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粮价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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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话,高度概括了苏杭二州的繁华富丽,引天下人向往之。 杭州是大宋的临时首都,而苏州也就是平江府。 平江府城历来都是江南地区重要城市,被称为‘东南都会’,而在建炎三年时,和吴江县一样,遭到金兵焚掠,毁于一旦。 南渡初期,赵九妹一度有意以平江府为首都,因此当时便按照都城的要求进行了重建。 “复叠江山壮,平铺井邑宽。” 重建后的平江城城墙绵延,城楼巍峨,周长约三十五里,南北长九里,东西宽七里,大体上是个长方形,周长五里的子城处于城池中心。 城内三横四纵的主干水道和数百条支流,纵横交织,与里弄街道巧妙结合在一起,组成‘水陆相邻、河街并行’的双棋盘格局,编织出独特的水城神韵。 六十五个民坊平铺其间,粉墙黛瓦的屋宇鳞次栉比,大都临水而建,前街后河,小桥、流水、人家,构造出灵动鲜活的如诗画卷。 出尘脱俗、歇山重檐的寺观,气势森严、巍峨轩昂的官衙,美轮美奂、气象万千的私家园林,繁华鼎盛、热闹非凡的商铺作坊,各种不同风格的建筑,错落有致坐落于城中各处,交相辉映、相映成趣,真如人间天堂。 只是,此时的‘天堂’中,却弥漫着焦躁和惶然,无数百姓生民都在为填饱肚子而发愁。 子城西北角,是城中商业区,集中了各式商铺,鱼行、荐行、米市、果市等和各种商店、旅舍、茶馆、酒楼。 一大清早,天才麻麻亮,这里的街道上便挤满了人群,他们眼巴巴的盯着那些贩卖吃食的店铺,焦急地等待着开门营业,特别是粮米铺前更是人山人海。 虽然平江府一带自古便有‘鱼米之乡’的美称,但城中这七八十万却基本是非农业人口,平日都是要买米吃的。 作为水稻高产地区,在正常时节里,本地的粮食供应自然充足的,城中百姓都是随吃随买,没有大量囤粮的习惯,加上原本夏粮就该上市,粮价肯定要下跌一些,就更没理由囤粮了。 哪知道一场大水让夏粮泡了汤,反倒落了个青黄不接,未来三四个月都要靠往年的陈粮支撑,百姓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储备粮食。 然而越是这个时候,粮商就越是惜售限售,逐步推高粮价,逼得百姓不得不天天来抢购。 漫长的等待中,人群不免长吁短叹,怨声载道。 “哎,都说‘苏湖熟,天下足’,谁能想到咱姑苏城的人也会买粮难……” “老天不开眼,龙王闹脾气,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往日里,咱们这里大米才十文一升,昨天都涨到二十五文了,也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涨。” “就算涨到天上了,还不是一样要买,总不能不吃饭是吧,还是想法子趁早多买一点吧……” “话说,去岁也发了水,还比今年要严重许多,可米价也不过才涨到二十文,还是十月时才那么高,怎么今年才开头就涨这么凶?” “去年是夏收后才起的洪灾,大多数收成都保住了,而且以往灾年的时候,咱那织造坊的东家担心饿着了咱们没人做工,拿米粮折了平价发工钱,让咱不用太操心粮食的事,可今年就没这好事了,也不知道咋回事。” “嗐!我们东家是说,生意越来愈难做,今年米价又高,他贴不起……” “你们东家不就是老张家么,他家有产业有田庄,就连面前这米铺也是他家的啊,怎么就贴不起了?” “谁知道呢,反正今年是挺奇怪的,对了,我昨日听人说,吴江县的米价只要十二文,倒是和平常差不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事啊,确实是真的,据说是燕王把吴江士绅的米全收了,统一由官府公卖,可惜咱每日还要做工,没法去吴江买米。” “嗨呀,燕王殿下真是仁德,不过他怎么不来府城这样弄呢,实在有些厚彼薄此了……” “嘿嘿…听说啊,燕王看中了吴江县一个姓姜的小娘子,他要做吴江女婿,不得给当地卖点好么。” “这话说的!咱姑苏城里好看的小娘子多得是,只要燕王殿下来,还不是任他挑选么?……呀,总算要开门了,今日得多买点。” 张记粮铺卸下一块门板,一个伙计把头冒出来,警惕而紧张的看着门外的人堆大喊起来。 “都往后退退!……可千万莫要挤!……东家定了新规矩,今日只能一个一个进来,谁要是乱来,可别怪咱不卖给你!” 这下,等着买米的百姓可不干了,喧闹起来。 “一个一个买,那得轮到几时?” “就是啊,咱还等着买完米早点去上工呢!”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以往不都是敞开大门任人进么?” “怎么着!?开粮铺的都成人上人啦?咱花钱买东西还得求着了?” 群情激昂,纷纷表达着不满,然后伙计一点都不虚,梗着脖子喝斥,“爱买不买,不买拉倒!今儿你们要是不愿守这规矩,这米还真就不卖了!” 无奈,形势比人强,为了家里能有米下锅,大家伙也只好忍了,艰难地往后挤着,给粮店门口让开三四尺的空间。 看到了这情形,伙计才露出满意之色,然后又卸了一块门板,露出仅够一个人通行的门缝,随后将一个幌子挂了出来。 “今日米价四十文一升,每人限买三升” 人群又炸了,“小娘养的,昨日才二十五,今日就四十了?……涨价也没这个涨法啊!……还只能买三升,咱一家子七口人,这都不够一天吃的!” 伙计堵着那门缝,满脸不耐大吼起来,“还是那句话,爱买不买!” “入娘的,老子还不信了,又不是就你家卖粮,我去别家买……”有人转头挤出人群,赶去别的米铺。 “哎,价钱忍忍就算了,能不能多卖点啊,真的不够吃。”有人哀求。 “实在太贵了,还限售,这样的话还不如去官铺碰碰运气呢……” 也有人实在没什么钱,而官铺一直有在卖米,只要十五文,不过老早就限购了,一人每次只能买一升,而且人还多,很难挤得上。 米铺伙计毫不在意地挥着手,“去吧去吧,不买的赶紧滚蛋,想买的就照着规矩来!” 有钱人都是同穿一条裤子,城中所有粮铺的东家联合商议好了,同时涨价同时限售,官铺本是承担这平抑粮价的责任,可如今也只是做做样子,一整天下来都卖不了一百石粮食。 争执了一会,依然无果,什么都改变不了,留下的百姓只能服从。 随即,米铺伙计站出门缝前,得意洋洋道,“接下来,一律不许争不许抢,我点到谁,谁才可以进!” 这差事还是伙计仗着掌柜小舅子身份才抢到的,掌握了这项权力,想进去买米的人又不得不给这伙计塞点‘小费’,一天下来弄个小几贯钱是轻而易举。 其他米铺前发生的事,也和这里大同小异,百姓只能忍气吞声,拎着米袋一个个进去用高价买米,出来后,又步履匆匆,要么赶去上工,要么再去别家粮店碰碰运气,街市上满是为了生存而忙碌奔波的身影。 在城北,有座报恩寺塔,九级八面,高达二十五丈,被称为‘一郡浮图之冠’,站在最顶层,便可把市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四五个华服锦衣之人正凭栏而望,一脸淡然地看着蝼蚁一般渺小的芸芸众生。 “仓司,您看我没说错吧,一切都安然得很,这些草民绝对不敢闹事,如今能买到粮就不错了,哪里容得下他们挑三拣四……” 说话之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灰白,却红光满面,一脸富态,笑容也显得十分和善,名叫吕文才,乃是吕文德的从弟,管理着吕家的产业。 因为吕文德战功卓著,赵官家数次赏赐良田,最多的一次就高达五百顷,加上其他几次以及私下兼并,光是在平江府就有两千多顷田地。 浙西提举常平司谢堂背着手,叹了一气,“说来,十二年前谢某便开始担任平江府通判,对这座城,对这里的百姓还是很有感情的,此次从临安赶来,也是想为平江百姓多做点事,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也难啊,只能苦了百姓……” 吕文才浮出敬佩之色,“仓司真是悲天悯人,胸怀仁厚,得您在任,乃是我等浙西父老之福气,要怪就怪那刘修仁贪赃枉法,将常平仓挪用一空,若不是仓司设法找补,平江百姓哪能吃上这么便宜的米粮。” “死者为大,刘修仁虽说做得不地道,既然已经身死,咱们也不好太过追究不是?”谢堂惺惺然,伸手拍了拍木栏杆,“再说,谢某身为提举常平司,常平仓出了问题,也有监督不力的责任,补回去也是应该的,也多亏诸位贤达仗义相助,否则谢某只能坐蜡。” 除了吕文才之外,其他几个也都是平江府的顶尖大户,最少也有数千顷良田,听了谢堂之语后,纷纷礼让恭维。 “仓司客气了,听说这次洪灾后,圣人在宫中忧心我等灾区百姓,不但日夜礼佛祈福,还拿出体己钱救助灾民,我等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以襄善举,倍感荣幸尔。” “只可惜燕王年少,不识我等忠孝之心,受奸人蛊惑硬是要行那‘经界恶法’,这岂不是伤良善之心,就刁民之欲么?” “我等耕读传家,于国有劳苦之功,于私乃勤勉经营,方能攒下些许家业,燕王却要无故消减夺取,真乃令国士寒心,忠良齿冷……” 谢堂静静听着这些抱怨之声,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诸位贤达之苦,谢某深知之,然燕王乃储君,官家太过宠信他,便是圣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想要从明面上阻止他做傻事,并非易事啊,我等只能设法令其知难而退。” 圣人便是皇后谢道清,而谢堂正是她的亲侄子,与谢霍不一样的是,谢堂头脑灵活,很有一些才能,二十岁出头便被任命为平江府通判,此时也不过才三十四岁,可以说是年少有为了。 谢家数代高官,还出了个皇后,算是名门望族,谢堂当初在平江为官之时,也为自家添置了不少田产,这燕王要搞经界,自然有触动了他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