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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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间,场上参赛的几人几马整顿后便共同迈步上前,仇红抬头一看,里头却不见裴照川的身影。 “你哥呢?” 裴隽柳反应了一会儿,顺着仇红的视线往那处看去,方才的小风波已然平息,那小国使臣因受了惊吓冷汗直冒,被领到太医署照看,除他以外,队伍里还有个裴照川不在。 “啊,方才被什么人叫走了,可能是什么要紧事吧。” 旁的话没讲清,仇红一怔,裴照川这些日子的确忙,说来好笑,这段日子,他们夜夜抵足而眠,白日里,彼此却都心照不宣回避着,生怕暴露了一点各自政事上的事情。 马球赛毕,主位上的宋允之还未发话,一旁的富阳公主先出了声,她双眼含笑,面上的薄纱袅动,“今日马球,逸趣横生,分外精彩。多谢太子哥哥相邀,才让我们得此机会共赏此赛。” 裴隽柳眼睛一亮,高声帮腔,仇红不禁捂了半边耳朵,“是啊是啊,多谢弃疚哥哥!” 众人齐呼:“多谢太子殿下。” “今日球赛,的确如富阳所说,颇具情趣。”宋允之朗声,“途鸣,你作为队伍之首,带领诸位获取胜利,应当奖头赏。正如本宫赛前所说,赢者,可随意向本宫索要任何东西作为奖赏。” “回殿下的话,臣心无旁骛,对于物外之欲,并无所求。” 途鸣开口,那张俊朗得过分的脸在众人之中格外惹眼,他的确生得极好,五官阔而精致,脸既窄又小,仰起头说话的时候,若将注意力放在这张脸上,只怕是很难集中注意,总会疏漏他话里说了什么。 “只是...臣确有一求。” 话音刚落,裴隽柳一惊,从位上不安分地凑到仇红身边,一伸手,竟是将仇红的五指握住了,嘴上惊呼道:“呀呀呀,坏了!他不会是要向弃疚哥哥赐婚吧!呀呀呀,真有好戏来看了!这一回没白来。” 仇红没弄懂这其中的关系,手上被抓得一愣,裴隽柳看着面小,力气却大,一时竟将她抓了个结结实实,“...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裴隽柳一拍大腿,激动道:“话本上不都这么写么!” “哦?”主位之上,一直兴致缺缺的宋允之听闻此语,也来了些兴趣,他垂眼看向这个永国公的遗腹子。 因着身份特殊,幼年便丧父,长公主自小便多加疼爱,叫他养成一副特立独行,跋扈孤傲的脾性。宋允之一向不待见他。他这个太子当得已经够累了,途鸣这样的麻烦,他从前是能避则避,懒得对付,只要不危及他的储君之位,悉听尊便。但如今不行了。 他的皇父惯会给他找麻烦。先是千里迢迢,不打一声招呼送回来一个宋悠。送回来也便罢,从前的事,算皇帝对不起他们母子,如今要弥补,大不了也就是废皇子重获恩宠,封个远处的藩地,享一辈子虚无的荣华富贵,算不上什么威胁。 但他的好父亲却好像不止要给宋悠这些愚宠。 封王大典就在这些时日,有些风声不胫而走,内容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宋允之看向场中并肩而立的宋思宋悠二人。 他的好弟弟宋思,裕妃的好儿子...整个宫城之中最会见风使舵的一对母子,一把软骨头,趋炎附势,如今见宋悠盛宠在身,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处处谄媚献忠,知道的以为宋悠即将封王...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悠即日便要代替他,成了这后梁的皇太子。 宋允之嘴角噙着笑。 他肺中烧着一把火,不浓,烟却呛人,逼得他眼尾发红。 前些日子,吴守忠便带着皇帝口谕,亲自来东宫接人,将宋悠接出了去。 接人的阵仗不小,宋允之正在配殿理政,被这突来的声响一惹,断了思绪。 他虽知道宋悠并不能长久地呆着东宫,但却没料到他的好父亲,病过这一场,如今对父慈子孝竟是如此的渴望,多一刻都等不得,天正擦黑的时候,就要派人来接。 宋允之没说好还是不好,吴守忠弯腰亲手端上来的那一壶茶,他问也未问,就令吴守忠保持着那个姿势,狠立了半个时辰,宋允之才从公务中暂且抽身一刻,撂话道: “去接人吧。” 只是没料到,宋悠与宋家别的子孙不同,他竟是个实心的人,受了他这段时间的恩惠,竟牢牢记在心里,临走前还到他配殿的书案前,低眉顺眼地同他道谢。 对于皇室而言,尊重一词并不真心地存在,所有的无非是权力倾轧下的被迫屈服。 可那一瞬,宋悠在他跟前同他行礼作别的时候,宋允之却感到了几分真心的意味。 他微微一滞,宋悠的脸庞在灯下显得有些不真切。 忽的一刻,他仿佛从宋悠轻声答谢的模样里,寻出了一丝他从前并未注意过的端倪。 他不太想提起那个晦气十足的名字,但宋悠真诚而坦然的样子,令他无法自控地去想到...那个人。 从前,宋允之并不晓得,仇红到底喜欢他什么。 但今日,他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更茫然了。 少年人真心实意道谢的尾音听起来真叫人舒心,宋允之温和地注视着他的双眼,直到宋悠跟着吴守忠离去,背影消失在屏后,他嘴角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收拢成面无表情。 可即便如此,该防的仍得防,该拉拢的,也仍得拉拢。 这途鸣...宋允之转过视线,暂且有用,卖他个便宜便是了。 “想不到你还有求本宫的事?”宋允之淡笑,“且说吧,本宫定当全力满足。” 位上的仇红此刻正兴致缺缺。她脑子乱的很,一团麻似的打圈,片刻不宁静。方才又遭裴隽柳那般说辞恶心了一番,更觉这宫城之中胸闷气短得很,只想快些结束过场打道回府。 她正直了半边身子,偷偷摸摸起身要走,却不想那头场中的途鸣开口,一字一句朗声道: “事关武卫郎一职,臣确不能胜任......请殿下开恩,将臣的姓名,从武卫郎之选中去除。”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仇红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梁帝偏宠,太子近臣,皇室武教又是那是他们抢得头破血流都甘之如饴的差事。 这小子,竟说要就不要?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向仇红所在而去,裴隽柳的目光更是沉重十足,压得仇红如芒在背,逃跑的动作还未做完就得中止,一口气没咽下去,只觉得口中隐隐发了火牙疼。 关我什么事? 她活了三十余年,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哑巴亏。 “武卫郎一职尚未有定论,途鸣,你是否太过......” “殿下。”途鸣断了宋允之的话头,“臣此番恳请,殿下允我更好。若不允,请恕臣向圣上再求。” 呵呵。 仇红一愣,面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天地良心,她到底何处惹了这个祖宗,惹他不快到这种地步。 宋允之看向仇红,之前在场上,宋允之不肯刻意看她,如今得了正当时机,大大方方地将视线转过,压去了方才的隐火,目光之中,只剩一丝微渺的柔情。 宋允之盯着,仇红哪敢发作,只得假笑应声道:“殿下,武卫郎一职,梁帝确交由我全权负责,途鸣确实在吏部上呈的人选之中,只是......” 她试图礼貌地同场上的途鸣眼神交流,却不想那人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直直地看向宋允之,哪怕是自己在说话,他也未曾分过一点注意力到此。 这目中无人的模样硬是把仇红逼地话音一转,“殿下无需为难,对于武卫郎一职,微臣心中已有定数...至于途鸣,确不在臣的考虑范围之中。” 仇红本认为,好歹她是长辈,不能将话说得太绝,显得她小肚鸡肠。 如今来看...她就是小肚鸡肠怎么了? 不服来打我。 “既如此,便将途鸣从武卫郎候选中撤去吧。” 话音刚落,途鸣从地上捡好自己的马具,跪直起来,向着宋允之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臣,谢殿下恩典。” 谢你个头啊。 仇红皮笑肉不笑,裴隽柳面上正赞叹仇红肚量之阔,凑到她跟前去拍拍她的肩,没想到刚一凑近,便听到她腹语中,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这场上的马不行啊,怎么不来个马让他出门就被撞死。” 仇红:早知道出门带烈风了。 烈风:无所谓,我会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