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地窖
“呼—呼——他妈的，这疯女人劲儿还真大。” 夜幕中，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瘫坐在地窖的铁门处呼呼喘着粗气，是王强和万国梁。 他们身上都带着伤，而在他们面前还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长发油腻脏污，几缕发丝还打着结，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见她深深凹陷的脸颊和乌青干裂的嘴唇。 她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一股股鲜血往外涌出，染红了她身上粗糙破旧的麻布衣服，她安静的躺在地上，胸口连细微的起伏也没有，显然，她已经断了气。 但女人的手上仍然紧紧握着一柄巨大的镰刀，刀身沾满了鲜血。 王强喘匀了气后，来不及处理自己身上的刀伤，便快步走到女人身旁，仔细地摸索着。 眼前躺着的女人就是村民口中的“疯女人”，王强两人本来是打算趁着疯女人不在，偷偷溜进地窖去查看一番，但没想到地窖的铁门坚不可摧，用砍刀斧头之类的器具根本无法破坏这道门，铁门上还挂着一把沉重的旧锁，要想进入地窖只有拿到钥匙这一个办法。 王强搜遍了女人全身，才终于从她的布鞋鞋底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万国梁此时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王强将钥匙插入了那把沉重的旧锁中。 “喀啦——”铁门应声而开。 黑漆漆的地窖里潮湿又冰冷，依稀能看见有十几个孩童蜷缩在一起，似乎是睡着了，他们身边还放着不少馒头和用塑料瓶装着的饮用水，应该是这个疯女人在照顾这些孩子的饮食。 此时王强不愿深究这其中的原因，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将孩子交给村长，然后回归现实世界，不过碍于天色已晚，他和万国梁商量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先回住所度过今晚，明天一早再来将孩子带出去交给村长。 王强重新将铁门关上并牢牢锁住，随后便和万国梁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去。 —— 这边向炎星等人也在快步往回赶，他们在寺庙中耽搁了太久，一旦十一点前没有回到住所，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路上向炎星在脑海中整合着目前为止所获得的所有线索，也就没有顾得上将他们在枯井下的遭遇告知其余两人，他准备回到住所之后，等到全员到齐的情况下再跟大家进行详细的说明。 也因此这一路上的氛围异常沉默，方鸣乐挠着头内心百转千回，他觉得向炎星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直到几人临近住所时，方鸣乐才突然拉住了走在前面的向炎星。 他拉着对方往旁边走了几步，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喂，你别生气了行吗，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信息。” 向炎星被这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生气，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这次能提前知道‘死亡条件’，是因为我在上一局获得的异能。但使用这种异能的代价很大，我不能轻易将我的能力告知他人，毕竟就算同为玩家，也不一定可以信任。”方鸣乐脸色严肃，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能理智到这种地步。 实际上向炎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能早点摸清楚死亡条件，或许有的人是不用死的，但他也明白，在这个世界中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谁都没有义务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 更别说方鸣乐还只是个孩子，在现实世界里他才是应该被照顾的那一个。 向炎星蹲下身，视线和方鸣乐持平，声音轻柔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 方鸣乐一愣，呆呆地和向炎星对视了几秒，随即脸蛋“唰”地一下红透了，他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然后才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算了，毕竟你只是个新人，考虑不周也很正常，我不怪你。” 向炎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刚站起身，又被小男孩拉住了衣角。 “你想知道我的异能吗？”方鸣乐仰着头，神色坚定。 被拉住衣角的青年却只是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着答道： “等你认为我值得信任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我等着。” —— 在两人谈话期间，远处有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是王强和万国梁。 两人都受了伤，不过万国梁的伤势看起来更重一些。 “王哥，万叔，发生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 众人也不再多话，分别扶着受伤的两人进了屋。 王强伤得不算重，只有胳膊处被划了两个大口子，所幸伤口不深，但万国梁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全身多处被划伤，其中大腿上的一道刀伤又长又深，血流不断。 王强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儿布料，替万国梁简单包扎了一下，这一路走回来，万国梁的痛觉都开始麻木了，此时他只是瘫坐在墙角边，脸色苍白微眯着眼睛，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这样能撑到游戏结束吗？”向炎星忍不住问道，只要撑到游戏结束回到现实世界，身体上所遭受的损伤都会瞬间复原，但万国梁现在的情况恐怕很难捱得过去。 “我已经找到了失踪的孩子，明天一早把他们交给村长后，我们就能回归了。”王强泰然自若地继续给自己包扎伤口。 其余人却因他这句话心下一震。 “在哪儿找到的？那个地窖？12个孩子都在那儿吗？你们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方鸣乐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却没得到回答，他不屑地瘪瘪嘴，也没再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遇见了村民口中的疯女人？”向炎星问道。 王强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就是那个疯女人，在地窖口守着不让我们进去，这女人看着挺瘦弱，力气却大得很，还拿着把大镰刀，我俩也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她弄死了。” 听着王强将死亡说得风轻云淡的样子，向炎星心里莫名有些膈应，或许那个疯女人只是个没有生命的NPC，但万一不是呢？ 停，向炎星摇摇头，将自己从情绪的漩涡中抽离出来，当务之急是通关游戏。 他不认为将孩子交给村长之后，他们就能成功回归现实世界，恰恰相反，再去过“祭神台”之后，向炎星就不认为应该把孩子交给村长。 村长的存在本来就很诡异，目前没有对玩家动手，只是因为游戏规则对他的束缚，而他在规则允许的条件之下，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坑害玩家，这一点从第一夜的“分房”就已经显露了出来。 也就是说，村长是站在玩家的对立面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从一开始，就是村长给他们发布的任务，当然这个任务一定是符合游戏规则的，不然村长也会受到规则的惩罚，但他完全可以在发布任务的时候玩一些文字游戏，加入一些诱导信息。 回想一下，村长当时是怎么说的？从始至终，村长只是说让他们找到失踪的孩子，只是因为这件事一直是跟村长对接，所以大家都下意识认为找到孩子之后就应该交给村长，这是很正常的想法，这也是村长乐见其成的。 然而通关条件绝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村子的谜团还没有解开，想想在祭神台看见的12口棺材，决不能将孩子交给村长。 向炎星将今天在祭神台的所见所闻结合自己的分析为众人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但王强却嗤之以鼻，“这一切都是你的主观猜测罢了，新人总是容易想得太多，我们只需要完成任务，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侦探了？” “不过那12个棺材确实很诡异，正好对应了那12个孩子，而且村民口中的‘节日’就在后天正午12点，难道是要举行某种献祭仪式？”方鸣乐皱眉思索。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村长要献祭这些孩子也不关我们的事，说不定通关条件就是要让村长顺利完成这场仪式，你们别多事。”王强的情绪开始逐渐烦躁，如果不是忌惮始终站在向炎星身旁的寸头青年，恐怕他会直接使用暴力迫使众人屈从。 “这样吧，我们先各自保留观点，反正村长给出的最终时限是在后天正午前，明天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我想再去向村民打听一下。” 向炎星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但王强却并不领情。 “你们想在这儿耗下去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参与，总之地窖钥匙只有我知道在哪儿，没有钥匙是无法打开地窖大门的。” 说完王强也不再理会众人，他扛着万国梁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啧，真是遇上猪队友了。”方鸣乐翻了个白眼，又走到向炎星面前问：“现在怎么办啊，万一他明天直接就将那些孩子交给村长了怎么办？” 向炎星倒是不担心这个，“明天早上七点他还是必须到这儿来，到时候再说吧。” 向炎星此时在想的是他裤兜里的那块蓝色布料，刚才王强包扎伤口的举动给了他提示，他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小曲，恰在这时，小曲朝外走了两步，称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房休息了。 向炎星也没有拦着她，他没有现在就向她质问的打算。 方鸣乐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回房，结果刚走两步又调转头来，“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能顺利通关游戏，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这话自然是对着向炎星说的，后者也欣然答应，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又想着要不要找张纸记录一下，方鸣乐却是自信地小手一挥说不用，“放心吧，我记性好得很。” “哥，你手机号是多少呀？”向炎星转头看向程虎，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好兄弟之间总得留个联系方式吧。 程虎脸色有些犹豫，似乎难以开口，半响过后才听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没有手机。” “……啊？”向炎星有点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没给程虎开口解释的机会，方鸣乐便见缝插针道：“哎呀～小星星你还不明白吗，人家就是不愿意给你手机号呗，人家可牛逼了，看不上咱们呢。” 方鸣乐语气做作表情浮夸，自然地将程虎划在了对立面，顺便还将自己与向炎星归在了一条道上。 “我……没有。”程虎皱着眉试图解释，但在他吞吞吐吐的言辞间又被方鸣乐抢了话头。 “现代人谁会没有手机啊，看你也不像那么穷啊，找借口好歹也用心一点啊……呃！” 方鸣乐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揪住，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领口卡着脖子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给我闭嘴！”程虎单手拎着方鸣乐，他的表情还算沉稳，但眼神却带着狠戾，手臂鼓起的肌肉，和隐隐凸显出的青筋，都昭示着身体主人此时暴怒的情绪。 向炎星心头一跳，连忙抓住程虎的手臂，紧张道：“哥，冷静冷静！” 程虎偏头望了对方一眼，眼神不禁柔和了下来，他顺着向炎星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将小男孩放了下来。 方鸣乐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嘴巴又开始不停叭叭：“咳咳……说不过就动手啊！不就长得比我高点儿吗！等我长大了我唔唔唔……” 向炎星直接一把捂住了方鸣乐的这张破嘴，这小孩儿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这么晚了赶紧回房。”向炎星不顾方鸣乐充满怨念的眼神，强行把他拉了出去。 他将方鸣乐送回房间后才转头回到堂屋，一进门便看见程虎端正地坐在凳子上，眼神一直盯着门口，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他。 一见向炎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程虎瞬间眼神一亮，“蹭”得地站了起来，动作之迅速，差点把凳子绊倒。 向炎星忍不住噗嗤一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让程虎心里一悸，顿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他神情极其严肃且认真地开口道： “我是真的没有手机，不是借口。” “嗯，我知道。”向炎星也不认为程虎是会做这种表面功夫的人，如果是真的不想给自己联系方式，也肯定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游戏结束后我去找你。” 向炎星没有立刻回答，平时他都是直接说杨旷家的地址，因为姑父不喜欢他随便带朋友回家，所以他跟朋友们一般都是去杨旷家玩，不过最近，杨旷他爸管他也管得严，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小姑家的地址。 程虎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突然低落的情绪，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向炎星的后脖颈，轻声问他怎么了？ 向炎星却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随即又见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块儿蓝色布料，上面沾染的鲜血已经干涸发黑，向炎星拿近看了看，才发现这布料上还残留着一些暗黄色的粉末，他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丝淡淡的土腥味夹杂着中药的味道。 程虎见状也伸手取了点粉末，放在指尖捻开。 “是三七粉，止血镇痛。” 听见这话，向炎星眸光一闪，他举起手中的布料，微微仰头看向程虎道： “我明白了，随彬就是因为这个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