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他的卧底

    方潜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

    自己躺在床上，穿戴整齐。方潜撑着床将自己支起来，靠在床上喘了几口气。

    他没有昨天晚上的记忆，但看这副身子的样子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贺君生又出来，可怜兮兮地替他受完了剩下的罪。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厨房。

    霍天没有走，也没有抽烟，只是安静的坐在木椅上看手机，见他醒了就将手机揣回口袋，拿了温水递给他。像个陪床的。

    “我买了馄饨，吃点？”

    方潜点点头。馄饨皮很薄，是虾肉馅的，他用勺子搅动几下，问:“你怎么没走？”

    “你现在的状况，还不能见蛇帮的人，我在这他们总不能硬闯进来。”霍天打量了他一眼，说，“如果他们看到你戒毒，肯定会用其他手段。”

    方潜笑了一下，盯着对方的眼眸:“霍老板昨天，还是一副……很不想跟我有牵扯的样子。”

    “有吗？”霍天不置可否。

    “我给不了你什么。”方潜舀了一口馄饨，在嘴里细细地嚼，“我这里早就被蛇帮的人盯梢了，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他们一清二楚。”

    “我就是来找你上床……他们知道这个又怎么样？”霍天往后靠到椅背上，挑起一边眉，看起来危险又风流，“不过，我其实，希望你可以汇报给他们一些东西。”

    “你想让我当你的卧底？”方潜说，“蛇帮现在应该还入不了你们的眼吧。”

    霍天笑了笑，没搭话，只是看着他，似乎非要看着他答应下来才罢休。

    方潜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喉咙一紧，将咬烂的肉吞下去:“我有什么好处？”

    霍天故作没好气地笑了一下:“救了你还不够？”

    方潜摇摇头:“没有足够的利益的话，我随时可以背叛你，就像我背叛蛇帮一样。”

    他这话说的认真，像是在教育对方该怎么用人一般。霍天这才收了表情，在手机上划了两下，将屏幕翻过来摆在他面前。

    “三天后我有批货要送，我不希望有什么蛇鼠虫蚁来打扰。”霍天点点手机，“市中心医院，7楼12床，方心，是你孩子吧？”

    屏幕里的婴儿安静地睡在儿童病床上，左手还扎着吊瓶，薄薄的眼皮闭着，浑身都是脆弱的粉红色，似乎用力一戳就能渗出血来。

    方潜的脸瞬间冷下来，语调也变得狠厉:“你查我？”

    “Y城看起来很大，但地下很小，小到……到处都是熟人。”霍天按住对方僵硬的肩，“别紧张，我不会拿她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来给你女儿治病，也可以帮你和你的女儿彻底离开这里，但前提是，你听话。”

    对方的手像是铁一样压在方潜的肩上，方潜原本挺直的背脊一点点地弯下来，皱着好看的眉，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回应了霍天。

    霍天突然就被对方的这副模样刺到了，心猛地一沉，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他这才惊惧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好像多了一股不可抗力，把他钉在原地。

    霍天努力收回手插进宽大的裤兜，握住里面的手枪，像是找到了些安全感，缓缓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方潜抬起头，冷漠而疏离地看着他。

    “……没什么，下次再说。”

    嘭——

    门关了。

    方潜几乎是瞬间就撑不住了，疲惫的身体根本撑不住霍天温水煮青蛙式的周旋，他虚脱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力呼吸几下。

    两天的接触让方潜彻底明白，霍天不是苏煜重生，而是苏煜的转世。这一世的苏煜敏感又难以捉摸，才见到他一面，就把他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是他从毒贩手里救下的。不是他有多善良，也不是别人的托付，只是因为当他靠近女婴时，看到的那个熟悉的眉眼。

    这一定是阿沁。他必须要救她。

    即使霍天没有这样的威逼利诱，他也同样会答应霍天的合作。他需要获得霍天的信任，需要让霍天记起前世的事然后救活他的阿沁。但他没想这么早就让霍天发现她的，她还那么小，那么脆弱，他不能冒这个险。

    女婴病得很重，不仅心肺功能差，还四肢协调能力弱、视觉发育迟缓，到医院查了才知道，这是幼儿痴呆症。

    方潜很清楚，阿沁身体极差，魂魄不全，不能完整的投胎才弄得这副模样。

    他必须要弄清楚，苏煜是怎么这样完好的。

    “扣扣——”

    门突然被敲响，方潜抻着椅子站起来。

    是蛇帮的人。霍天前脚赶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赶进来。

    “霍天很重视你？”领头的男人问。

    “霍天重不重视我不知道，不过……”方潜退了两步，淡淡地说道，“你们倒是重视过度，连二把手程样都出动了。”

    程样笑了一下，似乎没把他的讽刺放在眼里:“你不清楚霍天是什么人。”他说着，自顾自地拖了把凳子坐下，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说说吧，你们聊了什么。”

    方潜也坐下来，像个被审讯的犯人:“他要我做他的卧底，我答应了。”

    他看到程样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后脑便被金属抵住。是枪，大口径达姆弹，扣动扳机可能连脸都留不住。

    程样抬眼看了一下方潜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三天后他有一批货要送，具体的他还没说，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联系我。”方潜咽了下唾沫，补充了一句，“你们最好撤掉监视我的人，为了获取霍天的信任，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程样挥了一下手，抵在方潜后脑勺的枪管才松开，程样站起身，缓缓踱步过来，像是在思考该不该信任他的话。

    方潜张了张口:“你要是不信我……”

    “我不信你。”程样很快就打断他，熟练地从餐桌下摸出一个微型录音器，又走到沙发边，贴着茶几摸索，“我信这个。”

    录音器是蛇帮的人走前安上的。对方半威胁式地要求跟他口交，趁着他去漱口清理的功夫藏了两个，足足录了一整个夜。

    贺君生的呻吟，贺君生的哭喊，从小小的录音器里传出来，回荡在拥挤的客厅。程样微笑着将录音器递到方潜耳边，耳朵贴过来，两人近得快要蹭上。

    他听到贺君生哆嗦着喊了几个音——木头。

    声音很杂，满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动静。方潜下意识偏过头听，便听到里面传来霍天清晰又沉重的声音。

    “君生。”

    眼眶里猝不及防掉下一颗热泪来。是贺君生在哭，不是他。

    方潜连忙抬手抹掉泪痕，欲盖弥彰般转头去看程样。

    对方挑起一边眉，玩味地看着他，食指指腹按在方潜湿润的眼角上:“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