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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邵凡安这趟门出得是偷偷摸摸的,怀里只揣了钱袋子,箱笼都没敢背,就怕吵醒段忌尘。

    临走时他犹豫了下,还特意把腰牌给留屋里了,这样狼影也找不到他。

    邵凡安起床的时辰比预想中稍稍晚了些,一路上他紧赶慢赶的,结果到了南门还是晚了半刻,应川和其他弟子等在路边,看着像是候了有一会儿了。邵凡安赶紧上前,一脸歉意地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来的晚了。”

    “不碍事儿,人齐了这便出发。”应川拍怕他肩膀,让他登上一旁的马车,又和驾马的弟子交代了几句,便和他挥手别过了。

    邵凡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应川只是帮忙把他带进外出的队伍里,实际上是不跟着一起去的,安排完这事儿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也对啊,邵凡安一拍脑门,心想自己这是犯傻了,人家大门大派的大师兄,哪儿有亲力亲为跟着出门采买的道理,也就是他那个一共没几个人的小门派,他管吃管喝的伺候着,师弟师妹几乎都算是他亲手带大的,一天天的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这事儿闹的,邵凡安在心里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到底是因为个啥,被段忌尘可劲儿折腾了大半宿。

    他们这趟采买的队伍,算上邵凡安,一共有五个人,驾了两辆车,都是马拉的货车。前边坐着俩人时还挺宽敞,再加一个就显得挤了很多。邵凡安也不是啥讲究人,直接就翻身上了后面敞着的货厢里,垫着胳膊仰面往草垛子上一躺,嘴里叼着根草梗乱晃,趁机还能歇息一下。

    采买的队伍一出发,邵凡安这才注意到,这路上不光他们两辆车,路旁边这会儿还候着辆马车,一辆车配了两匹马,马都是高头大马,充当马夫的弟子身形壮硕,牵麻绳的手臂肌肉虬结,看着就是位惯用外家功夫的练家子。

    他们这边一走,那马夫一扬缰绳,也驾车跟了上来。

    邵凡安闲来无事便多看了两眼,那马车瞅着还挺气派的,就是不知车上坐了何人。

    一队人马一路摇摇晃晃的下了山,山下不远就是祭阳镇。进了镇子,没走多远,弟子们陆续将货车停靠在路边,邵凡安在草垛子上正准备起身,恰好赶上旁边马车里的人撩帘走出来。那人站在高处,邵凡安躺在低处,彼此间一抬眼,相互打了个照面。

    那人穿着重华内门弟子的白衣,五官冷厉,面容英俊,是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间对上了,邵凡安就朝对方笑了一下,那人没什么表情,直接转脸错开了目光。

    哟,邵凡安翻下货厢,心说这位大兄弟看着性子挺冷的啊。

    他在重华住了两个多月,大致上也摸出点门道儿来了,重华这种弟子众多的大门派,和他的小师门不一样,光执教的大师父就有好几个,每个大师父又各自有自己的得意门生,像应川就是入的大师伯门下,白衣服上纹的是赤色的云纹,平日里经常去找他说话的内门弟子也都是赤纹,这便都算是一脉的,而段忌尘虽然和应川同着白衣,可云纹却是金灿灿的,亲传师父并不是同一位。

    今儿遇见的这位颜色又不一样了,镶得是紫边儿。

    邵凡安想了一想,紫色云纹,那似乎是重华派三师叔门下的弟子了。

    “大哥,我们就在这里散开,一个时辰后还在这儿碰面。”采买的小弟子走过来跟他约好集合的时间,说完几人便分成了几路,各办各的事情去了。

    邵凡安先跑了钱庄去汇了银子,余下的钱揣袖子里四处逛了逛,在街角买了一兜甜果子,外带一袋包好的糖球,接着又去隔壁的酒肆里抱了两坛酒出来。

    该寄的寄了该买的买完,这时也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还长,他索性把怀里东西往车里一放,又跑去帮采买的小兄弟来回搬抬买好的货物。

    几个人互相一搭手,这点活儿不一会儿就忙活完了,于是就一个挨一个的蹲在街边闲聊天,邵凡安还从兜子里掏了把甜果儿来给大家伙儿分着吃。

    果子一看就是刚摘下枝儿的,新鲜得很,口感甜中还微微有些发涩,邵凡安一边儿的腮帮子吃得发酸,又换了另一边吃,边吃边跟小弟子们瞎聊。

    几句嗑唠下来,他这才知道,这些外门小弟子一个个的之所以岁数都不大,主要是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附近穷苦百姓的孩子,家里实在养不起了,十多岁就都送到重华来当外门弟子,赶上天生有灵根有悟性的,几年后便能转成内门弟子,如果确实资质平平,再不济也能在重华过上几年吃穿不愁的生活,等长到成年了,学上一门手艺,就算出了山,大多数也能安身立命。

    听到这里,邵凡安不禁在心里对重华起了敬意,第一大门派的确是有大门派的气度,不光在术法修为上造诣颇深,关键是对苍生有慈悲之心。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邵凡安手里的果子分着吃光了,便拍了拍手,问道:“咱们怎么还不走?”

    旁边的小弟子指了指街对面的药材店,答道:“要等着沈师兄买完一起回去。”

    沈师兄,邵凡安心想,是刚才马车上那位吗?

    他这人待不住,蹲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凑过去看看那边的进展。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里头药材早就挑好了,也已经过了秤,重华的弟子站在柜台外面正在和药房老板试着划价儿,老板手里捏着块儿手帕,也没见流什么汗,可就一个劲儿的往脑门上抹:“这位道长,您这买的量是大,可我这儿都是做的贴本的买卖,进价就在这儿摆着呢,挣不了多少银子,您这一口价压下来,我这忙里忙外的可就全白干了。”他攥了攥手帕,又陪笑道,“更何况你们重华,也不缺这点儿银子不是。”

    邵凡安跟门口一看,乐了,心说这位老板他认识啊,他之前出山,总会背着山上挖的药材出来卖,到祭阳镇时,收他草药的就是眼前这一位。这位老板进价和卖价中间差着多少,他心里可算有数的,虽说不是同一种药材,可的确也不是这人口中的“贴本买卖”。

    “老板,重华派再有钱,可等着吃饭的嘴也多不是,过日子可不得精打细算。”邵凡安心说砍价儿我在行啊,便笑眯眯地见缝儿插了句嘴就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老板摔了手里的帕子:“就这个数,万万不能再低了。”

    邵凡安转头看了看方才划价的弟子,那名弟子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过话的沈师兄,后者点了点头,弟子掏出钱袋子来:“老板,按这个价儿结账吧。”

    邵凡安跟着看了眼那位沈师兄,沈师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便离开了。

    邵凡安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还帮着买药的弟子把药包提上了车。

    之后一行人满载而归。

    邵凡安手里拎着两坛子酒,一兜子甜果儿,隔着大老远呢,就看到小柳托着腮帮子坐在院门外的台阶上,一脸愁眉苦脸的。

    愁得啥邵凡安不问也知道,小柳身边堆着好些东西呢,都眼熟得很,全是他屋里的行李。

    邵凡安手里满满当当的走过去,小柳抬头一瞅见他,眼睛都亮了,立刻站起身来:“邵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小柳说着说着又发了愁,“少爷……少爷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儿。”

    邵凡安心说可不是嘛,他行李都给扔了一地。

    “邵大哥,你快进去哄……劝劝少爷吧。”小柳嘟着小脸儿,“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没丢。”

    邵凡安默默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柳的头:“我知道,你辛苦了。”他从兜里摸出块儿糖来,往小柳嘴里一喂,“你去附近溜达一圈儿吧,晚一些再回来。”

    小柳含着糖满心担忧的走了,邵凡安在院门外琢磨了一下,把两坛子酒摞着放门口了,一兜子甜果儿搁在旁边,他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段忌尘。”邵凡安一只脚跨进门,“我回来……”

    果不其然,他刚一进门,立马听到一声怒喝:“滚出去!!”

    邵凡安循声一转头,就看到怒不可遏的段忌尘。

    段忌尘这回明显是真气急了,眼神凶狠狠的瞪视着他,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段忌尘,吃糖吗?”邵凡安朝他摊开手,手心里有颗被纸包着的小糖球,“我给你买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