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除夕

    也许是睡前想了太多，他一夜好梦，父子俩双双错过早饭。纪云起更过分，直到中午才被钟亭起来洗漱的动静吵醒。

    面煮熟过凉水，加上辣椒面蚝油，钟亭用勺子卡拉卡拉碾花生，往纪云起那份加了双份辣椒面。

    淋上热油，加一点点生抽、糖和盐，他把面端出来的时候老纪切了盆烧鹅，正在加热。

    “晚上简单点，来个八个菜吧儿子。”

    钟亭果断拒绝，“我不想天天吃剩菜。”

    于是变成了六个菜，父子俩吃完面，钟亭去写作业，纪云起洗碗，把手机充上电，准备挨个回复新年祝福。

    结果他刚开机，被不停跳出来的消息吓到，他那内存过小的苹果差点被卡成板砖，缓了好一会才跳出来微信界面。

    好几个群聊都在艾特他，他翻了半天才看明白，原来有人拍到他和顾风生送凯撒去医院的画面。

    有人调侃纪云起攀上瑞美集团掌权人，以后就不愁单子。也有人开玩笑，说要不是知道他们都是男的，这看起来就像小夫妻两半夜送生病的小孩去医院看病。

    后面的话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大家开始聊s市的医疗，家长里短，哪家儿科医生态度最好。他们这个年纪的大部分都结婚生子，纪云起装死装到底，干脆没回复。

    翻到最后他才瞳孔地震，顾风生居然在某个人最多的群里回复了一句：

    是的我们是有一只猫。

    之后就不再回复，底下有人反应过来，说顾总真是与时俱进，真会开玩笑，听说瑞美今年娱乐业收入也很可观。

    纪云起从金主那栏里翻出顾风生的微信，一刷新他的头像换成了凯撒，他戳开来，才发现昨天对方给他发了好几张凯撒的照片，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最后一条是视频，他点开，里面凯撒嗷呜嗷呜叫，满屋子乱跑，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盯着视频发呆，进度条很快到底，在有点嘈杂的背景声里，他听见顾风生说：

    “凯撒回来后一直在找你。他很想你。”

    “我也是。”

    信息是具有时效性的，他当时没回复，现在也没有回复的必要。纪云起心烦意乱，看不起顾风生这种拿凯撒来吊他的行为，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吃这套，视频被他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他盯着里面偶尔出镜的半只手发呆，

    下午纪云起出去买了礼品，一份寄给父母一份寄给外公，剩下的让快递上门，给合作方的礼物也要都寄出去，轮到瑞美的时候，他八百次点开之前对接的小姐姐微信，最后终于敲下：

    “小姐姐在吗。”

    他希望对面直接无视，没想到很快回了过来：

    “纪老师新年快乐。”

    这下也避不过去，他要了他们公司收货地址，小姐姐停顿了好一会，才回：

    “抱歉纪老师，我们最近前台快递管制，没法收。”

    下一秒，对方又发来一条：

    “我跟领导说了一下，刚好运营部今天有人在您小区附近那家蒙鸿酒店吃饭，吃完饭他过来可以吗？”

    “就是酒局可能有点晚，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您。”

    “不打扰不打扰，”毕竟是今年最大一个金主了，纪云起连道：“到时候我给他送下去。刚好有瓶酒，快递的话还挺麻烦。”

    对面回了个ok，外面有人敲门，纪云起去开门，发现快递小哥已经到了。

    厨房里飘出来一阵肉香味，钟亭蒸了一下午的肉，这会开始加入方糖，糖香裹着肉香，把人馋虫都勾出来。他一边填快递单一边打包，快递小哥帮忙装箱，封好胶带，最后走的时候祝他们新年快乐。

    两个凉菜，一道冬笋炒肉片，一道炒上海青，还有道孜然小羊排，然后点了个酸菜鱼的外卖，老纪之前提过的冰糖方肉被钟亭完美复刻，肉肥而不腻，上桌后马上被夹走一大块。还没到八点，今年的春晚还没开始，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春晚节目集锦，父子俩开了一罐啤酒，钟亭抿了一口就换成了可乐，和纪云起碰杯：

    “新年快乐，老纪。”

    “新年快乐，儿子。”

    “新的一年赚大钱。”

    “这么俗气，”纪云起笑笑，“那新的一年少打架考高分吧。”

    钟亭喝一口可乐，鼓了鼓脸颊，这让清俊冷淡的少年看起来多了几分孩子气：“你这是恩将仇报。”

    “中国式家长么，”纪云起语气很轻，看着儿子尚且年少因而无畏的脸，“当然希望你能走轻松一点的路。”

    纪云起后来又开了瓶红酒，自己慢慢喝了半瓶，一桌子菜吃的七七八八，钟亭很会算两个人的饭量，剩下两个凉菜明天早上喝粥时候吃完就行。

    虽然只有父子俩，但每年他们都会在除夕这天守岁。钟亭不看春晚，挂机打游戏打的飞起，但很享受和纪云起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光。

    “过完年给你找个家教？”纪云起忽然问他，语气是征求他意见，但是他知道老纪说出口的基本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成绩稀烂，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想故意讨纪云起骂，只是说要是他们自己走可不关我事。

    “臭小子，”纪云起大概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仍旧和普天下普通父母一样，希望孩子做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

    他太知道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情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微信忽然跳了一条消息，是瑞美那位小姐姐：

    “纪老师您睡了吗？”

    他乐了：“倒也没有这么老年人作息。”

    对面很快发了个柴犬甩头的表情包：

    “我们运营部小哥说暂时走不开，饭局估计得十一点以后结束了，您有守岁的习惯吗？要是没有的话他明天再来拿。”

    他发了修仙的表情包过去：

    “月亮不睡我不睡。一点前都没有问题。”

    十一点的时候对方果然发来微信，还有一个车牌号，说他们等在小区外，麻烦纪老师下去一趟。

    除夕夜有很多小孩子在小区里玩仙女棒，纪云起拎着一盒咖啡胶囊一盒酒，倒像是个过年走亲戚的。

    车子很好找，打着双闪，纪云起看了眼，是辆大众的黑色商务车，很低调。他走过去，敲敲车窗玻璃。

    大晚上的他不太想应酬，准备放下东西就走人。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凌厉冷漠的脸。远处的路灯照亮了他半边的脸，显得顾风生的脸无端的阴郁了几分。

    “顾总亲自开车？真是少见。”

    顾风生算是确定了，纪云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阴阳怪气地喊他顾总。

    “合作方的酒会，推不掉，其他人都喝多了。”

    他本来想说点其他的，昨晚在这等了大半夜，回去凯撒又叫到凌晨才睡下。他几乎没睡，一整天脑袋都疼，直到无意中看见公关部有人问有没有在景瑞小区附近吃饭的，顺路去拿一下合作方送的礼物。

    他想了想，跟助理说之前蒙鸿那场酒会他会亲自带队。

    其实酒会有没有他都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来见纪云起。

    他准备解释白景瑶那个电话，想跟他说凯撒的反常，想问他昨天为什么不回他信息。但在看见纪云起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这些不重要了。

    公关部的几个人早让人送回家了，顾总“公车私用”的开到景瑞这，只想跟一个人说一句话：

    “新年快乐，纪设计师。”

    他说完觉得头疼，不自觉揉了揉眉心。纪云起看了一眼，伸手不打笑脸人，公事公办的语气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麻烦您开下后备箱，新的一年希望多多合作。新年快乐。”

    没加称呼，他就当是对自己说的。

    远处的巨大灯牌被高楼缝隙切成一块又一块，扭曲的霓虹灯管闪得太快，于是各种颜色的光在那张脸上不断地跳跃跳跃再跳跃。天空更亮了，整个街区浸在虚幻的光影里。

    顾风生下车帮他放东西，但其实不过两盒小礼物，并不需要他帮忙。

    s市禁燃烟花，因此新年过的很是安静。两个旧情人在风声里沉默，过了一会纪云起道：

    “我回去了，照顾好凯撒。”

    顾风生嗯了一声，在他转身那一刻却又说：

    “要跟凯撒说句话吗？”

    纪云起果然站住了，顾风生接着道：“自从那天晚上你找到他又不要他后，他在家就总是叫，试图把你喊出来。”

    青年那张漂亮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无措，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没有不要凯撒好吧，朝他屈尊降贵地一点头：

    “行。”

    顾风生点开app，然后递给纪云起。

    “凯撒。”

    他喊的很温柔，原本趴在门口的黑猫立刻抖了抖耳朵站起来，然后对准了摄像头的方向。

    “凯撒，是我，”黑猫认出来他的声音，一边嗷呜嗷呜叫，在家里来来回回跑，但是家里没人，没有人可以在这时候蹲下来摸摸他或者抱抱他。

    纪云起有点心疼，凯撒跟了他接近四年时间，要不是分手时候他过敏实在太严重，加上家里变故，凯撒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顾风生多会审时度势，他在商场上精于算计的大脑立刻提醒他这是个机会，只不过他又要卑鄙地利用一回凯撒了。

    “医生说凯撒的分离焦虑很严重，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说不定会有帮助。”

    纪云起犹豫一瞬，视频里凯撒因为跑累了，趴在地上，头却依旧冲着摄像头小声叫，想起凯撒其实已经快十四五岁了吧，在猫里面算是老龄了......

    他点头，“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我儿子说一声，顺便拿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