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广义大少
“聂先生,刚刚不还说对希孟特别好奇吗?”梦心之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不知所措。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梦里还有《清明上河图》啊。”聂广义说:“我就喜欢这种不入流的画。” “不入流?”宗意听完就不乐意了,“我说,这位叔叔,你怎么敢说《清明上河图》不入流?” “我为什么不敢?”聂广义反问道:“不信你可以问你姐姐,你们说的那个千古艺帝的《宣和画谱》里面,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张择端的名字。都没有入册资格的,还不是不入流吗?” “姐姐姐姐姐,真是这样吗?” “这幅画确实是没有编撰入册的。”梦心之赞同了聂广义的说法。 “啊?为什么啊?《清明上河图》难道不应该是最有名的作画吗?” 梦心之吴侬软语地给宗意解释: “《清明上河图》有没有名这件事情,要看你站在哪个时代去看。” “之前聊达·芬奇的时候,姐姐有和你说过,文艺复兴鼎盛时期,是以真实为最高要义。” “所以,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画得越真实,在当时的影响力就很有可能越大。” 梦心之看向宗意,宗意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嗯,我记得的。” “那么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张择端的那个时代来看《清明上河图》。” 宗意忽然举了个手:“姐姐姐姐姐,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择端是和东坡居士一个时代的吗?”宗意问。 “以我们跨越近千年的眼光来看,算是差不多,张择端只比东坡居士小了48岁。” 梦心之顿了顿,又道:“既然你提到苏轼,那就刚好可以用东坡居士的话来解释,为什么《清明上河图》在那个时代【不入流】。” “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怎么解释?”宗意激动地提问三连。 向来对妹妹的问题有求必应的梦心之,再度进入解答模式: “苏东坡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论画与形似,见与儿童邻】。” “这句话说的是形似和神似两种不同的艺术追求。” “在苏轼看来,画画如果只求形似,见识就和小屁孩儿差不多。” “《千里江山图》能够被二十多位帝王竞相收藏,就是因为意境高远的神似。” 宗意插话:“我当然知道《千里江山图》意境高远呀,可这也不影响《清明上河图》同样让人心驰神往呀。”m. 梦心之继续解释: “我们后世人对《清明上河图》里面的场景心驰神往,是因为这些场景离我们足够遥远。” “可是,如果回到当时呢?” “回到《清明上河图》被描绘出来的那个繁华的汴京城。” “你会觉得你每天都会走过的街巷,每日都能看到的风景,有多么特别吗?” “在张择端生活的那个时代,描绘市井生活的画作,是不可能成为文人墨客追捧的对象的。” “《清明上河图》在当时不受追捧,是因为描绘的场景太过日常。” “同样的,它在现代能成为国民度最高的画作,是因为近千年的岁月,让日常变成了稀奇。” “这便是历史的厚度,时间的力量。” 宗意想了想,问道:“姐姐是想告诉我物以稀为贵,对吧?” “没错,小意的总结能力越来越强大了。”梦心之拿大拇指在宗意的额头上按了一下,说道:“姐姐手动给你点个赞。” 眼看着两姐妹互动得差不多了,饥肠辘辘的小镊子赶紧接话:“姑娘快给我讲讲宋时的市井生活,姑娘有没有在梦里,下过汴京城的馆子,去过汴京城的酒肆?” 梦心之刚准备回答,宗意就抢先了:“我姐姐凭什么要告诉一个不守信用又爱ku……” “小意!”梦心之严厉道:“不可以这么说话。” 宗意吐了吐舌头,她知道自己不对。 只是就刚刚那么一个瞬间,她就是想要气一气义叔叔。 好在及时被姐姐劝回,强行改口道:“不守信用又爱问问题的。” 聂广义是何等聪明的人,又岂会不知道,宗意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最应该社死和尴尬的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尴尬地和姐妹俩聊了这么久。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一次在他的心头萦绕。 大概是因为姐姐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吧? 在她身边待着,听她说话,就莫名地会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聂广义很是有些——炸毛。 什么叫通体舒畅? 说白了,不就是躺进舒适圈吗? 一个天才,是绝对不可以把自己装到舒适圈里面去的。 天将降大任于天才也,必先苦其舒适,劳其舒服,饿其体肤…… 啊,真的好饿啊。 为什么天才也这么不抗饿啊? 愈发明显的饥饿感,把聂广义拉回到了现实。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哭了。 却完全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不过是来到了已经化为废墟的万安桥底下。 他不过是受不了爷爷家里过于压抑的氛围。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哭。 喜丧嘛。 而且,那些人说的也是有够夸张的。 说邱爷爷和邱奶奶,虽然在他来之前,一个小时,就已经没有了气息。 却是在他来了之后,才真正闭上了眼睛。 因为聂教授也在现场,聂广义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管问他什么,他都听不见。 不是故意当作听不见,是真的像入定了一样。 旁边的人越多,他就越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他似乎有千万种感受,千万半言语,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真正清晰的。 宣适那么社恐的一个人,都融入了爷爷的大家庭里。 唯独他,像是一个车头彻底的外人。 村里的人对他越热情,他就越觉得透不过气。 和梦心之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的过敏症状,在一个非遗传承人的去世现场,严重到让他窒息。 聂广义对爷爷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小的时候有多喜欢邱爷爷的家,在爸爸妈妈离婚之后就有多讨厌。 严格算起来,他讨厌的,并不是邱家人,而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聂广义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妈妈每次不让他到长桥村过假期,自己对妈妈的态度。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觉得,爸爸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 妈妈却会阻止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等到真相大白,一切都已来不及。 妈妈不仅离了婚,还在不久之后离了世。 妈妈在聂广义很小的时候,聂教授还只是个小讲师。 聂讲师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拿去养邱家的孩子了。 妈妈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赚钱,开始经营一家服装面料贸易公司。 并且很快在经济实力上,超越了聂爸爸。 去世之后,给聂广义留下了一笔的遗产。 那一年,聂广义刚刚成年。 那一年,大家开始叫他广义大少。 如果可以,聂广义希望将那一年,从自己的生活里面彻底抹去。 爸爸没有偷改他的志愿,妈妈没有永远离开。飘荡墨尔本的极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