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玖章，易水萧萧西风冷（阴）

    契子：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景和三十年，三月二十五。

    嘉陵江上一叶扁舟逆浪而行，船头站立一人，白发白须，随风而动，环抱宝剑，目如春风。

    “客官，可是从白帝城而来？”船尾摇桨的老汉问道。

    王翁微微摇头，此时的他不想言语，一生几番来到益州，总有伤亡，他多少也对这一片大地有了一些念想，不过这一份念想却被打破，而打破它的人，就是自己，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点王翁了解，他也想过打破这样的规则，但三十年后还是再次提剑送别了一位故人。纵使他心如止水，纵使一剑能够斩兵百万，而他不过也只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留恋、记忆在此刻涌上心头，那是曾经的逍遥，终究还是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的磨灭，变得圆滑，光润。

    老汉见王翁在思考也就没有多问，继续撑船划桨，但是在下一刻，江水变得异常的湍急，他也不知为何，紧接着数十道冰锥朝着小船飞来，王翁微微抬手，将整座小船护在了身后。

    “久闻春秋剑神威名，不知剑神驾临益州，有失远迎还望剑神勿怪。”悠长低吟的声音从两岸传来，似在前方，又似相隔甚远，忽近忽远，忽明忽暗，使人难以察看。

    下一瞬江面平稳下来，一人站立于江面之上，一袭黑袍，黑纱蒙面看不清长相，不过以身材判断是一名男子无疑。

    王翁轻轻挥手，一道真气包裹船身，他转头对老汉说道：“船家，你继续撑船，不用管江中之事，我可保船身无恙。”

    老汉笑着说道：“客官是江湖人，老汉知晓，客官放心去做便是，老汉等待着客官。”

    “多谢。”王翁说罢脚尖轻踏船头，纵身一跃，站立于江面，看向那黑衣男子问道：“何时‘地府’之人以益州为营了？”

    男子笑道：“不愧是剑神啊，一眼便看出了在下的身份。”

    “‘地府’倒也是看得起老夫，十殿阎罗来了六位，四大判官来了两位，再加上【牛头】、【马面】、【穷奇】、【孟婆】，‘地府’排得上名的基本上都来了，不知藏在暗处之人是谁？”

    “【赵文和】见过剑神。”一位穿着白杏色都布锦袍，一条暗绛红连勾雷纹金带系在腰间，一头墨黑色的头发，有双透亮的凤眼，的男子飞身落在江面之上，拱手行礼。

    “‘地府’五方鬼帝之中西方鬼帝，看来你们是想送老夫入九泉喽？”王翁微微颔首，手拈胡须，面带笑意。

    【赵文和】微笑着说道：“久闻剑神三十年悟三剑，在下不才也曾习剑，今日欲问剑剑神，还请剑神赐教。”

    “问剑？”王翁笑着摇头道：“你还没有资格，若是你那师尊来了倒是可以让老夫出剑。”

    “知道剑神看不起晚辈，所以晚辈以‘地府’半数之力，请剑神入轮回往生。”

    “这就是你的目的？”

    “是。”

    “凭着一句老夫可出剑。”

    “请剑神赐教。”

    “都出来吧。”

    王翁话音落下“地府”众人纷纷出现在江面之上。

    “不错。”王翁点头笑道。

    未有一丝惧意，眼前众人最少也有着自在地境的修为，最高的有半步神游的实力，一共十三人，皆算是“地府”高层。

    随后王翁横剑于身前，手指轻点，剑未出鞘剑气已然将江面震起道道波涛，众人一惊，他们自然是知道王翁的强大，但不曾想会强大到如此地步，就单单这一招，没有深厚的真力是无法做到的，即便是他们之中那为半步神游之境的老者也是无奈摇头，他比不了。

    王翁抽剑，下一刻便来到了那老者身旁，他是“地府”之中少有的老人，自春秋至今，已经送走了不少的年轻豪杰，一生杀人无数，而他便是四大判官之首的——【魏征】。

    【魏征】朝后退出一步，负手于后取出一支判官笔，于空中书写下一个“敕”字，接着江面卷起一道龙卷，空中一道炸雷，随即便开始了细雨绵绵。

    王翁并没有紧盯着魏征一人，而是转身出剑，一剑划水，分裂为二，而此剑所指便是另外一名判官——【陆之道】。

    【陆之道】同样也是用剑，剑横身前，双指拂过剑身，留下一道血印，随即纵身一跃，连出三剑这才勉强挡住，随后转身又出一剑，剑气绵绵似是满天彼岸花开，朝着王翁而去。

    王翁轻轻摇头，左手显现出一道真气，呈龙形，点点爆裂似是掌中雷霆，接着一剑去，剑气如虹，左手之上的龙形真气已经消失不见，再看空中，之间长龙握剑，剑指苍穹，一计神龙摆尾直接将【陆之道】和【魏征】震飞，重重拍打在两岸岩石之上。

    【魏征】尚可抵挡，而【陆之道】已然是口吐鲜血，仅此一招，不由得让人唏嘘，不过他虽对战的乃是春秋剑神，输的不丢人。

    王翁转身落在船头。

    【赵文和】虚言说道：“不用留手，这是对剑神最大的尊敬。”

    “诺。”

    一位黑衣男子，一跃空中，双手合十，口念佛号，一掌落下，宛若金河破碎，金光漫天。

    王翁挥手一剑便将其斩落，虚眼道：“佛曰：‘众生皆苦。’奈何佛不渡众生，”王翁站立空中，回忆在眼前一一浮现，略微感慨的说道：“没有想到，时隔一甲子还能见大日如来掌，适才那一掌倒是有几分气运，不过你还是没有寻找其真谛。”

    男子站立江面，合十朝着王翁一礼道：“多谢先生解惑。”

    王翁微微摇头道：“算不得解惑，只是看到你就看到了昔日的宝树，他还好吗？”

    男子道：“许多年未曾见过尊者。”

    “你是少有能够继承他武学之人。”

    “小僧知道。”

    “前路难行啊！”王翁说罢挥手出剑，这一剑若漫天星河坠落，天地异象频出，这一剑名——繁落晨陨。

    众人也未有隐藏纷纷出手，六位阎王各站一地，手中灵气交汇将王翁困在其中，布下阵法，此法名唤孤虚，可引得阵中之人一窥过往，无法自拔。

    其余人纷纷展示自己武学，用尽全力才挡下这一招。

    阵法之中王翁在朦胧之中看见了。

    看见了一名白衣少年手握酒壶，挥笔书写旷世之言。

    看见了一名绿衣少年，以手中剑，布八卦奇门。

    看见了一位老者，身着青紫长衫，站立于山巅，一剑斩开苍穹，一剑斩断天门。

    看见了一名少年，于风雨之中练剑，一剑斩断江河。

    王翁微微摇头，那是他年少时的一隅；那是他两位师弟的日常；那是他师尊在离开之时的一剑。

    那一剑他至今难忘，那一剑他每每回想，都是血泪。

    他看到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看到过，阖家欢乐，载舞载歌。

    他看到过，江湖繁华，后辈争锋。

    他看到过，一剑之威，可越千古。

    他看到过，日月星辰，翻云变化。

    他看到过……

    那是回忆。

    那是过往。

    那是历史。

    那是江湖。

    下一刻，王翁那苍老的脸颊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流下泪水了，只因他眼前的一幅记忆，那是一位女子在河边清洗薄纱。

    这是王翁内心深处的秘密，原本没有人知晓，他也不愿回想起但是不曾想到竟会在这孤虚之阵中看到这一幕。

    王翁正了正心神，随即一剑挥出，这是他近乎全力的一剑，这一剑足以开山裂石。

    孤虚之阵外六位阎罗运转真气以此来进行加固，但下一刻他们皆是一惊，随即逃离，而就在这一瞬，剑气直接斩断了大阵，王翁一跃站立空中，环顾左右，眼神之中皆是杀意。

    【赵文和】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未落王翁出剑，一剑斩落【泰山王】与【卞城王】，重伤【仵官王】和【阎罗王】，【宋帝王】和【秦广王】相隔较远，但或多或少还是受了些许伤害。

    “一剑之威竟有如此之能，老夫不及他。”【魏征】咳血说道。

    【孟婆】转身撒出一把粉末，她一直藏在暗处，等待的就是王翁懈怠之时，在【孟婆】身动之时，【牛头】、【马面】也举兵杀到，三人于空中一战，但不到一刻就被王翁击落下江中。

    【赵文和】一跃当空，挥手出剑，这一剑寒光闪过，斩断王翁一缕白发，王翁虚眼看着他，随即出手，云卷云舒，江面出现数到龙卷直接朝着【赵文和】而去。

    【赵文和】一个躲闪，而下一刻王翁已经来到其身后，挥手一剑，仰天道：“不是要问剑吗？老夫正好有一剑，此剑有三招，其一为万剑归宗。”

    顺势斩下一剑，一剑化十剑，十剑化百剑，百剑化千剑，千剑化万剑，霎时间，江面之上皆是飞剑。

    众人一惊，船上老汉则是微微摇头。

    只见王翁微微抬手，一剑落下，万剑齐出，剑指【赵文和】。【赵文和】身躯一震，【仵官王】、【宋帝王】、【阎罗王】、【秦广王】四人列阵，以自身之力，运转手中武器，将【赵文和】包裹，这才勉强救下，而四人也损失惨重，纷纷坠落江中。

    【赵文和】感叹一声道：“不愧是春秋剑神，若是早生，剑圣也不过如此。”说罢再次越空朝着王翁而去，【孟婆】于暗中放毒，扰乱王翁心神，【魏征】手持判官笔，临空书写一个“杀”字，【陆之道】、【牛头】、【马面】、【穷奇】等人群起而攻，这才压制住王翁之势。

    众人于空中围攻，王翁明显有些吃力，但也全力出剑，但下一刻他右臂呈现青紫色，奋力出剑之后，剑落于江中，王翁吐出一口黑血，虚眼看起，真是站在峭壁之上的孟婆。

    猛吸一口气后王翁转身一脚踏上峭壁，震得石粒散落，运转真气，挥手出掌，将石粒作为武器攻向众人，只是击倒了两人，其余人都将其挡下，王翁再看右臂，已然呈现出黑紫色，若是在不救治，可威胁生命。

    而此时四方皆有人，想要逃是不可能了，王翁猛地吸了一口气，挥手抓住几粒石子，朝着几人丢去，就此空隙，他如鱼入青海一般，跳入了水中。

    【赵文和】虚眼正色道：“布阵。”

    “诺。”众人没有提出什么异议，纷纷运转真气布阵。

    【赵文和】落在船头，看向老汉问道：“阁下，不帮忙？”

    老汉笑着说道：“老汉只是一名船夫，不懂得武学，如何相助？”

    “阁下身有逍遥之境的实力，这叫不懂武学？怕是另有企图吧？”【赵文和】一眼便看出了老汉的修为，但还没有搞清楚此人究竟是谁？

    老汉微微一笑道：“都说了老汉不懂武，若是阁下再不下船老汉可要发飙了。”

    【赵文和】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转身离开，站立于江面上，但还是暗中关注着老汉。

    江底，王翁收回了宝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一剑斩断右臂，然后一跃而上，回到船头，看向老汉问道：“船家可有酒？”

    “有。”老汉看了一眼王翁，再看了一眼其手臂上的伤口，重重的点头说道。

    “再借火折子一用。”

    “可要老汉相助？”

    王翁摇了摇头说道：“不必麻烦了。”

    老汉点了点头，从船箱之中取出一瓶酒，递给了王翁说道：“这是多年前太白同我所酿之酒，以五谷所制，可以明火点燃，倒是适合现在。”

    “多谢。”王翁点头说道。

    “无妨。”老汉摆摆手说道。

    而此时【赵文和】欲要出手，下一刻他纵身一跃，只见数枚银针坠入江中，【赵文和】回身看去，只见老汉从船底取出一支烟杆，不缓不慢的装了一袋烟后，翘着二郎腿坐在船头，吸了一口旱烟后。

    “江湖比试，虽不论生死，但也没有必要下此暗手。”

    “阁下要出手？”

    “只要你不在老汉船上行凶，老汉不管。”

    “我知道了。”【赵文和】说罢转身走开。

    【孟婆】飞身落于江面，说道：“蜀中唐门？”

    “紫灵针，不会有错。”【魏征】点头说道。

    “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唐门之人，这一下可不好办了”【孟婆】说道。

    【赵文和】走来说道：“无妨，在此等待片刻。”

    船头。

    王翁将酒直接洒在伤口，然后以火引燃，只是几息时间便将伤口给封上了。

    王翁转头看向老汉说道：“多谢唐长老。”

    “没有想到剑神还记得老汉？”老汉抖了抖烟灰笑着说道。

    王翁说道：“在我上船之时就知晓了，小隐于市，没有想到时隔三十年还能再见。”

    “老汉也没有想到，剑神居然会登上老汉的船，只是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啊。”

    “总有这一天的，好比死在王府之中。”

    “也是，世人都笑老汉逍遥，但身为唐门之人又有几人能够真正逍遥？倒是不像剑神啊！”

    “让唐长老见笑了。”.

    “这哪里是见笑？能够看见剑神受伤，乃是天下武者的荣幸，一生才拜几次？老汉有伤在身怕是帮助不了剑神了，不过剑神放心，到必要之事，会有人出手相助。”

    “多谢，不过老夫还算年轻。”王翁起身握剑，一步踏出再次站立于江面之上。

    老汉吸了一口旱烟后，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摇头感叹道：“都耄耋之岁了还算年轻？这是诚心的啊，我唐门之中也就我同那老不死的活的最久，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若是我当时选择习剑又会如何？剑神啊，你可是缔造了一世之神话，可莫要在此而陨落啊，不然这江湖将会因你一人而生灵涂炭啊！”此时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袭白衣，驾马战剑仙的少年，随之深想不由得一震，摇了摇头看向江面。

    王翁握剑，环顾四周，此时“地府”众人已经布置好阵法，王翁深吸一口气说道：“倒是多年未有此伤了，不得不说‘地府’不错，你们比之当年的东皇还要让老夫称赞一些。”

    【赵文和】听到王翁的话不由得紧握拳头。

    船头老汉一听哈哈大笑。

    【魏征】站出一步说道：“昔年剑神名扬天下，让我‘地府’成为众矢之的，主公让老夫告知剑神一句话。”

    “什么话？”王翁问道。

    “天理昭彰，自有轮回。”

    “看来当年老夫就该一剑将他斩了。”王翁踏出一步，剑未动，剑气便从剑身飞出，震得众人险些摔倒。

    --------------------------------------------------------------------------------

    （本章未完，待续）灵昀子的朝云啸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