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5 挚情
第四十一章 应战 过完新年，何逍平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到南一区。她很舍不得独立自主的滋味，在圣所，向导们对彼此的感知过剩都感同身受，平和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状态，让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舒适自在。 这更坚定了她要长待圣所的想法，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她将这个念头满怀激情地告诉卫天卜，卫老板听完笑起来，想了想说：“那在你走之前，我找人带你一起逛街，逛完你再回家吧。” 她摸不着头脑，革命和逛街有什么相干，问道：“东三区的街有什么好逛的？” 卫天卜拍拍她的肩膀：“你逛完再说吧。” 于是叫上了刘凌丹和周谡，还带上了郑潇与李鸣金，相约明日要去逛街了。 众人心情各异，刘凌丹想起来与何小姐人命关天的比赛，答应一定就来。周谡悄悄地欣喜若狂，认为这人居然主动邀请约会来了。郑潇和李鸣金很兴奋去逛街，又很害怕出门。 这样拖家带口的，众人挤在一辆七座车里。刘凌丹是一定要开车的，一开始卫天卜坐在副驾驶上，把周谡和何逍平并排放在最后。车还没能开走，他都能感觉到后勃颈刺痛的视线，只能和何逍平换了位置，正好让何千金进行观光之旅。 等他坐到周谡身边，那刺骨的视线才有所好转，周谡因为会错意而失落的心情也有所回暖，嘴角生出一个小巧的弧度。 刘凌丹透过后视镜看到周谡的乖巧脸蛋，正奇怪天王老子为什么表情傻兮兮的，又见卫老板满是宠溺的瞪他一眼，拍了拍周谡的脸。那张尊贵娇嫩的脸蛋，就慢慢染上樱色。这一刻，刘凌丹的大脑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飞速运转，一瞬间灵魂出窍，仿佛看到了宇宙的尽头，差点把自己吓死在这个惊天大新闻里。 妈呀妈呀！是卫老板在泡小少爷！怪不得小少爷之前失恋得魂不守舍，谁能扛得住这个啊！ 他自顾自地僵直在驾驶座上，何逍平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胳膊肘顶他：“你傻啦？” 刘凌丹机械地转过头，“哦”了一声，一挥手就把车让给电子脑开，心里咚咚打鼓，求神拜佛地又去偷窥一眼，卫老板正倚在周谡身上，歪着头轻声问：“现在要害羞了？”音量极小，刘凌丹发挥了一个哨兵的本能优势。 本想非礼勿视的刘家傻狗此刻这角度看不见卫天卜表情，在心中狂乱大叫：为什么又看不见卫老板的表情呢？！看不见活春宫，还看不见谈恋爱，这根本不公平啊！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车子已经开入最热闹的青平分区，何逍平目不转睛地看着霓虹绚烂的光墙，宽敞至极的街道，和南一区大不相同。电视节目里这干净到古怪的高科技城市亲眼去看，确有一番舒适的美感。 郑潇和李鸣金两两相依，一起趴在车窗前叽叽喳喳。整辆车里，只有刘凌丹在受苦。 最幸福的只有周谡，此刻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卫天卜态度突变，但他无暇顾及，只知道那从周谡手背上划过的手指使他浑身过电，后背紧绷。 到了人来人往的青平广场，他和卫天卜也没有下车。刘凌丹被支使去带这帮女孩子们去玩耍，傻狗的表情五彩纷呈，关节僵硬地挣扎中下车去陪玩了。 卫天卜看着女孩子们在广场上的各种电子偶像与电子宠物比赛之间穿梭，嘻嘻哈哈笑得乐不可支，他也非常快乐。 周谡得不到他注意，出声呼唤他：“我们不去吗？” 他目光转到周谡的身上，睫毛刷刷作响，平日慈爱的腔调飞向了彼端，留下婉转柔和的低鸣：“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随着他的声音，周谡的背脊窜过阵阵酥麻，一动也不敢动，喉头耸动，想不出什么可讲的话。 卫天卜沉沉发笑，再问：“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他这是记仇，周谡却毫无察觉。血气上涌，去抓住他的手腕：“不想。” 卫天卜的食指探究般轻轻抚摸周谡太过用力的手，从手背的中央，到中指突出的指节，再到食指侧边，说：“那我们就在车里聊天，不好吗？” 周谡已经是一滩软绵的柔情，回答：“好。” 第四十二章 攻陷 卫天卜的味道是潮湿的谷物，清新的芳草中有些微的甘甜。 周谡自13岁遇见他之后，就不再因为感官过剩而苦恼。混沌繁乱里有一条无法看见的纽带，每当感官即将无法负荷，就会随着那条纽带找到他。 一旦找到他，就不会痛苦。 塔里的教育从没提过这种情况。哨兵的感官过剩应该由向导的精神安抚获得宁静，被迫或主动的，向导们应该是哨兵的饵食。 周谡相信自己是特别的。因他一向是特别的。 事实证明，他就是特别的。 他的眼睛盯着，耳朵听着，鼻子嗅着：卫天卜柔情地讲了一些话，零零碎碎，无伤大雅。每一句的内容都淡而无味，每一句的腔调都甜蜜动人。 “怎么变得这么呆。” “之前脾气不是很大吗。” “我不说你，你反正也听不进我的话。” 他无语伦次，贫瘠找词来接。无论他说什么鬼话，都会得到卫天卜仿佛拥抱的凝视。 等车外的闲杂人等回来，卫天卜转开视线。他很是不满，被那眼神拥抱的感觉太好，他甚至不愿意分给别人一小会儿。还好卫天卜接着就推着他一起下了车，说要去吃午饭。 他们去宽敞且华丽的饭店，闲杂人等们总要说些废话抢夺卫天卜的注意，他焦虑地发挥礼貌，飞快地给出了餐点的建议，在餐桌下用膝盖去碰卫天卜的腿，希望那人再看看自己。 可卫天卜没有看他，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还是与旁人讲话，放下一只手来捏他的膝盖。 他紧张又激动。获得了超乎寻常的主动靠近，他动用全部的脑力思考，是不是能去握住这只手，卫天卜会不会生气。 思考许久，卫天卜瞥向他。眼皮半遮，恍惚间朝他的手看了一眼。 他读懂了眼色，控制着慢慢去抓那只手，紧紧攒好。 时间就失去了时间的价值。既然能这样下去，就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听见卫天卜叫他：“小少爷就是吃惯这些的，对不对？” 他只听有用的话，从不听没用的话，没留神前面说了些什么。不过这问题很简单，他轻松回答：“对。”他匆忙里建议要的都是常吃的东西，没有分神去做什么思考。 何逍平不知在吃惊什么，咋咋呼呼说：“那周家也太有钱啦！” 刘凌丹擅自回答她：“那还用说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有用的话，周谡又不想听了，缠绵悱恻地继续对着卫天卜发呆，连上菜了也不想抽手去吃，被卫天卜轻轻拍了一记手背。这一记很甜蜜，他得到安慰，就愿意好好吃饭了。 姿态端正地飞速吃完饭，他见卫天卜仍在耐心吃着，空不出手，心里有些委屈，只能被迫耳朵里流一些叽里呱啦的席间白话，忠实地等待着卫天卜快点吃好饭，好与自己继续甜蜜玩耍。 卫天卜吃得实在是很慢，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他等得难耐，又确实欣赏这幅谈笑风生的美景，这样苦乐参半，是周小少爷的全新体验。 终于等一顿饭结束，他想再去要卫天卜的手，却被反抓一下，安抚性地拍了拍，接着卫天卜就站起身，呼唤大家进行下半日的安排。 他的心好似电子粒子数的局部波动曲线图，上上下下，永无宁日。 不知道卫天卜是否能知晓他的惆怅，回到车中还是浅浅靠过来，还在与旁人的对话空隙在他耳边极近地悄悄训斥：“不要调皮。” 他软了半边身体，听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叫调皮了。这样愣神许久，一行人都到了金峦分区的海岸，他望着青蓝的海面忽然觉得，卫天卜其心可居，非要这样突如其来地摆弄他，让他如此难受。恨心既起，他就想把众人都抛下，抓卫天卜回家去，问个究竟。 可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卫天卜本在对何逍平讲解什么：“无法生计的人可以在海岸捡电子废品换钱”，这下回过头与他对视，有些嗔怒瞪他，似乎又要怪他调皮。这样车中的记忆又起，同一边耳朵再次酥麻，他抿好嘴，又气又乐。 天昏地暗地熬到回圣所，他理直气壮想跟着进去。卫天卜使劲把他按回车里，这一按，他非常不情愿，简直要坐地撒泼了，不相信世界上怎么有这种没天理的事。 结果卫天卜低下头，人在车外，蝴蝶扑翅般轻轻掠过他的嘴唇，他就僵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刘凌丹开车送到了周家本宅。 目睹了这一吻的刘凌丹心满意足，就算卫老板技术不佳，也总算让他见了一次大场面。 第四十三章 暂别 新奇地逛过一圈东三区，何逍平的心情是复杂的快乐。她这一天玩得很尽兴，当面体验如梦似幻的电子偶像那仙姿玉色是很不同的，魂都要被勾走，与在家里的大屏幕看根本是两码事。 街道和广场都宽敞又新潮，到处都是有意思的电子巨幕与电子雕塑，每个人似乎都很快乐满意，为自己是东三区的居民而自豪。 可她的小向导同志们也与她一样新奇，说家里还没有今天吃饭的包厢大，这就很不公平。她心中革命的烈火扑腾而起，这自然是对向导们无情的剥削，必定是应该举旗反抗的。 带着亢奋的激情，她在卫天卜的办公室内手舞足蹈，希望卫老板坚定革命方向，做革命的领路人。 正在烧壁炉的卫天卜没有忍住，噗嗤笑了，靠在壁炉边问：“逍平呀，你是向导吗？” 何逍平激动的演讲使粉嫩的脸蛋红扑扑，茫然说：“当然是啦！” “郑潇家里小，你家也那么小吗？” “我家还是很大的，南区才没那么小的房子呢！”回想起家乡的土地，她很自豪。虽然并不时髦，没有那样华丽的广场，基建落后许多，起码大家都有地方住。 “那你到底是要代表南区反对东区，还是要代表向导反对哨兵呢？” “这有什么关系嘛……”她是南区的着名向导，既讨厌东区，也讨厌哨兵。 卫天卜走到窗前，去看亮闪闪的电子花旁边嬉闹的小向导们，问她：“作为普通人的她们住不上大房子，作为向导就能住上了，还能上让东区的父母都住上大房子，反对东区与反对哨兵，她们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呢？” “这怎么公平呢！她们本来就应该住上大房子，她们可是向导呀，向导才是珍贵的！”何逍平很是愤慨，向导自然就是应该被当做宝贝捧在手心的，还得挑选愿意被谁捧着才对。 “那逍平，如果她们不是向导，是不是就不需要大房子了？” 这不是何逍平在意的问题，不是向导自然不是她的阶级伙伴，确实不关她的事了。如今认识了她们，她的良心就无法残酷地说不，迟疑起来，吞吞吐吐：“东三区一直都是这样讨人厌的呀……我肯定是不喜欢的，但东三区的人自己……” 卫天卜把脸贴上窗户，去感受那丝丝凉意，沉沉地她说：“逍平，你要回去了，那就帮我想一想吧。你想要的革命，是想替谁获得什么？我太笨了，除了钱，什么也搞不定，很窝囊。” 何逍平尽管感受不出他的内心，仍察觉出这份心痛，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连连摇头：“怎么会呢！” 卫天卜柔柔问她：“你愿意帮我想想吗？” 她又变成小鸡啄米，充满母爱地应和：“你放心吧！” 闻言卫天卜冲她微微一笑，她就像个受到感召的骑士一般志气昂扬。担忧地问：“我不在这里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吧？” “董教授都回去了，不会有什么事。” “那你底下要做什么呢？” 卫老板理所当然地回答：“钱还是要赚的。”接着在心里一阵哆嗦，无言地补充：可能还会胡闹。 周谡艰难困苦熬了一夜，次日立刻来寻他胡闹，大清早的雾气里煞到圣所门口，夏幽琅在冬日的清晨被弄醒，阴阳怪气地发火：“周小少爷，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向导没有这么早的会客安排。” “哦……”周谡想了想，也很体贴，站在大门口说：“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夏幽琅也没有这样歹毒，闷闷不乐地放他进来了。卫天卜接到电子提示，也风尘仆仆赶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得太急，脸颊眼下泛着红。 周谡一见他，就充了气一样浮起，走路都带了风。 卫天卜住得太靠里，一个时间的通知，没有跑得过夏幽琅，这下被抓了个正着。看她凉津津的眼神飞过来，假正经地问周谡：“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周小少爷堂而皇之地回答：“我好想你。” 这下卫天卜的耳朵也红了，激烈地眨眼，尴尬地很，张口一个“呃”字，不敢看夏幽琅脸色。 他的好姐姐冷飕飕打量他们，“哼”一声，转头走了，不屑理会这对笨蛋和呆瓜。 呆瓜对这段暗战毫无察觉，等不到回答，就问：“你不想我吗？” 笨蛋脸皮还薄，切换不了卫天卜与卫老板两个身份，脑袋里全是小人打架，“啧”一声往周谡的车里躲，暂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第四十四章 挚情 躲是躲不了多久的。周谡跟进车里，眼巴巴等着，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难耐思念对方。 卫天卜皱着眉头在后座生闷气，因刚起来的缘故，头发蓬乱，失去了一些平日的威武。他正别扭地难为情，就是不给周谡一个眼神，急得周谡马上要伸手去抓他手臂了，如此兵临城下，才不得不打起精神抬头，想与周谡约法三章：“不要在外面说这些话，你好笨。” “为什么不行？”周谡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我不能想你吗？” 说到底，卫天卜新生的自我还无暇应对最为熟悉的人，他无从解释，软下态度想劝服周谡：“不要在外面说这些，我……不习惯。” 周谡一肚子问号想提，可卫天卜那犹豫又娇嫩的态度让他新鲜得浑身痒，先顺从了天性，从善如流问：“那现在不在外面，我可以说想你吗？”不等卫天卜回答，他就凑近再念叨一遍：“我好想你。” 卫天卜被眼前这一张光彩夺目的华美脸蛋给晃得头晕目眩，期期艾艾：“嗯，嗯。” 周谡越靠越近，问：“你呢？” 卫天卜盯着那樱色嘴唇，已经近在咫尺，偏偏停在那里，再看周谡眼里，全是专情偏爱。他自问绝无办法无动于衷，倾身吻去，唇瓣短暂贴过，就伸手揽过周谡脖子，将那颗珍贵头颅贴在胸口，长长吐气，缓一缓偷腥的背德感。 周谡乖乖由他摆弄，觉得这意思应该是在想自己了。 他贴着卫天卜的胸膛听了一会儿乱蹦的心跳，再把鼻尖埋进他柔软衣料里，深吸一口，还嫌不够，动了动手指让车子要开回家去。 卫天卜察觉车动了，莫名其妙问：“你要去哪里？” 周谡直起身：“回我家。” 卫天卜蓬乱的头发都要立起：“为什么我要去你家？” 周谡自顾自又把头贴回去，说：“我想要你去。” 卫天卜对他这样任性的毫无道理一向是且战且败的。他准备好要胡闹，心里对胡闹的分寸其实还没衡量得当。怀里黏着这一尊自己偷摸来的金贵大宝贝，可谓骑虎难下。 他在艰难的犹疑下，摸起了觊觎已久的丝滑长发，从头顶摸到后背，一边摸一边说：“我是要工作的。” 周谡本只是想在宽敞的地方抱着舒服，被这样一摸，思考了起来。缓缓抬头问：“不工作的话要怎么呢？” 卫天卜对这一双星光闪闪的美眸毫无招架之力，被看得鹌鹑一样愣神，使劲把他按回胸口才有余力对话。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干涩答：“不工作才能陪你玩。” 一路上周谡都在思量这个玩字。 带着这种思考再看向习以为常的静音室时，周谡又产生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只有卫天卜能解答，趁着卫天卜似乎心情好，他就好学问道：“上床算不算玩？” 卫天补半个身子还在室外，没彻底进来，闻言想找门赶紧关上，手找一圈发现没地方操作，做贼心虚地跳起来让周谡把门关起来，拿地上的鱼枕头丢过去，骂道：“不知羞耻！” 这件事是周谡心中的一道坎，不知怎么因为上床的事惹得卫天卜生了一场大气，差点不肯再见他，今天他一定想问清楚，接住枕头真心求教：“为什么呢？” 卫天卜心里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性交在扭曲的权力中已然成为了另一种东西，每一次的“不得不帮忙”都该是治疗，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哨兵与向导的性，也弄不清怎么叫哨兵与向导的爱，只剩深深被隔断的潜意识在进行统一的拒绝。喃喃道：“我不喜欢玩那些。” 既然所有的氏族都认为性是玩乐，他怎么想又有什么紧要。 周谡心里梳理一遍听到的话，求证答案：“上床算是玩，但你不爱玩？” 卫天卜垂下眼睛说不爱，变得坚硬又透明：“你没有听他们讲过吗，我不给操。” 他甚至又意图退却，想要让周谡打开门让他离开。 周谡得到答案，心事已了，坐在地毯上拍拍身旁的位置，歪着脑袋，满脸期待：“好的。那为什么站在那里，你不是喜欢抱我吗？” 卫天卜直愣愣地心中刺痛。 周谡是从不犹疑的，犹疑的一直只有他。 见他不动，温暖的蓝色洋流里，周谡再次朝他伸手：“怎么了？抱我也不喜欢吗？在车里不是一直抱着吗？” 他朝周谡走去，不是哨兵，只是周谡。他弯下腰捧住周谡的脸，亲亲那美丽的眼睛，虔诚道：“喜欢。” 第四十五章 贪心 雨下得真大。 卫天卜坐在周家本宅的古董沙发里，被窗外的雨声吸引，不由得看出去。 对于冬季来说罕见的急雨密密实实地落下，叮叮当当形成天然的白噪音，也许春天会提早到。 周潇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向外出神的卫天卜。常年萦绕他的沉闷仿佛被什么打破，严肃底下渗出了活气。灰白色调的装饰画里突然多出一抹亮色，总是很显眼的。 周潇看够了，开口说：“董家那老古董的要求我听了都受不了，亏你忍得住，没有冒失。” 卫天卜想起这位教授，并没什么个人意见，氏族们的权力斗争是强者的游戏，他只是随风而动的投机分子，不把周潇的话当回事：“他难道还能把东三区吞了。” 周潇自然也嗤笑：“西区火力没多少，嘴巴倒是很硬。” 卫天卜眼神赞同，笑盈盈抿一口茶。一探身一微笑的动作很好看，周潇目不转睛，继续说：“不过他们的闲话一直很多，这次董教授回去不开心，今年你大概又要更忙。” 这件事卫天卜早有打算，徐徐道：“西区不可能永远装作哨兵和向导不存在。已经这么多年，氏族里的向导都出现了，掩耳盗铃也没有意义。” “他们一向不懂得珍惜人才。”周潇若有所思，换了个话题：“你要是再这么忙，就分一个向导过来嘛，管得这么严，我们也很辛苦呀。” 卫天卜冷下脸，把金边茶杯哐啷一声放到茶几上：“已经第三次了！你每次都这样子，我能挖多少向导出来给你浪费！” 周潇觉得他现在动怒都和以往不同，是有一点温度的，很有趣。表面上嬉皮笑脸地求情：“我也不想的呀，她们都好脆弱，不知怎么就会不开心。” 卫天卜拍出电子脑给他算账：“一个向导的衣食住行，圣所从10岁算起养到20岁，光是实打实的钱，是这么这个数字。”他把电子屏一甩，扔到周潇面前：“从余量上讲，就算到现在，也不足40个。你呢？搞坏了3个！3个！败家子！” “哎呀……”周潇拍拍脑袋，头疼撒娇道：“大不了赔给你嘛，这么凶干什么。败的也不是你的家。”说到这里开始借题发挥：“哦！除非你要登门入室了，开始替周家的钱担心起来了，是不是？” 卫天卜懒得理他，不和他不正经：“周霆底下还要调你的人手用，海湾对面又在闹，我看你自己也忙得很，哪来这么多闲情逸致讲废话。” “就是忙才累嘛，我头痛得要死，你帮不帮忙，卫老板？” 卫天卜无情看他，与他讨价还价：“那你就不要整天没事找事了，军部的哨兵要是有问题，把报告给我我来安排。” 周潇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听了何千金煽风要搞革命？就算我听你的，你看其他几家听你的吗？” 大氏族们一贯居功自傲，到时候了就论功行赏把向导当小老婆分，哪会等到哨兵的精神真的岌岌可危再找向导。 “你知道何逍平满脑子革命，那你还不低调一点？”卫天卜骂完，坐到他跟前：“听话一点吧！不要胡闹，底下估计缺人用得很。” 周潇脸色阴沉，心情欠佳，嘀嘀咕咕：“再缺人难道会缺我的。” “你还要不要我帮忙！”卫天卜风雨欲来，挨着他质问。 卫天卜借他的势拿了圣所，如今还这样蛮横无礼，周潇本该很恼怒。但止痛最好用的还是卫天卜，眼前这样蛮横得富丽堂皇也很动人，周潇气不起来，脑子里盘算一下，抓住卫天卜的手娓娓道：“要是要的，但你真是太不讲理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呢。”知道周潇在做作，卫天卜横眼等他。 “你好久不给额外福利啦，那就让我舒服一下吧？”周潇一边说一边看他脸色，缓缓抓他的手碰自己。 卫天卜叹一口气，看他的表情像看一只死猪：“你插队就算了，还想着这种没用的事情，是不是最近牌打多了身体虚，连出去找人办事都办不动了？” “行不行嘛。”周潇好言相劝，试图温柔以待，引诱卫天卜大发慈悲。 “也行。”周潇本来眼前一亮，又听卫天卜接着说：“那你选一个吧，要你那没用的东西爽，还是要你的脑子爽。” 周潇绷不住了，生气起来：“你这是过河拆桥喽？” “不碰你的玩意儿就是拆桥？周潇，你今年多大？” “少来了，向导不给操，除了你还有谁，舔个鸡巴啰啰嗦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卫天卜眯着眼睛，反问：“哦，那要不然周校把我一枪打死？看看你们原来这种养法哨兵能撑多久？” 周潇不回话，胸膛起伏。卫天卜抽出手，拍拍他的肩：“当初十四五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懂，现在你是上校了，不再看得起我也是正常。要是不愿意，不必再装作有情有义。” 周潇无可辩驳，气恼里带着不甘，质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卫天卜站起来，头也不回说：“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说罢，雨具也不找，出门往雨里去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里，卫天卜走得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反省与思考。不知不觉就来到周家外庭院的枫林。远远望过去，周谡的静音室蓝得突兀，自顾自地矗立在那里。 卫天卜默默坐到水渠的花圃旁，现在是冬天，没有开着的花。他怔怔看着寂寞的泥土，想：人就是会不断贪心的。 曾经他从不觉得冬天的泥土里没有花是很寂寞的事。 曾经只要礼貌的利益交换，虚情假意他也很珍惜。 这样不知多久，周谡找到他，拎起他问：“为什么要淋雨，进去呀？” 这是周家的地盘，周谡的屋子，他怎么会进得去。茫然里看周谡指着电子门对他说：“你过来看这里就进的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 周谡的美丽长发也被打湿，弯弯曲曲垂下来贴在鬓边。他不由去拨弄，珍惜地说：“你不要长得太快。” 周谡以为他在说头发，一手抓住他送来的手，一手撩过自己的一缕头发，问：“你不喜欢？那你来剪掉？” 卫天卜被逗笑：“胡闹，你一直都是长头发的。” 周谡奇怪：“那又怎么样，我只是不喜欢剪头发。” 他问：“难道现在就喜欢了吗？” 周谡回答：“不喜欢，但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