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地下城第二层开放
回到摊位上，虽然路翊说不介意先货后款，但鲁弗斯还是买了一些消耗品以示诚意。见他消费满十个金币了，路翊也就按照规矩大方地将地图送给了他。 经过交谈路翊大致也猜到了，鲁弗斯这几年做冒险者攒下的钱应该不少。他的困扰不是没钱，而是有钱也找不到治疗肺病的方法。 得知这一点后，路翊心里的愧疚感也少了几分。要是莉蒂希娅的病急需用钱，自己当初还收下了鲁弗斯的外套现在放在房间里吃灰，那他可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和鲁弗斯再次确认了联络的方式和格式，路翊目送对方离开了休息室。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挺想请鲁弗斯留下来吃顿晚饭的。不过以“布莱克”的人设，两人刚刚认识，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如此热情。 “我也要一份地图。”见鲁弗斯终于离开，排队的冒险者有序地凑了上来。 “好的，稍等一会儿。” 路翊开始埋头工作，只听在等待的过程中那名冒险者预期饱含期待地询问道：“布莱克先生，今天你会做些浓汤贩卖吗？” 路翊“唔”了一声，没有抬头：“不好意思，今天没什么心情。如果你需要食物，或许可以来些黄油面包？我前两天刚刚从城镇里进货来的，虽然不比现做的食物香，但起码比黑麦干粮要美味得多。” “好吧……面包也不错。”没有热腾腾的食物，冒险者显得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布莱克的本职是商人，不是厨师。 路翊一边画地图，一边与冒险者对话，同时还要分心查看地下城内各处的情况，多线程处理忙得不可开交。他不得不提前开始思考，等开放新区域后自己是否还要坚持这份摆摊的生意，如果他到时候转移到了更深处，这块安全区又该如何处理？ 大约花了四十分钟，路翊手都酸了，总算送走了所有想要购买地图和物资的冒险者，有喘口气的功夫了。他拿起水壶喝了口柠檬水，想道：这要是给别人干活我一定不乐意，几乎全天都在工作，体力脑力双重劳动……还好我是给自己干活，现在辛苦点也没什么。作为回报，地下城成长的效率相当显着。 打工…… 路翊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想法。等地下城开放新区域，自己肯定要去更深处驻扎游荡，但这不代表浅层的休息区和摊位就该被舍弃。他明明可以招人给自己打工啊！ 当然，人选需要仔细挑选。虽然冒险者们愿意偶尔看一会儿摊子，但他们也要继续探索，有的会定期离开地下城去外面完成其他委托，这样的人就不太靠得住。路翊想要的是稳定的、不会轻易辞职的员工。 他假作闭眼休息，实则正在观察地下城内的各个角落。 这个人是…… 路翊看到了一个给自己留下过几分印象的男人，心里依然有了初步的决定。 …… 夜晚十二点。 地下城没有夜晚的概念，彻夜灯火通明。但冒险者们的身体都有生物钟了，到了晚上就想睡觉。虽然不比城镇居民早睡早起，但来到休息室睡觉和回到地上的人都不在少数。 一名握着剑、全身光溜溜的男人尴尬地从休息室外的走廊向里面张望。他的下巴上布满了胡茬，显得有些邋遢。让原本大概只有三十出头的他看起来起码老了十岁。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史莱姆吞掉了衣服、灰溜溜地跑来休息室了，但达斯依旧每次都羞愧不已，现在除了最开始因赤裸而起的羞愧，还多了两分对自己能力的绝望，他很怕四周的人看到自己时露出“又是这家伙啊”的嘲笑神态。 最近像他这样的家伙越来越少了，不少冒险者都会备上一份便宜衣物作诱饵，趁机击杀史莱姆。而达斯每次诱饵被吃了后却总因为剑法太糟错失良机，最后自己的衣服照样没了，两手空空。 “晚上好，又见面了。”路翊看见男人扭捏地移动到摊位前，非常熟练地丢给了他一件最便宜的麻衣。 意识到自己因为来地太频繁，已经被记住了，达斯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别在意，夜深了，冒险者们都休息了。再说这幅场景在这座遗迹里不已经是常态了吗？”路翊笑着安慰道。 达斯迅速穿上了衣服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道做生意的就是说话好听。的确其他冒险者偶尔也会因为大意中招，但在娴熟的配合下好歹只少个袖子，缺个裤腿儿什么的，少有自己这么狼狈的。 路翊收下了对方从皮口袋里掏出的几枚铜币：“谢谢惠顾。不再来一件作诱饵吗？” “不了，这样下去，我赚得反而没有花的钱多了。”达斯苦涩道。 路翊撑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疑惑道：“我看你的身手似乎不足以支撑你独自探索遗迹，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来呢？或者，哪怕加入一个队伍也好啊。” “呃，当初我是听同村出身的人说，新的遗迹往往蕴藏着新的机遇，能赚大钱才跑来的。在这之前我其实并没有锻炼过剑术。” 可探索遗迹的回报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高。地下遗迹里假的宝箱比真的数量多了许多，只有运气很好的人才能开出一点东西，基本上除了一些基本的武器就是铜币银币、偶尔会出现金币，这些大多进了各个冒险者小队的口袋。魔物的尸体和衍生材料因为在外少见，拿出去能卖上一点价格，但也轮不到他。 剩下的那些可以卖给协会的情报、信息……说来丢人，达斯根本就没有通过冒险者协会的考核。 路翊用手指捏了捏下巴，心道果然如此。看拿剑的架势就知道这名男子的剑术没比自己强多少，真亏他敢一个人在这晃悠。 “就算真的有财宝那也是有实力的冒险者才能找到的。你这样下去哪天要是命都丢了，多不值得。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好好找份工作吧。”路翊诚恳地建议道。 听着这种言论有一丝丝的熟悉，路翊突然有点理解当初鲁弗斯劝诫自己的心态了。 达斯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寄希望于这个的。但我丢了工作，没人愿意聘用我。现在实在想不出办法短时间内赚到钱养活一家五口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没人聘用你？”路翊惊讶道。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达斯了，至少从这名男子的举动和小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挺老实的家伙，剑术差劲又保证了他不会在冒险和工作间选择前者，所以路翊才有了想要让他接受自己工作的打算。可如果对方有不好的前科，那就另当别论了。 提到这件事达斯的脸上满是阴霾，或许因为冒险者们都席地而睡，休息室内十分安静，又或许是他真的很久没和人倾诉过了，很快就将肚子里憋了很久的话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原来达斯的父亲是一名乡下出身的工人，靠在城里给富商和贵族搭建马棚、砌墙为生养活全家。长大后达斯自然也跟着父亲一起当起了工人。很多年前他和一位同样出身乡下的姑娘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过着忙碌但还算幸福的日子。 然而今年突然发生了一件悲痛的意外，达斯的父亲因为人手不足被指派去了他并不擅长的岗位，结果不幸在工作时从高处摔落，达斯一家只好花费所有积蓄入院医治。 最终，达斯的父亲虽然面前保住了性命，却永远失去了一条腿，着地的那只胳膊也几乎动不了了。 达斯带着母亲去城里找富商和施工队理论，毕竟人是在他们那干活才出的事，他希望至少他们能分担一点点父亲的医药费。然而他的举动让富商觉得丢了面子，结果他们不光没有获得赔偿，还反被诬陷成了技术不精专门碰瓷的一家子。流言很快传开了，达斯丢了从小做到大的活计，附近没有哪块工地和家庭敢聘请他。 路翊听得内心感慨。这就是异世界没有五险一金的坏处啊！ “真是令人同情的悲惨遭遇。我为你感到抱歉，达斯先生。”路翊叹了口气。 “我家现在靠我的妻子给城里的小姐夫人们洗衣服赚钱，但也勉强只够养活她自己和孩子……”说到这里，达斯露出来羞愧自责的表情，“你说的对，布莱克先生。我听了别人的话就幻想着自己也能靠当冒险者赚到钱。可这样下去……担子反而都落在了我妻子一人身上。我还是放弃吧。” “嗯……我这里倒是有个工作机会，报酬不算丰厚，但起码比当冒险者安全稳定。” “真、真的吗？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胜任吗？”达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即而来的一阵惶恐。他知道布莱克先生是能够在地下城里开拓出一块安全区，独自行走也从未受伤的强大魔法师，这样的人有什么工作会交给自己做？ “是的，我觉得你很合适。” “那是……？” 路翊指了指自己的摊子：“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看摊子。不，确切地说，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成为这里的驻扎商人。不光只会收钱给货，而是把这当做你自己的生意推销贩卖。” “当然，进货运到安全区和绘制地图这些事情你做不来，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除了基础的工钱，我还会按照你的销售额给你提成，怎么样？” 达斯张了张嘴，吃惊地愣了好几秒，像是想不通为什么路翊要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拱手让人，还是自己这样弱小的冒险者。 路翊大概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总不好直说：因为这遗迹放眼望去就你弱还急着找工作，所以我图你稳定、图你上岗快…… 主要是他会越来越忙，不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乐意！”达斯最终也没想通布莱克先生的目的，但怎么看这件事都对自己无害，他怕布莱克反悔，预期激动地快速回答道。说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太大了，很有可能影响到周围休息的冒险者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哈哈，有精神就是好事。你不需要尊称我，我应该比你还要年轻。” 说完路翊指了指自己用来记录账务的纸张，决定事不宜迟给这位前工人来一次紧急培训：“你认识字吗？” 达斯涨红了脸摇摇头，艰难地挤出一句：“只会一点点。但、但我看得懂数字！” “没关系。我这的商品种类并不多，死记硬背也好，画图案代替字母也行，只要数量和金额能对上就可以。正好现在没什么生意，我来教你。” 达斯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迅速凑了过来，磕磕巴巴道：“天哪，布莱克先生，世上怎怎么会有你这样好心的人。竟然愿意教我这样的人认字。这真是太好了……这样以后我也能教给我的儿子一些了。” 路翊随口好奇道：“你儿子多大了，他以后不会去上学吗？” “他六岁了……上学？布莱克先生，你一定是位出身良好的绅士！毕竟只有贵族和王城那一带的富人才会有多余的时间和钱让孩子们去学院上学。我们城镇上更流行请一位识字的老师，他们会的不算太多，但足够用……至少，我和妻子原本也是这么为我们的孩子计划的。” 达斯说着说着变得消沉，显然家庭的变故让他们掏不出这笔开销了。 路翊点了点头，再次忍不住感慨：异世界不光没有五险一金。也没有义务教育啊……听达斯说了这些，本来只准备讲几个常用字的路翊最终还是多教了好一会儿。他希望至少达斯的儿子能因此间接地多学到一点东西。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到异世界给一个原住民扫盲！ 路翊一边看着本来从事体力劳动的达斯尽最大努力地消化这些知识，一边在内心再次回忆当初来到这里时的情况。 他一来就掌握了斯佩语。最近路翊更是发现自己似乎看到所谓的“外文书籍”也能顺利，这种体验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是那种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的情况还好理解，无非是继承了对方的记忆和认知，可为什么他明明用着自己的身体，脑子里却平白无故多出了许多“常识”？ 路翊用手指关节毫无节奏地敲着地砖，又开始在脑海里构想自己穿越的原因与回去的方法——没错，他还没有完全放弃。 “布、布莱克先生……是不是我学得实在太慢了？”达斯没底气地问道。 路翊立刻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不，我只是在想事情。说真的你学得相当快，效率超乎我的想象。看来很快我就能将摊子交给你去办自己的事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这次是你的老本行。” 他转而向因为夸赞露出了笑容的达斯说道：“你来往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冒险者将马车停在附近，还需要有一位同行人留下看守，相当不便。我希望开春后你能在遗迹入口后方的空地修建马棚。”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达斯自信多了：“当然没问题！不过木材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你这样做虽然诸多冒险者们会加以感谢，但是否太不值了？” 路翊笑了笑：“怎么会？我不介意冒险者们免费使用马棚遮风避雨，但如果他们想要将马车保管在那里，甚至有现成的人手帮忙照顾马匹，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达斯听得瞪大了眼睛，他就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路子能赚钱。 “你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做这份工作了吗？如果还没有，我可以厚着脸皮，向你推荐我的妻子吗？她的外祖父母曾开过一家小牧场，她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马。” “当然可以。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 路翊三言两语先将事情敲定。他看着眼神闪烁着兴奋光芒的达斯笑了笑，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如果达斯在这期间将这个想法告诉别人，或试图自己悄悄地赚这笔钱，日后的事路翊肯定也就不会考虑交给达斯去做了。 …… 三天后，“布莱克摆摊紧急培训班”终于正式宣告结束。 路翊将达斯这位代理摊主介绍给了来往的冒险者，表达了自己会时不时回来供货、顺便延续安全区域内驱逐魔物的魔法，希望各位给点面子的请求。冒险者们对此接受度很高。 又在紧张的达斯身边看着他有模有样地试营业了一阵子，路翊这才拿着法杖独自悄然离开。 没想到地下城会在’上课’期间达到了阶段性的成长，结果我却脱不开身，只能偶尔分心查看一下情况……好在“培训员工”这事儿算是一劳永逸，这下路翊总算可以一口气消失很久了。 “好……就这里吧。” 话音未落，路翊已经瞬移来到了地下城一层最深处的房间内部。 这里是他最初醒来的地方，也就是被三人组误认为自己被史莱姆淹没杀死的那个房间。直至今日它的大门依旧在路翊对冒险者的阻碍和刁难下紧紧关闭。 “首先是关底Boss。” 说完，房间里出现了一只几乎要到达天花板高度的巨型史莱姆。不得不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大了都相当有震慑力。 史莱姆对路翊毫无反应，默默地房间内毫无目的地翕动着，表体的黏液在地砖上缓慢地留下了宽大的痕迹。 路翊它身边绕过，走向了巨型史莱姆的身后的墙壁。他伸出手，未等手心触及墙壁，石砖豁然哗啦啦地主动打开了一道大口，越扩越大，形成了一扇足以让两人并肩通过的门。 门后连接的并非另一个房间，而是和地下城入口处类似的台阶，幽幽地向下延伸。 路翊迈出脚步，漆黑的台阶两侧接连亮起火光，就像他第一次巡视地下城那样。皮靴踩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在仿佛楼梯间的长窄环境响起了轻微的回响。路翊已经能够想象出冒险者们往下走时面对未知的兴奋与恐惧。 逐渐火把的光照减淡，然而视野却变得比刚才更加明朗，空气中混杂着植物的气味。这或许会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不知不觉走出了地下城回到了地面上。 阶梯的尽头不是幽暗的地牢，也不是藏宝库，而是一瞬间变得极为开阔的视野：长着墨绿色与暗红色树叶的高大树木，纠缠生长的藤蔓与植被，这里俨然是一座未被开拓的野林。只不过与地上不同，这里的光源并不来自太阳，而是空中的一枚类似满月的圆形物体，它高高地浮在最上方缓慢地平行移动，散发着并不刺眼但足够照到整层的柔和光芒。 阶梯的终点还未到达底部，路翊正站在一颗巨木的半腰，那里凸起来一大块像是展望台一般的空间，他沿着环绕着粗壮树干的阶梯绕过足足三圈后才来到了地面上。他抬头向上仰望，这里的层高足有之前的三倍。他已经懒得思考这座地下城的构造了，毕竟这里大得一眼望不到头，中间却连承重墙都没有，除了“魔法”路翊想不出别的词来了。 这里就是地下城刚刚开放不久的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