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
三人走入室内,程念樟垫后带上把手,趁着对方不设防备的间隙,快速旋动两下按钮,将房门做了反锁。 “先坐吧,你要账的金额不小,有些细节,我还需要和你再确认一遍。” 说这话时,男人行走着,将袖口翻卷上挽,露出捏拳放松后,下臂青筋牵动的痕迹。 罗生生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吞咽口水,挪步躲到边侧,不敢发声。 室内点灯通明,没见过世面的Justin瞬间被眼前极度开阔的空间设计,和简约奢华的家装给吸引了大半注意,暂且抽不出神,去细心分辨周遭氛围的微末变化。 不过毕竟身处在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一些基本的警惕,这个男孩该有还是有的。对方让着坐下,他犹豫两秒过后,仍旧选择定身站靠门口,并未向内前行。 “哦……您要问我什么?” “她去的哪家酒吧?” “呃……我们店叫UNDA,宝塔东金街和长运堤都有铺面,Vivi今天去得是金街那家。” “呵”听闻是金街这种不入流的地界,程念樟不禁漏出嗤笑:“你呢,叫什么名字?” “Justin啊。” “我问真名。” 程念樟当下夹着烟,背倚岛台,说完这句,便从口袋掏出火机,拢手送嘴点燃。 橙红微光映亮男人脸孔,只见他此刻眉心紧皱,目色里写满不善,迭加视觉上的恐怖谷效应,让他本该俊秀的面相,尽显皆是可怖,看来压迫感十足。 “我做得也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就不透露真名了,怕说出来,传出去会给家里丢脸。”Justin机警,他于冥冥中察觉到问话似有不对,遂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凝重了起来:“程先生,我不过就是过来送人,顺道结账而已,扫个码就能解决的事,您还是别搞得太过复杂。” “哦?复杂吗?”程念樟用执烟的手点上额角,问完后,行步走向他,揉摁指骨,教关节发出接连的“咔咔”脆响: “那我简单一点。” 空荡静室里,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量虽然不高,但他咬字切齿,音节顿挫,入耳听来,却是异常令人感到发聩。 Justin初始有些懵然,待反应过来事有不妙,立马转身扣动门把,作势想要出逃。然而无论他当前怎样提拉抽拽,面前的门扇都纹丝不动地,始终没有半点能够开合的迹象。 就在这孩子最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偏偏祸不单行,连续的肘击自后正中他的肩颈,使得前额被连带着“砰砰”磕向门板的中央。 这几下击打,程念樟下得都是死手。 “呃啊!!!” 头骨撞击厚木,造出剧烈的颤动,回震于男孩颅脑。一瞬间,耳鸣、眩晕和胃泛的恶心同时发作,直接涣散掉他的神志,让这孩子只能趴伏门板,妨似丧狗般滑落,抱头蝇声发出哀嚎。 程念樟双眼微眯,深嘬口烟尾,拂手掸去身上落灰,而后曲腿下蹲,揪住对方后脑的短发,迫其不得不仰面对向自己。 “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Justin……” “砰!” 新拳下落。 “不识相的东西,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操!” “程念樟你停手吧!稍微教训一下就可以了,千万别把事情闹大!” 罗生生是怕他发火的,这男人每次动起真格,既凶狠又不计后果,旁人根本拉不住架。她当前出于自保,只得扶墙躲在远处,试探着用言语制止,妄图能够唤回他的理智。 男人听言,动作稍有停顿,摁死手下的头颈,便转而将视线对向了声音的来处。 “他摸你又亲你哪了?” “啊?” “听不懂吗?我问,他碰你哪了?酒吧里,你和这些鸭都玩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嗯?” “没……没有的,没玩啊……” “嘭!” 罗生生捂眼。 因她撒谎,程念樟下抿唇线,对准男孩脆弱的小腹,直接又发泄似地送上了一顿脚踢。 “别打了!他只是我叫来陪酒的,最多喝醉的时候碰了两下,但真的没有做其他事——” “呵,只是陪酒。” 罗生生话到一半,被程念樟用冷笑打断。 此时恰好指间旧烟烧尽,抛却后,男人撸起额发,于手震中,又摸出了一支新烟点上。 他表面看来暴虐,实则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借着此番吞吐的动作,程念樟调整呼吸,尝试捋清些思绪,让自己能够重新归于镇静。 地上这个叫Justin的杂碎,当前抱肚蜷缩着,整个人悄无声息的,看来确实已不宜再打下去。但他的嘴巴实在太紧,戒备到连姓名都不肯透露,更别提类似家世和人脉这些,能被逼问出来供程念樟抓住的把柄。 “一共叫了几个鸭?” “就……就他一个。” 罗生生答完,不禁后退半步,闪进衣帽间里,轻拉移门将自己的半身遮住。 “你现在是真的不挑,这种货色,居然都能看得上眼。” “这孩子才十九岁,年轻就是本钱,而且又不是谈恋爱,我还盼他多大能耐不成? “嘭!” “啊!!” 罗生生话音刚落,程念樟立马下脚,朝向男孩背脊,再次送上了一记重踢。 “刚才说过,我今晚心情很差,这些摆明了我不会爱听的浑话,奉劝你最好少讲一点。” 说完这句,男人不等答复,再次提裤下蹲,伸手将Justin的下颚掐紧,而后从地上把人捞起,一路揪扯着对方卫衣的领口,扔掷般,朝向餐桌甩了过去。 桌沿蓦地截断下腹,尖锐的冲击,差点让男孩当场就把胆汁给吐了出来。 Justin现下趴在冰冷的岩板,身体里的脏器因瞬时的刺激,而痉挛着抽搐个不停。他几度挣扎,想要撑手站起,却通通被程念樟给摁头压了下去,将他所有求生的努力,全数化作成为一场徒劳。 “手机拿出来,你不是来要账的?我扫码转你。” “不……不要了……放我走吧……钱我不要了……求求你了。” 程念樟闻言失笑,连带着嘴里吐出的烟,也变得有些零碎。 “结账和打你,是两码事情。我老婆既然确实点了你们的’服务‘,那该清的账,是绝不会少你的。手机拿出来,明天就是年节,早点做个了断,你也好早些回去,和家里人团聚,不是吗?” “我没有家里人。” “哼,真是嘴硬。” 耐心耗尽,程念樟掐掉烟,蔑笑着将其翻身,而后从这人的卫衣口袋里,直接掏出已经碎屏的手机,再强行掰过男孩食指,教他按下指纹识别的侧键,将屏幕解锁。 男人点开对方微信,里面置顶的群聊只有一个,名称是“安大17级电子工程系”,里头他修改了备注,应该用得是实名,姓尹,名叫良辰。 其他最近的聊天记录,除了个奶奶,就再见不到任何家庭成员的踪影。 “老人家靠田头微薄的营生供你读到名校,头脑看起来应当不差,却有学不好好上,成天钻研这种丢人现眼,出卖皮肉的生意——” “你懂个屁!把手机还我!” “呵,放心,我不是爱多管闲事,偏好救世的个性。”程念樟说时,闲闲走向客厅,从台面拿起自己手机,扫他收款码,分批次,一共转了十万给到对方:“现在账款两清,你可以滚了……尹良辰。” 末尾的姓名,被咬上重音,饱含着威胁的意味。 男孩捂住剧痛的腰腹,跛着腿,艰难地向他走来,靠近后立马恶狗般夺回自己手机,第一时间开始核对到账的金额。 零钱包里显示的余额,位数不多,而他却来来回回数了一遍,又一遍。 这孩子半张着嘴,心里方才憋闷半天,本有许多脏话要骂,然而临到最后出口,万千消弭,也不过只剩一句不情不愿的“多谢。” 简单的两字,情绪却蕴含复杂,不甘有之,屈辱有之,妥协,亦是有之。 程念樟不爱救世,但也不妨碍他点醒他人自甘堕落的后果。 待终于送走无关的外人,程念樟陷坐进沙发,饮下茶几上,开门前喝剩的半杯烈酒,而后仰头靠躺着,用手背遮挡住刺目的顶光,满身散劲,显露出强撑过后的怠懒与疲惫。 罗生生挨在门后观察了片刻,她没有留宿的打算,因害怕惊扰到他,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从内间走到了门口。 就在她按下门把,决心离开时,身后却突然爆出了声低哑的挽留。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