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噩梦

    魔法护盾抗下铠兽的刺击，巨力却穿透护盾，震得菲维尔喉间溢血。雪上加霜的是，空气中的魔因浓度却突然降低，引得护盾迅速崩解。

    菲维尔心念急转，在被撞飞的瞬间改变了姿势，对自己瞬间施下轻身咒，借着向后的惯性，迅速与铠兽拉开了距离。

    还未站稳，跟前便燃起弧形火痕，燃烧的空气迅速灼断了几根碎发，随后飞速延展向远方。

    假若从上空看，可以看见一个几乎占据竞技场三分之二的火圈，而铠兽的身影被热空气扭曲，只能依稀辨别出存在。

    火圈不仅在杀死铠兽，也消灭了大半来不及撤离的魔眼，空中投影一片漆黑，只有跟在雷恩屁股后头的一盏幸存。

    实战老师确实提过，铠兽的弱点是火。听着愈发虚弱的吼声，菲维尔的注意力集中到身旁，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雷恩·雷斯特，雷斯特家的次子，也是针对他的主力军之一。

    他并不在意被霸凌的事实，就像鸿鹄不会在意燕雀的嫉妒嘲讽。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菲维尔清晰地体会教会的强大。仅仅是作为基础培养的学院，就涉及大量强力法术。甚至对那些“虔信徒”的贵族，学院也一视同仁，一副大公无私、普度众生的模样。

    菲维尔却从中品出了傲慢的味道。

    那是作为绝对的统治者，从指缝间漏下的，仁慈般的傲慢——你们对着一览无余的课本，却连追赶我们的背影都无法做到，这就是你们反抗的底气吗？

    差距会让人嫉妒，过大的差距却会让人敬畏。菲维尔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逃跑，他那点狭隘的小聪明，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到可笑。

    他也无比恐惧。展现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作为教会底层的修士的道路，便已令乡下小子头晕目眩。修士之上还有神父、执事，他却想象不出，更之上的大人物会拥有何等的力量。

    现在的他，在上面的人看起来，估计也不过是大只点的蚂蚁吧？

    如果布莱德先生的真身被发现，他依旧无能为力，甚至更甚——如果不是他，对方根本不必冒着风险，进入这座危险的城市。

    请离开吧，布莱德先生。他应当这么说的，只是想到布莱德先生会从他生命中消失，那感觉就让他喘不过气来，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知道自己的弱小，也知道了世界的浩大，他迫切地渴望成长。这种单纯被抢风头下的愤怒，实在稚嫩到可爱，菲维尔甚至提不起劲去回应。

    被菲维尔淡漠的反应刺激，雷恩更加生气，气势汹汹地大步踏过去。

    眼看私斗就要发生，一直旁观的实战老师终于现身，制止了雷恩的动作。

    “注意你的行为，雷恩准修士，这里不是宣泄恩怨的地方，”见雷恩垂下了头，他点了点头，开始宣布两人的结课成绩：“菲维尔，A。魔因控制、施法技巧和战斗意识都十分出色，难以想象，你真的做到了，我可是一直等着你出丑的。”

    素以严肃着称的实战老师笑了笑，眼角的疤痕和皱纹舒展了一瞬，勾了勾手指，唤回一直贴在菲维尔和雷音背后的圣符。

    菲维尔一愣，这才知道背后被贴了圣符，低头谦逊道：“您过誉了。”

    实战老师板起脸，恢复了平常的语气：“珍惜你的才能，我见过许多天才，却不是每一个都能有所成就的。”

    “谨记您的教诲。”

    “雷恩·雷斯特，D。”

    话音未落，雷恩便忍不住质问：“凭什么！铠兽是我杀死的，这家伙就在挠痒痒，凭什么——”

    “闭嘴，雷恩准修士，丢脸也要有个限度！”

    老师高声喝止，毫不留情地批判道：“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却没有匹配的胆量，面对强敌只会逃跑，风兽都比你更加英勇！如果不是菲维尔准修士帮你吸引了注意，你早该离场了。至于火牢术，劣质得像小孩子的玩具，牵条猪都比你使得好！”

    “不要浪费时间，下一组！丽安娜·佛思，还有……”

    天空突然昏暗下来，引得众人纷纷向上看去。

    只见蔚蓝的天空蒙上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肥皂泡般不时流过七彩的光芒，给人的感觉却莫名恶心，仿佛身处巨兽腐烂的腹腔，空气都变得闷热腥臭起来。

    观众骚动起来，有人已经忍受不住，扒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布莱德嫌恶地离远了些，余光却还是瞥到呕吐的内容物。他停下脚步，慢慢皱起眉。

    “这是……界外？”

    实战老师下意识将两人护到身后，目光扫视过周围，看见观众台上慌乱的学生，当即大声道：“所有人，有序朝我靠近！一排一排走，高年级生负责维护秩序！”

    菲维尔打开魔感，看见空气中金色的魔因迅速黯淡，转化成漆黑的粒子，几乎将竞技场染成黑夜。而感染的源头，正是不远处的铠兽尸体！

    “老师，尸体好像有问题。”

    实战老师暗骂一声，是哪个天杀的把携带诅咒的异兽带来的？

    骂归骂，他也知道，这种死后才爆发的诅咒最难辨别，这代表诅咒的力量微弱到能被纯粹的生命力抵抗。

    常理来说，如此微弱的诅咒，是无法在界内生存的。神庇之界宛若一个双向薄膜，不仅阻隔了内外的魔因交换，也能净化进出的生物，辨别不出也没大事。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单纯的不幸，还是别有预谋？

    教会的敌人千千万，他懒得猜测，直接拉响了求救信号。这种信号能够穿透十层深渊，穿透这种临时性的下坠深度绰绰有余。

    不出意外，十分钟后，这里就会回到界内。只要学生没有彻底疯狂，穿过界壁的过程就能治好大半，顶多算轻度教学事故，只扣半个月的工资。

    虽然平时严厉得吓人，这份严厉却在此时成为学生们的支柱。

    大家挤到实战老师撑起的临时庇护所内，恶心的感觉瞬间灰飞烟灭。一些胆大的学生甚至凑到庇护所边缘，透过朦朦的白光，好奇地看着逐渐融化的铠兽尸体。

    至少到了执事，才开始接触界外的世界。无论是黑色的魔因，还是诅咒寄生物，对未毕业的学生来说，都是再新奇不过、甚至到死都不会接触的事物。

    “好恶心，变成肉团了。”

    有人感慨道：“就像生的羽兽胸肉丸一样……”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捂住了嘴：“住嘴！我又开始恶心了。”

    气氛轻松起来，菲维尔也好奇地看过去。就算是课外的书籍，也只是更加全面的异兽介绍，对于诅咒依旧语焉不详，只提到，随着深度下降，诅咒也会成倍加强，十五层以下的界外完全是人类的禁区。

    铠兽肉团如同被风吹拂的气泡，扭动着胀大，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膨胀到了极致。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飞溅的血块，引起了阵阵尖叫，看不出来源的血肉几乎将竞技场大半的地面和座椅都染成了红色。噩梦般的场景如同一记重击，敲碎了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

    真正的噩梦，却悄然在血泊中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血沫，与站在最前方的实战老师，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