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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天不生无用之人(下)

    国子监。

    顾南槿意站在庭院之中,同他一墙之隔便是此番秋闱的场地,而他却只能够在此处庭院之中答卷。

    琴声悠扬,顾南槿意看着空白的试卷,迟迟没有动笔,连廊之上,楚合抚琴,看向他问道:“为何不落笔?”

    “在想一件简单的事情。”

    “何事?”

    “天机门被灭一案。”

    楚合短暂停留,继续拨弦道:“为何会想这一件事情,它本该随着时间被淹没。”

    “当年圣人也曾出手?”

    “是,老夫确实出手。”

    “为何出手?”

    “大道所显。”

    “何为大道?”

    “人之道。”

    “何为人之道?”

    “从生到死,人之所行,便为人之道。”

    “何为善?”

    楚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双手离开古琴,起身道:“善,天理也!人之心,真诚彻大之求生,生便为天理。助长于生,便为善。”

    “何为恶?”

    “一切催抑于生者,皆为恶。”

    “生,此生是儒家之生?还是道门之生?”

    “儒道皆为法。”

    “那因何天机门会被灭门?”

    “大道无形,总有得失。”

    “这得失便是用鲜血更换?”

    “谁也不想。”

    “但他却发生了,而且就在圣人眼前发生,而且圣人你,还推波助澜,在下想问,何为圣人?”

    “知天下事,思万民苦,了前后生,方为圣人。”

    “那儒圣可知天下事?”

    楚合摇头。

    “圣人可思万民苦?”

    楚合再次摇头。

    “那圣人可了前后生?”

    楚合点头。

    顾南槿意起身道:“前后生,前生为学子,后生为圣人,此便是了?”

    楚合问道:“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我想儒圣当知在下身份。”

    “自然。”

    “不知圣人如何看此天下?”

    “天下大势,我一介凡人又如何看得清?”

    “但史书点你为圣人。”

    “圣人?”楚合望天长笑道:“儒门之圣人,自春秋一统之时便早已消亡,老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圣人,若老夫真的是圣人。那六十年前,便不可能上天机门,这六十年后,也不可能屈居这国子监之中。”

    “儒门无圣?”

    “无圣。”

    “可有传承?”

    “有。”

    “传承何在?”

    “就在此处。”

    “秋闱?”

    楚合微微摇头道:“儒门传承就在你脑中。”

    “君子之行?”

    楚合点头。

    顾南槿意提笔道:“今之天下,非王侯将相之天下,乃百姓之天下也。君臣之道,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儒家有言:‘齐身、治国、平天下’此七子足矣。”停笔看向楚合。

    楚合点头,问道:“你之眼下,何为天下?”

    “天下者,乃气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何为君?”

    “百姓拥立,立法安邦,家国太平,万世永昌。”

    “何为将?”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攻城拔寨,直击外患,不伤民众,不扰百姓,出师有名,以气度征伐天下。”

    “何为臣?”

    “君臣一心,上思天地,下晓百姓,直言纳谏,刚正不阿,身如玉,智如金,三分田地,可无恼此生。”

    “何为兵?”

    “兵者,听以调度,知以性情,明以法度。”

    楚合点头,他此时看向顾南槿意的眼神并不是前辈看后辈,而是平辈相交,此时此刻,顾南槿意倒越发像是一位圣人。

    此时身后传来一问道:“若你为官,当如何?”

    “在下为官,当脚踏实地,不贪功,不冒进,知而为,不知者则屈身求教,行如风,站入松,坐入钟,若有冤不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皆依法处置。”

    “若你之想,同见识不同当如何?”

    “言出而行,何故局势?”

    “倒是有些意思。”此时两人走来,一人锦衣华服,身旁浊明相伴,不用想便知。

    楚合跪地道:“恭迎吾皇。”

    “平生。”

    “谢陛下。”

    景和帝看向站着的顾南槿意道:“你为何不行礼?”

    “在下此时不能行礼。”

    “为何?”

    “家父尸骨未寒,待何时天机门一案落幕,在下何时行礼。”

    “你有怨气?”

    “有。”

    “当年之事,朕也有所听闻,至于其中究竟如何,朕也不知。”

    “在下知晓。”

    “看来你已经寻到了能够解答你之人。”

    “是。”

    “太子?”

    “是。”

    “你为何会觉得他能够为你解答?”

    “因为陛下要一统江湖。”

    “朕倒是想要仔细听听。”

    “陛下曾言,江湖本就没有分裂也谈不上一统,但现在的江湖犹如分裂,世家割据,江湖宗门、氏族,也多有逍遥之意,视朝廷之法而不闻,多有藐视之意。”

    “你有办法?”

    顾南槿意微微摇头。

    “为何摇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景和帝暗自点头,眼中满是赞赏之色,“你去过钦天监了?”

    “只去到门口。”

    “为何不进?”

    “国师闭关,心中有虑,若是进入,怕会忍不住砸了钦天监。”

    “倒是直言,朕听闻你出生于胡夏,为何不在胡夏为官?”

    “是否为官,单凭本心,先父告诫,非族人,心必异,与其深陷其中,不如逍遥自在。”

    “你算定可以重回九州?”

    “未曾如此想过。”

    “你如何看到当今之天下?”

    “陛下功盖春秋,有得有失,后人自有分说。当下之天下,百姓安居,但世家林立,若不除,天下将乱;若除之,天下必乱。”

    “如你所言,那朕岂不是骑虎难下?”

    “陛下心中已有乾坤,又何必问我一介白丁?”

    “朕只是想要看看,顾氏一脉,是如何看待这天下,你没有给朕一个结果。”

    “结果如何,人各一词。就似儒圣一般,天下知他为圣人,但在我眼中,他不过只是一位,垂垂老矣的教书先生罢了。”

    “那你眼中的圣人当是如何?”

    “行天地,观时间,逍遥自在,沉浮一念。”

    景和帝笑道:“朕已经知道你所言之人是谁了,他确实是此天下唯一一位真正的圣人。”

    “陛下此来不单是,看一看我这顾氏之人吧?”顾南槿意问道。

    “朕,此番过来确实不是为你,但听到你适才所言,朕有些好奇便听了一会儿,你很不错。朕幼时观百家之学,偶读天机门六祖之书,今日一见,除了国师和周毅之外,你最像他们。朕有一第,所学,传自天机门,你若有兴趣,可一见。”

    “谁?”

    “正德王——萧景涛。说起来他倒是算你师兄,国师曾教导与他,君赋曾为他铸剑,李如豫传他三法,自三年之前,便一直居住王府之中,未曾踏出府邸一步。”

    “陛下是想让在下,去当一名说客?”

    “有此意,或许他见到你,会来见朕。”

    “陛下有愧于他?”

    “有。”

    “好,待秋闱之后,在下会去一趟,至于结果,在下不能够保证。”

    “这是自然。”

    “在下先行退下。”顾南槿意将卷纸放好,转身离开。

    浊明将卷纸收起递给景和帝,景和帝看后,摇头笑道:“没有想到,希之能够得到此等才子,不过他之所求,可会动摇整座江湖啊!”

    “陛下,这卷纸?”

    “带下去,交由希之和相国。”

    “诺。”

    “去吧。”

    “诺。”

    浊明走后,楚合挥手起茶,只是片刻便奉上一碗清茶,递给景和帝说道:“殿下很少踏足国子监,今日到访不知何事?”

    景和帝接过盖碗,随后看向庭院,袖袍轻动,石凳飞到身前,坐下说道:“朕所来,有三事需要楚卿相助。”

    “陛下请讲。”

    “第一件事,告知朕,李宣的下落。”

    楚合听罢身躯一震,随即跪地道:“臣,自景和元年便执掌国子监,一直一来便是想要寻个清静,陛下可否不要为难老臣?”

    “楚卿躲了三十年,还想要如此下去吗?三十年前八王之乱,楚卿可非是朕之一脉,朕身为太子储君,却不得登位,此便是儒家之学吗?”景和帝将手中盖碗抛向空中,随后挥掌,盖碗落在琴案之上,景和帝微微叹息道:“朕从来没有怪罪于任何人,包括几位皇弟。”

    “臣知道。”楚合五体投地,当年之事景和帝无错,错在诸王之心,楚合道:“臣愿辞官归隐。”

    “归隐之意,这朝中谁人不想?楚卿虽身在国子监,但心却不在此地,楚卿觉得在此时此刻,朕,会放虎归山吗?”

    “陛下。”

    景和帝摇头道:“你既不说,朕也不再难为于你。第二件事,安心留在长安,顾南槿意是一个不错的后辈,朕,希望你能够亲授衣钵。”

    “诺。”

    “第三件事。”景和帝起身道:“由你传旨,着琅琊王,王振义入京面圣,若是在入冬之前还未至京,那往后之事,朕便不会多问了。”

    “诺。”

    “起来吧,你当年重伤,如今还未痊愈,若是放你归隐,只怕你刚出长安,便命不久矣。”

    “多谢陛下体谅。”

    景和帝转身离去,楚合起身,此时的他已然是满头大汗,嘴角溢出鲜血。

    适才景和帝看似随意出手,实则直指楚合,楚合本来就有伤势在身,一般都只是运转轻功,不敢动用真气,而刚刚他却不得已运转真气自保。

    楚合长叹一声道:“帝王之心,果然不容小觑,当年之事,还是无知了些。”无奈摇头,转身抚琴,琴声悠悠,在此时却多了几分沧桑,几分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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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时间,眨眼一瞬。

    皇宫,龙辰阁。

    审阅百官,吵得不可开交。

    兵部尚书道:“以本官看,此番武比,岭南谢家谢书浩,可列首席之位。”

    兵部右侍郎道:“大人,下官认为苗家,苗凤可列首席之位。”

    凌风挠了挠脑袋说道:“这武比,联合起来的话,若浅也不差,为何会定的如此之低?连六席都占不上?”

    ……

    ……

    李太白则是不管天下事,一人独饮。

    此时萧若渝和李信芳二人走进,一众官员,停下了争吵,纷纷行礼。

    萧若渝问道:“都在吵什么?”

    郑善道:“太子殿下,臣以为谢书浩可列首席之位。”

    吴昊道:“殿下,臣觉得,苗凤可列首席之位。”

    “他二人的江湖答辩如何?”萧若渝问道。

    萧若云将二人卷纸递给萧若渝。

    萧若渝看了一眼说道:“一人在法,一人在理,这答案可都不太适合啊!”

    “这是若浅的。”凌风递来一张说道。

    萧若渝看后无奈摇头。

    “殿下觉得这一章如何?”此时礼部尚书拿着一张卷纸走来说道。

    萧若渝看了一眼后,双眼放光,仔细看完后笑道:“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随即所有官员都走了过来,看完后频频点头,十分认可。

    萧若渝看了一眼名字后笑道:“一群江湖人,还不如一个道士看得清楚,若是传至天下,江湖当如何?”

    那落名之人正是,武当二代弟子——紫竹。

    萧若渝问道:“紫竹的武比如何?”

    “三十八胜,一平,一败。”萧若云道。

    “和谁大平了?”

    “苗凤。”

    “败给谁了?”

    “谢书浩。”

    “若浅的呢?”

    “三十二胜,一平,七败。”

    “和谁打平了?”

    “苗凤。”

    萧若渝笑道:“看来他是故意的。”

    “自然。”

    ……

    ……

    直到深夜,众人才将榜单排出。

    一夜无话。

    三日后,国子监外。

    内侍手捧太子令道:“秋闱结束,众学子可于长安八楼用餐,为其三日,不收取任何银两,若有返乡之人,可于国子监领取银两。另今日发榜,榜单如下……”

    文榜。

    首席解元,顾氏一族——顾南槿意。

    次席亚元,九江李家——李治。

    三席经魁,江南陆家——陆念芙。

    四席经魁,洛阳洛家——洛白。

    五席经魁,青州朱家——朱兰若。

    六席亚魁,益州沐家——沐绫。

    ……

    ……

    武榜。

    首席解元,岭南谢家——谢书浩。

    次席亚元,岭南苗家——苗凤。

    三席经魁,武当弟子——紫竹。

    四席经魁,江南道——栀言。

    五席经魁,徐州百里一族——百里凌霄。

    六席亚魁,清河郑家——郑舒。

    (六席亚魁,谨离王——萧若浅。)

    ……

    ……

    众人看到榜单之后,有惊喜,也有失落,不过好在,前百名皆可参加来年春闱,有人留在长安,想要见上萧若渝一面,有的则是直接领完银两便直接离开。

    而此时,这一场关于江湖和朝堂的纷争,也将会随着这一次的秋闱,真正大拉开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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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灵昀子的朝云啸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