了。

    被一直伪装成Beta的郁池，完全标记了。

    喉尖泛起甜腥，何褚不寒而栗，挣脱吊针滚下病床。房间里摆放着许多何褚看不懂的精密仪器与药物，因为他的挣扎，许多玻璃器皿碰撞相击，在地上摔成碎片。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房外的保镖，门被打开，郁池带着四五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房间，他们看到满地狼藉中心的何褚。

    “别过来！”

    何褚大喊一声，脖间暴起青筋，他惊恐地盯着郁池，像是野兔撞上虎狼。郁池抬手制止身后的保镖，试图靠近何褚。

    “别过来！”何褚用近乎尖叫的语气嘶吼，赤裸的双脚踩到玻璃渣，流了不少血，让房间里凭空多出一股香味。这股信息素既有属于Omega的清甜淡雅，也有属于Alpha的霸道浓烈——这样的Omega信息素哪怕再清新，也已经失去对其他的Alpha吸引力。

    “何褚。”郁池站定原地不动，“你受伤了，让医生给你治病，快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何褚怒极反笑，“这些伤口都是拜谁所赐，郁大少爷？”

    “当时的情况下除了我没人可以帮你。”郁池表情一如既往的高傲，“哪怕你找律师起诉，法官也只会判定我出于人道主义救助于你。”

    “你他妈这是强奸！”

    “何褚，我问你。咖啡店主动求救的人是谁？”

    “……”

    “变成Omega后立刻发情，信息素传遍十个街区的又是谁？”郁池声音很冷静，“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你的问题，附近所有Alpha都会因为你的S级Omega信息素陷入躁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应该感激你，谢谢你仁慈心肠，也谢谢你出手相救！”何褚哽咽道，“谢谢你标记了我，让我此后余生都围困在Omega身份的牢笼里，屈服于你的信息素，还有永无止境的发情期。”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这他妈是事实！”何褚打断了他，“郁池，你为什么要伪装成Beta？这一年多，你肯定把我当笑话吧？看我每天上蹿下跳，做着变成Alpha的美梦，是不是很得意，很高兴啊？郁大少爷是谁，只要你点头，多少Omega上赶着爬你的床，你想标记几个就咬几个，爽完了拍屁股走人。我呢？”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这么作践我，甚至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何褚顾不上脚底的疼痛，颤颤巍巍地起身，拿着手机站到郁池身前抬头看他。互相标记的Alpha与Omega之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何褚抗拒不了想亲近郁池的生理本能，但他反胃得想吐。

    “你怎么好意思高高在上啊？”

    郁池抿唇不言，他在何褚眼中看到脆弱与失望，也许何褚只是嘴硬？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张开双臂。何褚被郁池的反应逗乐了，他笑出凄凉的眼泪，最后与Alpha擦肩而过。

    “站住，你要去哪里。”保镖拦住何褚，郁池没有转身，依旧维持着伸出双臂的姿势。“你昏睡了四天，我们已经回到茶港，这里是郁氏的医院。”

    何褚停下脚步，他的大腿抖得快要撑不住：“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郁池不甚在意地收回手臂，插进衣兜里。他想了好一会，回道：“西伯利亚松柏。”

    “好。”何褚用苍白细手推开健硕的Alpha保镖们，郁池没有下命令，他们不敢反抗，“从今往后我会牢记这股臭味，真是恶心至极。”

    听到这句话，郁池眼神霎时变冷了。他的皮鞋踩过玻璃渣，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让他走。”

    众目睽睽下，何褚赤脚走进电梯，他披着单薄的病号服，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散。电梯门缓缓合上，色厉内荏的Omega终于支撑不住，他跪倒在地，拿出手机拨通林晨的电话。

    “喂，哥，能接一下我吗？”林晨声音响起的瞬间，何褚忍不住哽咽，“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