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听琴心琴意
个把月过去，风素商安安稳稳的在老铁匠家里住了下来，就像许秋双说的，老铁匠为人不错，只是面貌凶恶点。 他在家里住，老铁匠好像也接受了他跟许秋双的事情，不曾反对。 也或许是没有接受。 风素商有点拿不准老铁匠的态度。 要说他住在家里，老铁匠一点都不反对，日常话也少，没有那些刁难或者看不起。 但是要说接纳他又不像。 具体怎么不像法，风素商一时也说不上来，他也不要求老铁匠把他跟许秋双平等看待，对他像徒弟一样熟稔，可是…… 可是也不至于无视他吧？？？ 虽然老铁匠面上客客气气，但是就让风素商产生一种微妙的无视。 不能说是彻底当看不见他的这个人，有的时候也会叫他做些事。 眼里也没有鄙夷的看不起，老铁匠平日话就少，经常自己一个人做活，但有的时候，风素商就能莫名有一种自己是空气的感受。 这种无视并不让人讨厌，但是虽然不讨厌，又稍微觉得有点怪。 好歹他一个大活人呢！ 金秋午后，和风微徐，阳光异常温暖，暖的能透进人的心底。 青石灰瓦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对，比起往日的悄声无息，此时的小院传来隐隐琴声。 琴声婉转悠扬，余音缭绕，从小院飞出来，透着一股轻松惬意，正如现在的风素商一样，对目前平稳的生活很满足，发自心底的愉悦。 铁马从地里回来，因为不时接到打造兵器的活，收入也一般的补铁活计高很多，所以他从当年村民铁匠留下来的几亩田地，已经发展到近二十亩田地。 几乎可以当个小地主。 一般地主要养活一家人，加上仆人，二十亩田地肯定不够，但是老铁匠平时就一个人生活，自力更生，不需要仆人。 加上许秋双跟风素商也一共才三个人，所以老铁匠虽然不够地主标准，属于富农，但在衣食住行上，足以跟一个小地主匹配。 但老铁匠闲不住，虽然打铁已经能够维持衣食不愁的生活，也会租用短工种地，可还是乐意去地里转转，亲身体验丰收的快乐。 加上他一把子力气，干活也比别人快，所以地里忙完了也回来的早。 偶尔就能撞上风素商在家里弹琴。 说起风素商，老铁匠很纠结，先不说一个大男人是自己的徒弟媳妇，就算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能忽略风素商的容貌带来的杀伤力。 而且最诡异的是，他能听出来风素商在弹什么。 他不懂琴，以往的乐曲对他来说就是村里的戏台子，大家热热闹闹的听个乐，偶尔去城里买东西，路过有说唱的茶馆，对于琴声二胡一类的，总是听不惯，觉得悲戚戚的，一点都不喜庆。 不好听。 有钱人喜欢听这玩意儿？ 当时妻子还在，总是说他木头，说人家那叫高雅，要慢慢品味。 老铁匠一声不吭，但心里总是犯嘀咕，吃饱了撑的不喜欢开心热闹的，喜欢什么独处出尘，陶冶情操就要听这种冷凄凄的声音？ 村里的丧事都比这个热闹！ 但是现在老铁匠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听到风素商的琴声，他才发现，琴的声音的确好听，跟戏台子上的鼓锣不一样，安安静静的，可就是听得人舒舒服服的。 连弹琴的人也格外好看，那个词是怎么说的？ 出尘脱俗，赏心悦目。 顺着声音方向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后院门口的两株桂花，枝叶浓密，清香扑鼻，一抹恬静素净的丽影在其中隐现，如深山幽谷里盛开的雅兰，诗中有画，顾盼生姿。 老铁匠听了听琴声，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秋高气爽，今天天气的确不错。 对，老铁匠还是不会品味琴声，什么宫商角徵羽，他都不懂，但是他能从风素商的琴声里，直接听到他的心情。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最初，老铁匠还以为是自己会品味琴声了，但是后来他去城里买东西，特地去能听到琴声的茶馆坐坐，发现自己还是听不懂，也不明白。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是听不懂琴声，但是能听明白风素商琴声表达的是什么。 风素商觉得鸟叫好听，弹琴配合，老铁匠就感觉小鸟在山林乱飞。 风素商对流云有感，弹一曲云水抒情，老铁匠就觉得天空云岚变化万千，彩霞绚丽。 但这种也只是大方向的，比如那次风素商因为吃了小院刚摘下来的脆枣，想起在富商庭院里吃到的点心，那个能做出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对他也不错，一把年纪的老师傅回乡养老，以后相熟的人又少一个。 回忆里的喜悦和离别悲伤随着琴音流淌，刚刚在院子里摘完一筐枣，收获满满的老铁匠就很懵逼。 啥玩意儿？ 吃个枣很甜很开心，然后又因为枣离开树而悲伤？？ 然后还庆祝枣的离开，祝福早日成长为大树？？？ 他并不能凭空幻想出没见过的东西，比如风素商在富商那里吃到过的精致美食，也不能想到风素商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有一个人可以说话信任的人的温暖，以及分开时的难过和祝福。 老铁匠就觉得这就是书本上说的多愁善感，顿时担心，自己徒弟自己清楚，虽然说话好听，也乐意助人，但不是一个多么细腻的人。 话本里，有多愁善感的，能把自己愁死，轻的也能愁吐血！ 他是不是给风素商找点事做？ 可除了弹琴，他能让风素商做什么？ 就看那一双玉雕似的手，他就舍不得让这么好看的手干活。 而且农家里都是重活，没有不伤手的。 思来想去，老铁匠就暂时先把这个事放下，总归风素商并不是经常多愁善感。 如果要是许秋双对不起他，他就当着面揍那个臭小子一顿，让风素商出出气就好了。 听着幽幽琴音，铁马看了看自己脚底下的泥泞，不想打扰风素商的好心情，他没有从后院走，脚尖一蹬，以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动静，翻墙上房，回到自己屋里，开始清洗身上的汗。 水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放在自己屋里向阳的一面，吸收了一下午的阳光，微微凉的温度正好何时。 脱下衣服，窗边阳光下，强壮威猛的高大男人，古铜色的雄躯上布着几道愈合的旧伤疤，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紧实的肌肉鼓胀得都像铁块，虎虎生威。 男人一边洗一边听着院里的琴声，桂花淡雅，美人高洁，连琴声都是清冽秋空。 铁马惬意的眯眯眼，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悠闲，有点富贵人家里风花雪月的意思。 的确享受。 一曲完毕，风素商抬头看看天色，云霞漫天，该是干活的人回来时候了。 老实讲，他现在跟着许秋双来到老铁匠家里生活，怎么也不能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得有点用处吧。 可他刚问问有没有什么他能做的，就被老铁匠跟许秋双一起拒绝，老铁匠是表示家里的活最多就是扫扫地，喂喂鸡，做做饭，这些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干。 许秋双是表示他的容貌过于出彩，在小镇上容易引起轰动，反而引来麻烦。 风素商觉得很尴尬，难道他在小镇上就一直不出门了？ 大概老铁匠看出来他的窘迫，表示做饭可以学，家里扫地跟喂鸡可以先做。 风素商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这些东西他以前都没有做过，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能是老铁匠手把手的教，他头一次发现喂鸡还有技巧！ 想着一会儿老铁匠就回来了，风素商打算去厨房烧火做水，虽然晚饭不知道吃什么，但是生活做锅还是会的。 谁知道，来到厨房就看到老铁匠的身影。 “喝！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风素商吓了一跳。 他今天在后院弹琴，虽然是因为天气好心情好，但也有注意老铁匠动静的意思，这么大个人戳在院中，只要回来就能看到他，怎么也不能无视了吧。 没想到老铁匠竟然回家了，而且看着湿漉漉的发根，衣服也跟早晨外出时的不一样，看来回家有一会儿了。 怎么都没有听见动静呢？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在后院看到人！ 难道是他太过入神？？？ 风素商疑神疑鬼，然后就想到许秋双说的，师父没准是个高人的事情。 本来就很有威慑力的外形更加神秘起来。 铁马声音平静：“刚回来一会儿，去摆桌子吧，饭快好了。” 哎，跟徒弟媳妇面对面还是不自在，老铁匠跟风素商只是正常距离，但是两人现在同处于小小的厨房内，男人就浑身紧绷。 又来了！ 风素商听话地去小院摆桌子，如果不是有重要客人，铁马一般喜欢在院里树下吃饭。 一边摆着桌子，风素商心底一边纠结，他刚刚又感受到那种微妙的无视。 可你要说把他当客人吧，师父还是会让他做这种随手帮忙的小事。 但你要说把他当正常小辈吧，师父又从来都不跟他交流，就是这种偶尔直面碰到，老铁匠也会支开他，不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一想，他这个身份不明，纯靠徒弟自己说，哪家长辈对即将成为一家人的外来者不闻不问？ 就算不是成为一家人，是徒弟的朋友，长辈也会问问徒弟朋友的家庭，知道个基本脾气吧。 但是老铁匠从来都没有问过他。 他跟许秋双说过这种事，许秋双拍胸脯保证老铁匠没有嫌弃，没有无视，师父平时就是话少，师娘在的时候一天都说不出几个字。 但这并不能打消风素商心底的纠结。 撑好桌子，老铁匠端来了饭，许秋双也恰好从大门进来。 “师父，店铺都弄好啦！” 精神抖擞的青年刚一进门就大喊道。 这段时间，许秋双开始琢磨杂货铺的事情，走镖暂时不想了，江湖恩怨放一边，徐叔跟强敌的同归于尽，也教他明白纷争杂乱，自己所谓的二流高手，在这种强敌面前，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加上他发现了自己师父极有可能是一位隐士高人，他打算在这段时候好好锻炼自己，闯江湖的事情以后再说。 而且佳人伴身，他也是一个成家的大人啦，要好好考虑两个人得温饱生活。 原本许秋双提议的时候，老铁匠很同意徒弟的想法，想要传授徒弟打铁的本事。 但是许秋双不是一个安静性子，教他坐下来半天可以，让他面对一件事不停重复的作几天，他可受不了。 尤其打铁还要专注精力，打造兵器不能出错，对于许秋双这种猴性来说，简直跟坐牢没两样。 就是坐牢都能跟隔壁狱友唠唠嗑呢。 思来想去，许秋双跟风素商商量两晚，决定开一家杂货铺，现在正好是丰收季节，家里都比较轻松，秋季过去后，冬季准备准备，就是开春过年，年货又能赚一笔。 而且杂货铺也适合他，他就喜欢跟各种人聊天，热热闹闹的。 这段时间许秋双就一直在跑着看店铺。 最终看准一家店，虽然在小镇上有点偏，但正好距离官道近，他们所在的小镇跟最近的城，骑马也就一个半的时辰，牛车最多半天，所以过路行人还是不少。 这样他可以去城里跑跑，收点大户人家不要的东西，然后拿回来在镇上买，也可以在冬天的时候，用镇上的菜干肉食，卖给相熟的管事。 常年跑镖，许秋双知道大户人家不一定能看上这些东西，但是那些在富贵人家里的仆人是需要的，尤其是一家人都是仆人，手头也有点钱，需要置办日常用品，日常穿着也比普通人家好点。 三人正在吃完饭，说着杂货铺的想法，就听到门口有马蹄声传来。 许秋双竖起耳朵，老铁匠放下碗筷，风素商好奇抬头。 “请问，这里是铁先生家么？” 铁先生？ 风素商将目光聚到面无表情的老铁匠身上。 许秋双了悟，大大咧咧道：“师父，又有人找你打造兵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