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旧事（下）

    尹朗洗了个澡，换上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职业装。他坐在办公椅上，环顾了一眼四周。这是尹芮金生前的办公室，里面处处都是父亲的影子——茶几台上放着的烟斗，电脑旁的全家福照片，紫砂制成的茶杯…尹朗深呼吸一口气，拿过一份堆叠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他不敢停下工作，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与这些痛苦共存的办法。

    “尹董。”门那边响起了敲门声。

    陌生的声音。尹朗抬起头：“进。”

    走进来的是一位俊帅的男人，裁剪得体的西装贴身的穿在他的身上，把他好看的体型线条勾勒出来，良好的气质一下子发挥的淋漓尽致。“您好尹董，我叫姜郁文。”这位帅气俊朗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是自信且无懈可击的笑容，他向尹朗伸出手。“受尹老爷所托，以后我将会是您的得力手下，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使唤我便是。”

    尹朗一时讶异。他知道姜郁文，因为尹芮金多次向尹朗提起过。尹朗对姜郁文的认识仅仅止步于“他是父亲指定的人”这一步。他本以为姜郁文大概是位较年长的中年人，却没有想到他那么年轻，与自己年纪相仿，差距不多。

    “你好。”尹朗站起来，和姜郁文握了握手。

    尹朗的手很软，跟一般的有钱人一样，是一双没有操劳过的双手，只有掌心处有着层很薄的因为长期握笔导致的薄茧。姜郁文有一刹那的出神，觉得这双手柔软又嫩，很好捏。

    “尹老爷应该对您提起过我，”姜郁文道。“您放心，我一生都将忠于尹氏，忠于您，不会有任何二心。”

    尹朗点了点头：“我信你。父亲认定的人不会有错。”

    “很荣幸能和您一起共事，我不会让您失望。”

    “彼此多指教吧。”尹朗礼貌性的客套了一句，在办公椅上坐下来，他看向那堆文件。“这是公司近年来所有的运营有关资料了吗？”

    “是的。事情有些…突然。”姜郁文站在原地，皱了皱眉，注意着老板的表情。“所以没来得及整理的太详细，这些只是粗略的大方向资料。细分资料我会亲自为您整理，但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我理解，我只需要你尽快就行。爸妈走的突然，我也没有从父亲手上亲自做交接，之前一直在分公司，对总公司的总情况不太熟悉。”尹朗面无表情，姜郁文很难从他的脸上或是眼神里捕捉到情绪。　他不知道尹朗那么多年来都学到了什么，但至少伪装情绪这一方面他已经炉火纯青。

    姜郁文记忆中少年的脸，已经无法和眼前的尹朗交叠起来。

    “请您节哀。”姜郁文叹息一声。

    “谢谢。好了，回归正题，眼下谷安因为爸妈的意外出现了动荡，外部来说，公司的股价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所以我们要先处理第一件事…”

    姜郁文赞成：“您说的没错，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内部，才能解决外部的问题。您想怎么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配合。”

    尹朗将放在一旁的一份文件夹在办公桌上无声的推到了姜郁文的身前。“我知道目前为止很多公司的老人在质疑我，这些言论会让公司的员工产生不好的猜疑，疏于工作，同时会影响外人对谷安未来的看法，损害我的威严和命令的分量。所以第一个问题，就是我要让这些质疑全部消失。”

    姜郁文拿起文件夹，翻开了封皮。

    “裁了他们。”尹朗冷冷的下令。

    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姜郁文差点就没有藏住自己的惊讶。上面很多人都是公司里“辈分”很高的老人，拥有一定的重量，同时也是刚刚会议室里反对声讽刺声很高的人。他看了一眼文件夹，又将视线放在尹朗的身上。尹朗没有表情，镜片底下的双眼格外清明，且冷冽深邃的不可估测。

    姜郁文勾了勾嘴角——看来尹朗比他的父亲还要冷绝理智的多，这种人通常能够将利益最大化，不易被情分绊住脚步，是天生的商人，也是天生的领导者。

    尹朗果然不是一只小绵羊。

    他的老板，真是让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虽然您确实需要机会和手段稳固住您的地位，但是这样做恐怕会对您本人造成不好的影响，败坏您的名声，让外界给您从此贴上个‘不近人情’的标签。您知道，他们都是公司里的老人，重量不可轻视，这会有一定的压力。”

    尹朗抬起眼，看着姜郁文的眼睛。

    曾经他们四目相对，尹朗带着藏不住的情绪慌忙将视线移开。

    如今他们四目相对，尹朗的眼里只剩下清冷和淡定。明明如此冰凉，可又很让姜郁文觉得着迷。

    “你会想方设法将这次压力顶住…”尹朗顿了顿。“对吧？”

    “当然。只要您想要，”姜郁文微笑。“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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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来，姜郁文和尹朗配合的越来越好，谷安平稳的度过了动荡期并且步步高升。尹朗用来稳固地位的手段残忍冷酷但极其有效，在谷安上下，不再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尹朗继位的合理性，同时也加强了公司职员们对尹朗领导的执行力。因为姜郁文和尹朗都还非常的年轻，所以也经常被各商报或是杂志称为是“双头天才”或是“黄金组合”。

    尹朗在与各种商场老狐狸周旋中游刃有余，但总是败在应酬上——尹朗不会喝酒。姜郁文能够为尹朗挡酒，但不能挡住全部。酒桌文化就是如此，有些酒必然由尹朗亲自去喝。

    “呕…”

    又是尹朗喝吐的一次，姜郁文熟练的拿着漱口水和醒酒药等着他的老板吐完。回去的路上，尹朗迷蒙的坐在后座，平时锋利的双眼现在在镜片底下迷离着，好像下雨时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路灯，模糊成了一个小点，看不清道不明，可很迷人。

    “尹董，”姜郁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尹朗。“要吹吹风醒酒吗？”

    尹朗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他其实想拒绝，但却说了“好”。

    “尹董，来一根吗？”姜郁文第一次朝尹朗递烟。

    晚风吹的尹朗清醒了几分，他双手平放着搭在护栏上，看着在月光底下波光粼粼的湖泊。“我不抽烟。”

    “这样啊，我抽烟您介意吗？”

    “抽吧。”

    姜郁文把烟叼在嘴里，一手挡着风，另一只手打着了打火机点燃烟头。“您还真是万千少女求之不得的理想型男人啊。”

    “嗯？”

    “您啊。帅气又有钱还聪明，而且不烟不酒。老实说要是我是女的，那肯定也会拜倒在您西装裤下。”

    “倒不必要说那么多我的好话。”尹朗难得真心的笑了笑。这些日子来尹朗的笑容不再少见，他时常得微笑着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应酬。但这样真心的笑容依然是罕见。

    浅浅的一个笑容，又忽然让姜郁文记忆中模糊的少年的笑脸清晰起来。工作上，姜郁文与尹朗靠的越来越近，有着十足的默契。但私底下，姜郁文依然没有接近尹朗哪怕那么一步。他觉得这种关系真是出奇的微妙——往后一步过于疏远，往前一步却是逾越。这注定他和尹朗之间的关系，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姜郁文心里有很奇怪的失落，是很淡很淡的失落，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为什么那么能喝酒？”尹朗忽然问道。

    “我？”姜郁文嗤笑一声。“练的呀。一开始我也和尹董一样，喝的不多能吐上一晚。久而久之，喝得多了，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练喝酒？嗯…这不会很痛苦吗？”

    “痛苦，当然痛苦，我那时候经常是吐的连黄胆水都吐不出来了，人也失了智。吐完了睡地上或者睡马桶上也不是一次两次。”姜郁文将烟雾呼出。“但为了生活，谁不痛苦呢？大家都一样。”

    尹朗沉默了会儿，看着泛着光的湖水。

    “也是。”

    男人好像藏着很多的故事，尹朗不曾了解过。于情于理，他也没有了解姜郁文的必要，他只要知道姜郁文是忠诚的便好，其他的事情，尹朗也没有义务去了解。但是此时此刻，尹朗忽然很想听听姜郁文的故事。他说的明明是苦涩的事情，是对命运和生活的无奈，可他又那么淡然轻描淡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是在这时候尹朗才发觉，跟姜郁文共事那么久了，他常伴在自己身边，但他们其实还相距很远，远的都遥不可及。

    晚风渐渐凉了，尹朗穿的很单薄，不禁有些发冷。他站直身子，不自觉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走吧，有点冷了。”

    姜郁文看着尹朗纤瘦的身影，又想起他刚刚一点都不自知的可爱的动作——好想上去揉揉他的手，再抱抱他。

    回过神来，姜郁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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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了。姜郁文躺在自己的床上，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件多疯狂的事——他居然强奸了他的老板，而且还录了视频准备威胁他继续给自己草。但是后者还没有发生，姜郁文还有时间反悔，这样尹朗什么都不会知道，他们依然还是从前的英明上司和得力下属。

    可这似乎不是姜郁文想要的。他并非是尹朗被下了药变得诱人才去草他，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想过要和尹朗发生这种关系，但尹朗对姜郁文来说的确有莫名的吸引力，让他经常在某个瞬间无比的着迷。姜郁文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尹朗私底下接触很少，也并没有什么喜欢上他的机会……大概是草自己的上司确实很爽让人心里很满足？特别是尹朗这种高冷又高傲的上司。

    说不清道不明。

    他和尹朗的关系一直不进不退维持的很好，没想到第一次逾越，已经直接突破到了肉体关系，进展飞速到姜郁文和尹朗称兄道弟的机会都没有。但原则已经被打破，就好像偷尝了禁果的夏娃，要他再回到之前和尹朗那样疏远礼貌的关系，姜郁文似乎已经做不到了。

    姜郁文想接近尹朗，从看到他在学校坐在那棵树下捧着朵花微笑的时候开始。

    就此打住还是往前迈步，就在姜郁文的一念之间。

    天亮了，姜郁文按时起床刷牙洗脸，煮早餐吃早餐换好上班时的西装。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姜郁文知道，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