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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崩逝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有这样强烈的眩晕感,只觉得有几分睁不开眼,周遭的声音嘈杂,而后又安静了下来,只听人说: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低低的哭泣声伴随着风声传入嬴政的脑海中,只哭的极为隐忍,这声音莫名的有些熟悉,而后听见一声父皇,才辨认出来,这不是他的扶苏吗?

    嬴政强迫着自己睁眼,只看见扶苏跪在地上捧着一卷黄帛哭的伤心欲绝,方才说的那一段是诏书?谁的诏书?要赐死扶苏?他记得他拟的诏书是:“与丧命咸阳而葬。”

    他让扶苏回咸阳主持他的葬礼,更多的一层意思是让他继承大统。

    他这一生都在忌讳生死之事,又何以真的怕死:统六国,修长城,天下归一,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书同文车同轨……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旁人都不理解,竟没找到一个和他相同志向的,人都有生老病死,他苦求长生或许可笑,不过是放不下心中大秦,他还有未完的事。

    在沙丘宫的时候,自觉大限将至,便拟了这道诏书,扶苏已是他十几个儿子里,最能够担当这江山重任的了。

    或许太过殚精竭虑,死在了四十九岁,竟连知天命之年都未迈过。

    嬴政眼底结了一层霜看不清神色,只见扶苏踉跄着起身跑回了营帐中,他跟了进去,周围的人似乎看不见他,他到底还是死了,或者上天知道他死后放不下他的大秦,竟然能让他看见死后的景象。

    “蒙将军,你不是说,父皇把我调来上郡是为了历练我吗?

    如今说我不孝对朝政不满,竟要赐死我,他竟已狠心至此?”扶苏手持利剑正欲自裁。

    蒙恬及时制止了他,只劝说道:“公子不如先等等。陛下目前东巡在外,并未立太子,且你我都是陛下的重臣,怎能说杀就杀,使臣奉诏前来,又怎么知道没有阴谋?即便要自杀也得先向陛下确认一下才行。”

    你听听,蒙大将军说的多有道理,可惜扶苏这逆子还是抹脖子自尽了。

    血流如注,他的大儿子就这样倒在他的面前,嬴政的心情一时间难以言喻,他蹲下身去想去触碰人,却从人的身体里穿梭而过,怎么也碰不到。

    是了,他现在是鬼魂状态。

    傻孩子,你的父皇已经死了,你不辩诏书的真伪就要自裁,还冤枉了你的父皇,嬴政觉得自己莫名含冤,还担了个狠心的名头。

    朕当初调你来上郡跟随蒙恬,一是为了历练你,你有才学有能力却太过仁爱,或许朕当初让儒家大能淳于越作为你的老师就是错误的。

    朕一直想着,朕的手段有时候过于残忍,治国或许需要一位仁君,才让淳于越教导你,可淳于越又把你教的太过仁义,光靠仁义当不了君王,朕想让你学学蒙恬将军的作风,也想让你居安思危看看北边的胡族,有时候用战争和暴虐的手段是为了大秦的千秋万代,而并非残忍。

    二则是,皇族内部明争暗斗,你又太过仁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朕的大公子,朕真当为了那四百多个方士发配你吗?

    朕想着有朝一日,若咸阳真的出了事,你和蒙恬带着九原兵团回宫,他日也能继承朕的位置。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你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朕对你的喜欢器重,你不清楚也罢,如今竟一心要自裁。

    嬴政其实也清楚扶苏的几分性子,他是帝王,扶苏是臣子,权力漩涡之下,终究不能像寻常父子一般毫无间隙。

    或许扶苏清楚其中的疑点,只是他不愿意去争,也不愿意当这个君王,他宁愿死,也不想落下个残忍的名头。

    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位置让无能之辈坐了去,将会是对整个大秦,更大的残忍。

    嬴政自觉一生经历了太多苦楚:十二岁登基,二十二岁亲政,父王,母后,吕不韦,成蟜,嫪毐……

    往事如过眼烟云一般从脑海中闪过,他自觉亲人缘淡薄,也不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这一生,都是为了大秦,为了这千秋基业,自诩为功盖三皇五帝,谁料想死后还有人用他的行文风格发了这一纸矫诏,当真是可笑。

    也或许为数不多的慈爱之心都给了他的儿子,如果即位的不是扶苏,那会是谁?又必须要让扶苏死。

    胡亥吗?嬴政自觉他的确宠爱这个小儿子,可他年纪尚小,没有主见,玩性又大,如果是胡亥的话。

    他倒是想起来一人:赵高。

    他让赵高此人当胡亥的老师,赵高此人,极有才学,深藏不露,城府颇深,惯会溜须拍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很适合朝堂官场。

    嬴政自认为控制得了他,而且他确实喜欢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候帮他解决了很多烦恼,之所以让他为胡亥的老师,是因为淳于越教出了扶苏,并不令人满意,受儒家思想荼毒太深。

    于是便让赵高教导胡亥,赵高身上,有值得胡亥学的地方。

    那道让扶苏回咸阳主持丧仪的诏书最后交给了赵高,还有丞相李斯侍候在侧,而最后到了上郡的诏书却变成了这样,有谁能在这两位的手下偷换诏书,而且刻意隐瞒自己死了的事情。

    一个惊人的想法从心中升起,嬴政来不及沉浸在失去扶苏的情绪中,脸色只愈发沉重:

    或许即位的还真是胡亥,胡亥年幼好掌控,有人还是他的老师,有人拟了一道矫诏,或许还隐瞒了始皇帝已崩的消息,秘不发丧。

    一个官至丞相,一个中车府令,竟然这样还不满足,想行窃国之事。

    嬴政只觉得眼前一黑,有几分站不住,他究其一生打下的基业,竟要被毁了吗?

    这个大秦因他而开创,竟也要在他死后轰然崩塌吗?再回到群雄割据,狼烟四起的分裂局面。

    方才的晕眩感又来了,等到再清醒过来,已经是在阿房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