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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6 疗养院 (插图章)

    z助手这些天喜忧参半。

    那个弟弟看着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在劝药方面非常坚持。而他们的忧大人也只让弟弟哄着吃药治疗。

    满屋医护人员这下有了人撑腰,仿佛盼到救星。

    “不配合治疗,不按时休息,不肯吃药?”帽衫少年挑眉,放下病房记录,“行啊,哥。”

    “舒,你知道,我怕苦……”

    修长的病美人几乎整个歪贴在弟弟身上。

    手下们可记得前些日子,忧忧如何强硬地表示自己很好,见骨的伤口也没让他哼一声疼。

    而这个老实弟弟来了,那暴君一般的美青年,竟然赫然对着弟弟撒娇任性,一会儿喊痛要吹吹,一会儿累得端不起勺子,要让弟弟喂;忙得那个嗜睡症的弟弟一睁眼就过来,围着他团团转。

    心腹们默默鼻子,只能假装没看见。

    “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他们都是刀尖舔血的人,谁又真正有一个人,值得自己露出伤口和脆弱?

    就算是疯子 也需不设防地相信的事物

    “情况我都知道了。”舒转头对医护们点头。“大家这些天辛苦了。以后用药和会诊报告可以给我,我会说服他配合的。你们先去休息吧。”

    舒对于很确定的事情,也有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

    上门,小舒交叉腿坐下,仔细看起药物说明。

    “舒,别看那些无聊的东西,过来看看中午吃什么……”

    舒脸色严肃。“哥哥!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这么严重的伤势,还要任性!”

    “我不喜欢药物。”忧忧见他认真,只能抿嘴坦白。

    忧忧不仅讨厌药物,也讨厌一切病痛。过去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云淡风轻地忍过去,绝不表露丝毫弱势。病痛就是他对自己的身体失控,失控就会让他处于弱势。

    也只有弟弟面前,忧忧才会承认自己生病,并且享受一下难得的关照。

    忧忧知道自己生来必须掌控,不能被掌控。而药物和治疗就是来掌控身体的,令人意志松动,产生依赖。他是操控者,决不能被操控,所以他不允许。

    “如果有人治好我,就会背负存恩债;如果有药物对我起作用,那就不是我本身的恢复能力。”忧忧看着正在帮他抽血的少年。“但是……如果是你,我准许。”

    “……什、什么?”

    “如果你想治疗我,我予以你这种特权。”忧忧宛如授命的君王。“如果你愿意,就可以掌控我的健康,令我产生依赖。如果是你,这些统统不是问题。你理应享有我的一切。”美丽的青年拉着弟弟的手,并不期待他理解。

    “哪怕是毒药,如果是你亲手递过来,我也会接受。”

    舒收齐晃荡这鲜红色的针管,茫然地歪着头。

    他们都不知道,未来这些承诺都将应验。

    *

    那大概是忧忧后来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作为一个大人物,住院久了难免有些风声。就有来探听他状况的人,有时是下属,有时是敌人。但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一群黑西装配墨镜的人中,只有舒是格格不入的。让z秘书常常捏一把汗。但是忧总吩咐过,只要是舒的要求,他们照做就是。

    某天上午,就有两个有些资历的骨干来探病。

    舒当时刚好醒了,遛弯过来看看情况。他似乎有好几套帽衫,无聊的时候就叼着帽绳,一晃一晃的。

    听说有人要探望,舒淡淡应了一声。“我进去看看哥哥的意思。”

    他推门进去,帘子还拉着。忧忧昨天看文件看到很晚,眼下有些淡青。虽说是养病,但除了找舒腻歪,忧忧的日子并不轻松。

    舒轻轻走过去,感觉到忧忧翻了个身。

    “舒……你来了?”他困得眼皮都没有动。

    “哥,感觉怎么样?”舒轻声说,然后用手贴了贴哥哥的脸。

    “再……再睡一会儿。”病美人很不清醒,还是亲昵地蹭了蹭舒的手掌。

    z秘书在外面使着眼色。

    这段日子他们也有些惯性。一般忧忧不愿的事,如果是舒去哄,结果往往大不一样。所以他们都对舒寄予厚望。

    却见那帽衫少年低头,怜惜地亲了一下哥哥的额头。

    “哥哥想睡,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他又掖了掖被子,然后若无其事地退出来带上门。

    “我哥还要睡一会儿。”他插着兜,坦然地说。

    原来在这个弟弟的眼中,组织根本无关紧要,只有他哥哥的愿望才是第一位。

    “可是……可是那二位已经等在门口了!”z秘书流了冷汗。组织里那两个骨干自恃资历,向来不服管,是迫于忧总的威势才没有造次。

    “哦,什么人呀。”帽衫少年皱了皱眉。“一大早就来医院,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去看看。”

    说完他就示意秘书他们跟上。

    那两个没有想到,被一群黑西装簇拥这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毛头小子。

    “我们特来看望……”

    “现在不是看望时间。”那毛头小子扭头指了下门口的时刻表。“希望二位下午再来。”

    “你……”两个骨干名为探望,实际是看看忧总的底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又是哪位,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

    形式一时有些紧张。

    舒两侧的护卫微微侧身挡住他。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z秘书有时候不知道,这个弟弟,到底是太实心眼,还是大胆。

    “我是来帮忙的,不足挂齿。”舒倒不在乎,看着那二位骨干。“但我知道二位,一位……负责过森嘉顿的业务吧,xx年x月xx项目的报表,做得很有意思。”

    被说中的人脸色瞬间变了。“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那个表格的数字做得很漂亮。”帽衫少年耸耸肩。那还是他在银行时跑腿打印的。“漂亮的数字,我都记得很清楚。”

    说完,他转头朝向另一位年长的骨干,神色也很恳切。

    “您既然来了医院,不如出门左转去做个体检,不要小看腹痛。”舒描述了几样典型症状。“这病拖到晚期,谁都救不回来。”

    “你……”那年长的也有些慌张,反而是舒递给他一张体检表格。

    “时间很宝贵。”他淡淡地点头。“送客。”

    而另一边的忧忧还在甜睡。晨光抬高角度,又是新的一天。

    或许这个结果,忧总早就知道。

    在这样闪过的瞬间,z秘书才会恍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弟弟,其实是那个人的兄弟。

    【你们是不是觉得舒很好说话?】

    z想起忧总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谈起舒,带着微妙的笑意。【你们可别小看他。舒啊,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孩子。】

    *

    忧忧大概买通了医院,让舒留下全天陪护。

    虽然不太合乎规矩,疗养院也乐见于此。对于那个头痛又惹不起的病人,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反而是舒不太支持这个方案。他认为病人应当有足够的休息。

    有时他睡过了时间,忧忧就会等到他见面才肯吃药。为了这件事他们争执过数次。

    “哥,药必须定时定量吃!你答应过的。”

    “你也答应过,每天来陪我吃药。”长发一甩,忧忧理直气壮。“你不来,我是不会吃的。”

    嗜睡症越来越严重。一开始舒会趴在忧的病床边上午睡。后来他睡了一天一夜。忧忧也等了一天一夜。

    “忧总,休息吧……”护士来放下窗帘。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舒少爷这些日子也累了……”

    “可舒还没有来看我。”病人灼灼的眼神望过来,衬着消瘦的筋骨,令人心惊。“舒答应每天来看我的。”

    床边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几乎没有动。

    “那他也没有吃饭……”那个不可一世的病人喃喃。“他一定饿了……”

    说着,他就拉开被子,摇晃着想要下床。“我知道他在这里住,告诉我他的房间号!”

    护士们慌了,纷纷来拦住他。

    “忧总,忧总,您别激动。”护士们交递眼色,终于有直到内情的赶来。“那个,舒少爷还没睡醒呢,您先休息吧。”

    “他还没醒?”形状美丽的薄唇动了动。舒自小嗜睡。病中的忧忧没能深思舒嗜睡症的严重,只是抱怨。“他怎么还没有醒。”

    他就像没有讨到糖果的孩子,郁郁地躺回去。“他来了你们一定要叫我。”

    可这一天一夜他都没能等到。临近天亮终于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下午。

    “那个……舒少爷来过了。”护士有些瑟缩地汇报。“他给带了药,还换了花。但是说您睡得熟,就不让我们叫醒您。”

    花瓶里插着一捧新鲜的黄玫瑰。

    *

    在舒的精心养护下,忧忧的身体一天天在好转。

    病重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多歪心思。可身体愈发康健,在看到舒都让他有些难捱。

    这一场病让他意识到,弟弟已经长大了。昔日的少年身形逐渐变得修长舒展,眼神却依然坦诚关切。有时只是递一杯水的动作,都让忧忧难以自持地想到他们天昏地暗的三天,弟弟被他按在身下抽插时,细细喘动的样子。

    而舒只以为他发烧了,或者是渴。

    靠着弟弟小憩的时候,他趁机摸一摸对方的腰和腿。然后舔一舔变得干渴的嘴唇。

    日思夜想,他终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舒好像在一起很久。

    其实他床上不缺人,却没有固定的伴侣。他不屑于说爱这件事。

    梦里的舒和现在没有太大区别,只有一些小小的,不起眼的细节。他们在大街上并肩走着。舒抱着一摞文件,不小心绊了一下,忧忧就去捞住他的腰。这一捞,就没有松开。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舒似乎有些紧张。他仍然不觉得这是可以公开的事。忧忧感觉到弟弟在张望,就起了坏心。

    “怎么了,我又没有当众亲你。”说完,他还冲着弟弟敏感的耳廓吹了一口气。

    舒没敢接话,但是耳廓顿时通红。

    诸如此类。

    舒在家里,举手收拾柜子,他就走过去,趁其不备抱住腰,贴着柔软的针织背心,蹭弟弟的后颈。这一蹭,他自己也起了反应。

    舒被烦得没有办法,转过头,在他的侧脸上无奈地亲了一口。

    更不要说他如何肆无忌惮地索求,舒也只是那样无奈而心软地被他欺负。他们在许多见不得人的角落拥抱,疯狂而压抑地交合。

    ……甜得发苦的梦。

    有时忧忧也会想,或许自己就是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才会对舒如此执念。可在这个梦中,他隐约感到了幸福的轮廓。

    也是永远无法填满的轮廓。

    梦中的场景一下子暗了,就像断电一样。

    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对面有人点燃了一只烟,袅袅的红星闪动了一下,微弱地照亮了一副僵硬的身躯。

    【我警告过你。】

    那人用舒的身躯,说着无情的话。莹绿的瞳孔在暗中闪烁。【你不能再靠近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

    【我警告过你。】那声音仿佛一个循环播放的设施。当忧忧走近的时候,并没能拉住舒的手。

    那手变成了冰冷的木偶,他一用力就从躯体上断裂。随后整个身体也变得四分五裂,只剩下头部在地上滚动,机械的嘴一张一合。

    【我警告过你,我警告过你……】

    忧忧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的血都是凉的。

    “哥……?”舒感觉到他在冷战。“怎么了?”

    一模一样的关切的脸。

    忧忧猛地推开一步。

    舒维持着动作,等他平复,才低声问。“做了噩梦?”

    是,甜得发苦的噩梦。品尝了一切甜蜜和加倍的绝望。

    忧忧如今只是一个窃贼,他也知道这样亲密无间的生活早晚会结束。

    “是噩梦。”他哑声说。“我梦见……你不理我了,还要去很远的地方。”他偏过头去。“我梦见不论我怎样呼喊,你都在另一边。或者你对我微笑,其实是为了欺骗。”

    “……那只是噩梦。”舒安慰他。“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你有需要……我一定会来看你的。”弟弟笨拙地拉着哥哥的袖子。“就像这次一样。”

    舒越是这样肯定,他越有难言的难过。

    “最重要的人,又怎么样呢!你根本不懂!”忧忧忍不住刺人。“如果有一天,我有了爱人,那还算是最重要的人吗?你也无所谓吗!”

    舒怔了一下。哥哥的情史实在放浪,他并没有深思过哥哥也会有宣誓的那一天。

    “如果有那一天……也好。”他歪头,直直地看着哥哥。“如果哥哥有了更重要的爱人,说明有人能让你幸福。”少年带着一丝真挚温暖的笑意。“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但我也会为你祝福的。”

    忧忧发出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呜咽。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舒愿意给他一切。除了他没有的东西。

    *

    忧忧再次做出了决定。

    他仿佛突然兴起,拖着舒去河畔的草地走走。

    天气晴好,可以看到远山的形状。

    “哥哥,你恢复得很好,是不是快出院了?也不知道家里的植物这些天怎么样,等我们回去……”

    “是。”美青年已经大致恢复了昔日的气派,浅浅笑着,眉眼却是冷的。“就快好了。”

    他们在太阳下走了几步,顺势在草坪上坐下。这些天的陪护,舒已经很习惯让哥哥靠着自己。只是一坐下,没多久舒就先睡了过去。

    树叶还在滋长,空隙间漏下摇曳的光斑,在两人身上无碍地摇动。

    忧忧接下披肩,盖在小舒身上,细细遮住边角,仿佛少年才是那个被珍重呵护的病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日光正好。照耀着少年安睡的面容,宛如祝福一切如愿的天使。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但那不是一个真正的亲吻,虽然他们的呼吸近到彼此交缠。

    美丽青年卷翘的睫毛扫过少年的眼窝,仿佛一朵翩飞的蝶。然后他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很久。

    直到日影改变了角度。

    “我只是……帮你数一数睫毛。”他极轻地说。“不会再越界了。”

    舒醒过来的时候,草地上只有他一个人。

    带有余温的披肩从他直起来的身上滑落。远处逐渐传来那些下属的脚步声。

    “主上有急事要处理,已经出院。”z秘书看着舒缓缓变得惊愕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忍。“我们先接您回去,您放心。”

    少年的眼神颤了一颤。

    “我先回去?那他呢?”

    “主上……积攒了一些事,忙完了就回去。”

    “哦。”他茫然地复述着。“忙完了……就回去啊。”

    然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很沉默地站起来,缓缓沿着河往回走。z秘书也放下半颗心。

    “z,你说,我要等多久呢?”他怔怔地看着流水。“舒……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z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她已经看出,他们主上并不知道,自己在弟弟心中远比他想象得重要。

    “那就是很久了。”舒没有等她回答,自言自语地说。“z,我要和朋友告别一下,稍等片刻。”

    舒走过河,那个富商老人也要离开了。他们下了最后一盘棋。

    “真是奇妙。”老者抚着胡须,笑眯眯地。“之前都听说xx号是个煞星,想不到竟是你兄弟。”

    “是啊,毕竟是我兄弟。”少年沉闷地落子。

    这些时间,他的医疗知识有长足长进,甚至令主治医师惊讶。

    他已经可以读懂并且分析那份体检报告。特别是,脑部扫描。

    从哪些数字里,他已经可以算完余生。

    “小兄弟,你怎么了?”

    “哦。”他一瞬间的沉郁,躲不过老辣的目光。少年人聪颖无比,并非被棋局困住。“我……有一个问题。一个人,要活多久才会感到足够呢?”

    “这不好说。”老者捻着棋子。“如果是一个人,只要实现夙愿,就不太有遗憾。但是……”

    “但是?”少年困惑。“满足自己,还不足够么?”

    “因为人还有爱人。”老者叹气。“若是有爱人,不论多久,都不足够。”

    河畔逝水滔滔。

    少年看着彼岸喃喃。

    “幸好我,没有爱人。”

    跨过河的瞬间,他避开了那些体恤他心情的属下,将脑部扫描的报告撕碎,丢进了水中。那些数字扭曲着融化了,但已经记在他的脑里。

    “舒,再努力一下。”他对着水面扭转的倒影说。

    他仿佛鼓起很大的勇气,拿出手机给那个神秘的生化公司拨出第一条信息。

    【你好,我对贵公司的实验体X项目感兴趣。以下是我的部分数据……】

    “你要努力,努力……活得久一点,才能……多等一会儿。”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他等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决裂。正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永远地错过了当面永别的机会。

    *

    孤月高悬,古堡的长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主人从久违的梦中醒来,感觉心脏像是苏醒了一样,一下下抽痛。

    “骗人……都是骗人的。”他缓缓用冰凉的双手覆住精美苍白的脸。“你说不论如何,只要我难过,你就会来看我。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他连哭带笑着,撕开了窗前深紫色的天鹅绒幕帘,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华美而空旷的房间。

    *

    “他已经向着那边去了。”狭小房间里,53号的消息在光屏闪烁起来。

    【收到。】彻夜未眠的下位复制体睁开眼,莹绿的光芒在无机质的瞳孔闪烁。【初步引导完成,目标即将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