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斯帝瑞的演讲

    …

    科尔诺北部荒漠，东南风呼啸。黄土地面，龟裂干涸，岩石丛生。

    踩着黄沙翻飞的泥土窄道，艾瑞克跟随千百名高矮不一、衣着随意、身备武器的流匪人员，缓步向着不远处的山丘前进。

    步行了一会儿，穿过枯黄的灌木丛后，队伍最前面，胸前挂着简易激光枪、头戴格子长纱巾少女，忽然指着前方的山丘，朝身后的同伴们大声喊道：“快看，就是这里了！”

    她声音嘹亮，眼神锐利，有着一头棕色短发，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材但前凸后翘，异常火辣。她身穿一身露胳膊露腿的紫黑紧身衣，整体看上去劲爆十足。和其他原住民女性大半张面容隐在纱巾下不同，她解开了纱巾，露出肤色偏红的全脸。

    她是流匪领队，应该是科尔诺星球的原住民……

    “是了，是了，就是这里了！发了发了！”女人身边，腰带上挂满钱袋和小型枪械的长袍男人，手舞足蹈的，他难得露在兜帽外面的棕红色双眼，精光直闪。没等其他人迈步，便先一步速冲向不远处的土坡边缘。这其实是一座巨型矿坑，周围的土坡，由挖出来的黄土堆积而成。

    前行的流匪分成两路，沿着矿坑边缘走去，很快将巨大的直径近乎四十米的紫金矿坑牢牢围住。

    之前手舞足蹈的长袍男人站在土坑边缘，探长脖子，谨慎地注视着矿坑：“啧啧，居然这么深……”

    “别磨蹭了，都下去干活。战火就快蔓延到这里了，我们必须趁着机会挖到这些紫金。只要有了紫金，还怕以后不能吃香的喝辣嘛？”

    流匪们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一个个地，举手欢跳，口中高呼：“吃香的喝辣的！吃香的喝辣的！”

    艾瑞克没有一起欢呼，见到此情此景，他心下不禁感叹，万千年来，人族本性里的贪婪，从未改变。

    感叹之余，隐藏在紧身皮革袖口内的腕表通讯，便震动了好几下。

    这种情况下会和他通讯的，只可能是主上。他本想拨开人群，走到一旁偷偷点开视讯，可不等动身，矿坑上方不远处的天空中，忽然从云层后射下数道梯状白光带。

    光带耀眼刺目，之后也不知什么情况，忽然碎裂成块，在裂变为齑粉，幻化成无数三色荧光粒子，蜂拥飞舞，逐渐密密麻麻地排列出一副巨型的半身全息影像。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矿坑边的流匪们慌乱逃窜。

    “什——什么情况？！”

    “这是谁？！”

    “发生什么事了？”

    “武器么？是武器攻击么？！”

    他们中的一些，甚至表情惊恐地架起胸口的枪械，朝天空虚影开了好几枪。

    ＊

    云层半空中，低空隐形卫星投下的全息成像发光粒子飞行器，渐渐构建成一樽半身人像。

    金色的卷发耷拉在肩头，浅色的面容里，那双墨绿色眼眸耀眼夺目，与中心控制室，全息摄像头前的本尊，没有太多差别。

    流匪中一些人惊讶地望着天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天空中全息影像的身份。

    “斯帝瑞，这是斯帝瑞！”人群中有人喊叫出声。

    “可恶的斯帝瑞，可恶的超星人殖民者，就是他们，打着所谓帮助开发母星的名义，挖走了本属于我们的紫金！”

    “就是就是！混蛋超级新星人！混蛋syma星人！”

    咒骂声中，一道磁性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见面呢，科尔诺星的原住民们。”

    流匪们诧异了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不太清楚这半空中的人影究竟想做些什么。

    厚重的铅云缓缓移动。

    半空中，斯帝瑞的半身全息影像再次轻启唇瓣：“无论你们现在对我怀有怎样的敌意，我都希望你们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听我把话说完。”

    悠扬磁性的男声回荡开来，带着娓娓道来的亲切与和善。

    流匪中，不少人为此看直了眼。毕竟某位领主大人盛世美颜，配合亮眼金发、祖母绿眼眸，只一眼就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眼，更别提他还淡笑着。

    “这真的是斯帝瑞陛下么……”流匪中，一些人难以置信地小声交谈着，“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冷酷残忍……”

    “这怎么可能……”原住民中，大部分人像是拿不定主意，不明白突然开口的主星领主，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群中间，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流匪领队忽然朗声：“你们别被他虚伪的表象给骗了！他可是超级新星人！别忘了他们犯下的罪恶。他们抢占了我们的科尔诺大陆、夺走了本属于我们的资源！他们傲慢、虚伪、善变！根本不把我们这群非超星人的科尔诺人看在眼里！”

    “就是就是！”腰带上别着钱袋的兜帽男人大声附和：“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被他们给迷惑了！原本这些紫金、这片大陆，还有这颗星球，都是我们的！可现在，因为超星人移民入侵，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甚至我们的尊严，都被他们一点一点蚕食夺去！现在更是可恶，我们的星球竟然被迫卷入战争，成为主星的挡箭牌，成为能够被随意抛弃的存在！我们才不要听他们的鬼话！”

    “就是就是！不听，不听！”

    “滚开吧，虚伪的领主！”

    “我们不需要你伪善的施舍！”

    一番煽动之下，流匪们群情激奋，就连原先盯着全息影像看直眼的流匪们，也纷纷一副愤恨仇视神情，跟着其他人一起叫嚷：“我们要夺回我们的科尔诺！”

    “夺回科尔诺！”

    “夺回科尔诺！”

    巨型球状全息屏上，流匪们激愤地呼喊声异常清晰。

    斯帝瑞面不改色：“你们根本不用夺回科尔诺。因为它本就属于你们。请你们好好地回想一下，这四纪年以来，科尔诺原住民的待遇和地位，是不是完全与移民等同？可能四纪年前，你们原住民的地位不及超星人，可自从孤上位以来，殖民星原住民福利肉眼可见地提升了，这一点作为生活在科尔诺的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话语刚落，流匪们纷纷面面相觑。不过就在这时，一身紧身衣的女领队再次振臂高呼：“别被他骗了！什么科尔诺本就属于我们！什么同等的待遇和地位！超星人占据了大半丰厚土地，而我们只能退居边缘地带！他们开采走了我们的矿产，却只给我们远不及此的食物和衣物！”

    流匪们情绪再次被女领队尖细的声音带动。

    “就是就是！太欺负人了！”

    “可恶！我们要夺回母星！拿回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面对情绪依旧激动的流匪们，斯帝瑞平静地解释：“矿场和土地从来就没有被主星夺去。至始至终，它们都属于科尔诺。紫金也好、矿石也好、土地也好，这些，全部投入在了科尔诺的建设之中。你们身上的衣物、手里的武器、城市中的一砖一瓦、能在黑夜里照亮前路的灯火、以及能够与远方亲朋沟通交流的视讯通路，甚至是星球间航线的维护，哪一个不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入？又有哪一处不是主星和科尔诺的原住民以及移民们的共同心血？孤登基的这四纪年，对各大殖民星的建设投入远超以往。如果孤真的打算抛弃科尔诺的土地和人民，又何苦花大力气去建设开发科尔诺呢？”

    流匪们开始有些动摇了，纷纷看向自己怀中的武器，以及手臂上的衣物。

    主星移民迁徙到这里的同时，的确带来了许多便利和其他资源……

    意识到流民有被说动，领队本想继续开口，不过没等她启唇，一个身影忽然朝她扑来。

    扑向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秘密俯下身子，接近女人的艾瑞克。

    他动作极快，趁着人群注意力全在集中在半空中的全息人影上面，瞬间便闪现至女人身侧，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钳制住她的双臂，将女人带到矿坑不远处的石块后面。

    “唔唔！”女人双目圆睁，双手剧烈挣扎，想要逃出束缚。

    好在艾瑞克气的力在远在女领队之上，对方挣扎不得，只好用力咬住艾瑞克掌肉。

    对方咬得有点重，几乎见血，艾瑞克吃痛，下意识抽回捂住女人的手掌。

    “你是谁！”女人声音尖锐，扭头怒瞪过来。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抽出腰带里插着的光刃匕首，抵住女人的右脖颈。艾瑞克沉声：“老实点！别出声，也别乱动，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举起双手！”

    女人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出，原本打算伸向腰间手枪的右手顿住，缓缓举高。

    她昂高下巴，冷哼一声后，咬牙：“真没想到，流匪中居然会有叛徒！”

    同一时刻，流匪中间，原本站在女人身侧的兜帽男人终于发现到异样。

    他拨开黑压压的人群，左顾右盼叫嚷着：“头儿？！头儿？！你去哪儿了？”他不停追问周围人，有没有看到领队。

    只可惜，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外貌绝美的超星人领主夺了去，哪还会有人在意自己领队的去向。

    天空中，再次传来磁性动人的声音：“主星绝不会弃殖民星和原住民于不顾，即便战火就在不远处，我也会与所有原住民、与科尔诺、与数亿sygama民众们站在一起。这并不是孤信口开河，毕竟孤现在就在科尔诺星。”

    流匪们一阵哗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贵为sygama星系至高无上的领主大人，竟然会亲自来到科尔诺，来到这颗毗邻战火前线的危险星球。

    流匪中，开始传来缓和的声音。

    “难道……我们真的错怪领主大人了么？”

    “斯帝瑞陛下竟然会……在科尔诺……他真的和我们在同一颗星球？”

    不过也就是在这时，没能找到领队的兜帽男人恶狠狠地开口：“别犯蠢了，他说他在科尔诺你们就信了？他可是政客，他的话怎么能信？！”

    “……”流匪们又一次动摇了。他们就像墙头处的蒿草，风往哪吹就倒向谁。

    同一时间，中心控制室。

    交头接耳、面容均带着疑惑表情的流匪们，呈现在中央控制台上空的巨球形全息屏幕里。

    像是看出流匪们的疑惑，斯帝瑞朗声：“孤的确就在科尔诺星。不信，孤可以亲自前来面见你们。”

    “！”流匪再次一片哗然。

    “斯帝瑞……居然……居然真的在科尔诺？！”

    “我不相信！”

    “难道母星真的没被syma抛弃么？可之前……领队不是这么说的啊？”

    “咦……领队人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到了领队，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左右，只是一圈下来，也没看到人影。

    “她不会是逃了吧？！”

    半空中，趁着流匪们内心开始动摇，斯帝瑞继续讲述：“此种危难时刻，主星怎会抛弃科尔诺和你们。越是外患之际，全星系越是要众志成城。孤明白你们反叛的原因，但不要忘了，科尔诺是你们最爱的母星。如果连你们都不分青红皂白，打家劫舍，不配合主星部署，岂不等同于为敌人提供良机，亲手葬送你们的家园？”

    “少……少废话！什么我们亲手葬送家园，明明是主星擅自宣战，将我们殖民星牵扯其中，不得不面对前线逼近的炮火。凭什么我们就得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凭什么我们就要信任你们超星人！凭什么我们的科尔诺就要逼近险境！”找不到领队的兜帽男人不得不大声反驳影像的话语，希望能够再次煽动流匪们的反战情绪。

    几番激昂的“凭什么”，成功点燃流匪们的反战情绪。

    “就是就是，凭什么！我们不要战争，我们要和平！要停战！”

    “要和平！要停战！”

    “要和平！要停战！”

    全息屏幕内，流匪们举拳呼喊，大有一副不停战不罢休的态势。

    可战争又不是儿戏，岂能说停就停。

    斯帝瑞垂眸深思片刻，忽然朗声发问：“孤想知道，如果你们的家人被欺辱了会怎么样？”

    流匪们有些诧异，像是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这句话和他们之前的要求有什么联系。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依旧是兜帽男人率先高喊出声。

    斯帝瑞不紧不慢：“先回答孤的问题，孤再告诉你们。”

    流匪们难得配合地开口：

    “这还能怎样……打回去呗！要是有人敢欺辱老子的内人和儿子，老子一枪崩了他！”

    “对啊，打回去！不然让别人欺负家人不成？！”

    “就是就是！”

    斯帝瑞莞尔，继续发问：“那被欺辱的若是你们的亲朋好友们呢？”

    “那不也一样！”

    “欺辱回去！”

    “打回去！”

    斯帝瑞依旧循循善诱地问道：“那如果是你们安居的家园和星系呢？”

    “！……”

    “……”

    “这……”

    像是终于意识到领主的用意，流匪们一时哑口，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该作何回答。

    趁此机会，斯帝瑞轻声感慨：“生于同一片星系，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如今天狼星系大举犯境，先是欺辱边防星空间站将士，后更是谋杀了孤的舅父和亲弟弟，此种情境，如若忍气吞声，岂不纵容对方气焰，陷整座星系于危难之中？身为领主，孤比你们更希望和平，也更向往和平。”

    缓慢而磁性的嗓音回荡在整座矿场的上空。

    “可和平，从来都不是妥协出来的。和平，是打出来的。只有打疼了欺辱过你的人，只有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只有自身强大决不妥协，他们才有可能收回傲慢的气焰，平等地正视你。这一点，身为流民的你们，应该比孤清楚。孤明白，没人喜欢战争。孤也不喜欢战争，不想宣战。可屡次犯境的是他们，欺辱孤子民的是他们，杀害孤亲人的更是他们。现在他们甚至打算进攻sygama星系，威胁科尔诺和边境的居民，难道我们不应该还击么？”

    流匪们早已安静下来，完全沉浸在领主的声音里。

    还是人群里，忽然有人起了个头：“应该还击！”

    之后其他流匪才纷纷回神，大声附和：“对，应该还击！”

    “应该还击！”

    “应该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