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随着琉璃盏解封,八面琉璃盏灯面碎裂,落哲从灯盏里取出一抹紫红色的淡光。 那光在他指尖流窜,触碰到他以后,光芒渐盛。 “缠斗多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他坐到琉璃盏的扶手上,盘起一条腿,一只手随意地撑在脚踝上,另一条腿垂着。 琉璃盏升高,他微微偏头,眉眼被那紫红色的光染红,显出些嗜血的残忍,眼角睇着脚下痛苦的相厌,神情冷漠。 他抬起一根指头,像是无聊般叩了叩琉璃盏的扶手,忽然天际电闪雷鸣,风云涌动,下一刻那被召唤来的雷电仿佛泄洪般,倾轧到相厌身上! 相厌昂首大叫,浑身青筋暴起,妖相毕现,他屈指试图蓄力抵抗,却被劈头盖下的滔天雷电麻痹得连手都动不了,身上的皮肉被灼得溃烂,一层又一层,直至透骨。 不过片刻,相厌已是皮翻肉烂,面目全非! 另一边,族人见相厌异常的情况,身上的皮肉仿佛被灼烧一样溃烂,吓得不知所措,相晨更是慌得落泪,她抹着眼泪向叔叔求助,“叔叔,怎么办啊?阿哥看起来好痛,他到底怎么了!” 中年男子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焦急片刻,选了最稳妥的方法,“我试试为他注入妖力修复伤口。”言罢运功朝相厌注入温和的妖力。 这似乎有点效果,他注入妖力的地方伤口开始愈合,虽然很缓慢。 有效就说明大方向是对的,相晨心下稍安,也坐下来为哥哥输入妖力,其他族人也跟着打坐结印,朝相厌注入妖力。 七扇发现只有自己是没用的,想退出一点免得妨碍众人,被相晨拉住,“阿嫂,阿哥最欢喜你,你在这里,他会好受些的。” 七扇点点头,呆在相厌身边,看他这模样,心下痛惜,不过有人助他,和落哲的对战应是又多些胜算。 不知他们是怎么打的,这次怎么会连身体都出现问题。 他浑身皮肉都烂了,以往白皙的皮肤现在呈现出猩红的烧焦状态,心疼地想伸指安抚一下,又怕碰疼他。 难捱。 不忍看他,又舍不得不看他。 相厌被烧去皮肉,只剩具白骨在那儿,慢慢地白骨也开始发黑。 落哲那只垂下的脚无聊地晃荡了下,“相厌,你可不止这点实力。” 话音刚落,白骨的指尖开始生肉,落哲轻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看着他慢慢生出肌肉,血管,皮肤,落哲动了动指头,红引又在相厌上方凝聚出力量磅礴的雷电,轰然倾泻而下。 “啊!!!”雷电下的人影被电得痉挛,四肢扭曲,皮肉绽裂,焦臭味弥漫开。 痛!好痛! 太痛了!!! 相厌已经彻底丧失对身体的掌控权,连叫都叫不出来,除了意识异常清晰,他做不了任务事…… 而这让人丧心病狂的痛苦似乎永无止境…… 七扇见相厌稍好一点的地方又恶化了! “相厌!相厌你醒醒!”七扇喊他,生怕他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脸灼伤到皮肉发烂,嘴唇烂得尤为厉害,已经看得见森白的牙齿……七扇看得眼眶发酸,他身上的灼热透过衣料烫到她,让她也仿佛被灼烧。 忽然有几个族人停止治疗,似乎感到疲惫,撑着身体在休息,但下一刻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明明停止输入妖力了,妖力还是在流失……”其中一个族人虚弱道。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来,但妖力仍然如抽丝般剥离身体,逐渐地力不从心,开始大口喘息。 “怎么回事?” 相厌的叔叔也停下来,他脸上大汗淋漓,喘着气道:“你们暂且停手,有些古怪!” “停不下来……”有个族人艰难道,随即晕倒在地。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晕厥! 七扇浑身战栗,眼前的情况让她恐慌,见相晨还执着地为相厌输送妖力,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相晨,停下来!”她拉相晨的手,没拉动,见相晨脸色苍白,她连忙推了推相晨,“相晨,你先停手!” 相晨软绵绵倒在她怀里,抬起眼皮见相厌依然没有半点好转,忧心道:“阿哥……阿哥为什么……没有起色?” 感觉相晨的身体越来越重,七扇急忙起身把她拖得离相厌远一点,并对众人喊道:“大家远离相厌!” 又成白骨了。 落哲感觉有些乏味,在相厌又一次白骨生肌时对他降下了更疯狂的雷电。 “相厌,为什么这么慢?”他低声呢喃道,似乎有些失望。 痛!好痛啊! 这种被逐渐焚尽血肉的过程!太痛了! “啊!!!”相厌在雷电中仰天长啸,声嘶力竭,七窍出血,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雷电又将他新长出的血肉灼食殆尽。 又化作白骨。 反反复复,他的灵体在他最喜欢的庭院里死亡、重生,痛不欲生。 他曾经嬉戏玩水的古井旁尽是焦黑的电击痕迹,不远处便是他的白骨。 当相厌再一次长出新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时,落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操控红引祭出雷电,相厌连忙屈指成爪凝聚起灼热妖力,红着眼反抗。 七扇的建议没有起到作用,几乎所有人都脱力倒地,独剩七扇还能动弹。 可能是她没有妖力,受波及小。 相厌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的皮肉起泡溃烂,有的烂得厉害的掉到地上,露出渗人的骨头…… 再这样下去大家会被吸掉妖力而死得……但人太多,与其搬离他们不如把相厌挪开。 她把相晨放在地上躺着,想去搬动相厌,摸上去泥浆一样的烂肉烫得像火炭,根本下不去手。 而且……如果拖动相厌,他的肉怕是要全部被扯掉…… 他一定很痛很痛。 相厌…… 七扇注视着他,呼吸凝滞,眼泪“啪啪”地砸在手背。 怎么会这样…… 忽然相厌睁眼,挣扎着要爬起来,七扇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空泛无神,直觉不对,来不及做出反应,相厌忽然化身为九头蛇直冲着天空嘶吼! 相晨忽然哀嚎一声,仿佛忍受着什么剧痛,慢慢地她眼神涣散开,七扇连忙爬过去,大声喊她:“相晨!相晨!别睡醒醒!” 相晨努力扯开眼皮,“阿嫂……阿哥他……” 七扇眼泪狂流,却竭力保持冷静,“相晨,你要先保住自己!你是妖族,你肯定知道怎么留住自己的妖力!冷静想想!” 相晨艰难地喘着气,似乎看到什么,双瞳不可置信地放大,七扇回头,见相厌横冲直撞地爬到族人间,几个头胡乱地甩着,嘴里……正撕扯着族人的身体。 那双眼赤红,早已丧失理智! 相晨冰冰凉的眼泪落在七扇手背,七扇才回过神,窒息似的深呼吸几口,颤声道:“相晨我带你走!” “阿……阿哥……”相晨呼唤着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她最清楚不过,是最单纯最赤诚的…… “他已经不是你阿哥了!”七扇拖着相晨的身体艰难前行,她的腿脚很软,她也开始受相厌影响了。 “他、是!”相晨还不死心地想留下。 七扇只得吼她,“那不是你阿哥,那是恶灵!你哥哥……”他是恶灵啊…… 相厌疯狂吸食着族人的妖力、血肉,很快他腐烂的皮肉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相厌终于不再只是被单方面地虐杀,但他仍然无法还击,红引的力量太过强大,他根本无法抗衡。 落哲在原地没有动过,现在的相厌还不配,他只是动动指头操控红引,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快点吧相厌,我对鞭尸没有兴趣。” 红引铺天盖地的雷电劈裂相厌的身体,血肉横飞,烂得凑不齐整个身体。 九头蛇相厌终是把族人吃尽了,包括刚刚送了他一对耳环的叔叔。 他循着本能找到七扇她们,身负妖力的相晨显然是更美味的选择,张开血盆大口就要袭来。 七扇要对抗相厌无异于螳臂当车,只得拽着相晨躲,好在相厌此刻没有什么理智,险险躲过两次后七扇精疲力尽,她感觉头重脚轻,是相厌在排斥她的灵魂。 她想唤醒相厌的意识,但如果相厌还是相厌,他怎么可能对她们下口! 可人在无计可施时,只能做些徒劳之事罢了。 七扇疯狂地呼喊他,“相厌!相厌!” 一声一声。 声嘶力竭。 却不过徒然。 当相厌硬生生扯下相晨胳膊时,七扇已几近崩溃,她无力地拽着相厌的一个脖子,痛苦哀嚎。 从前这些冰冰凉的蛇脖子随她怎么折腾搬弄,绝不会伤她,而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滚烫危险,被她挡住了便攻击她,狠狠地咬住了她的一只小臂。 七扇根本使不上劲,身体像灌了铅,头脑混沌。 被相厌砸在地上,她看到眼前草木一片灰败。 转着眼珠打量四周,犹如身处炼狱,所见之处树木焦萎,花草衰败,一些飞禽倒挂在枯枝上,走兽陷入泥潭,土石仿佛也失了森林独有的灵气,死气沉沉。 万物衰颓。 七扇觉得手臂很麻木,回过神见相厌正朝相晨袭去。 他要吃相晨…… 想起刚刚随妹妹摆弄自己的相厌……他这世上,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便是妹妹了。 绝不能让他吃了相晨! 电光火石间,七扇抽出腰间的翎单匕,向狰狞发狂的相厌捅去! 这一次相厌竟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躲过了红引的攻击! 落哲瞳孔一缩,惊叹道:“厉害!” 他勾唇轻笑一声,正要起身和他好好玩玩,忽然相厌的身上出现一个光洞,这个洞与以往的创伤明显不同,它刺过的地方甚至没有骨头。 落哲看着这情景,心头的大石落下,“总算下手了。” 相厌灵体的骨,是他所创空间的依托,这一击让他的精神空间陡然崩坏,相厌的意识从身体上苏醒。 睁眼便看到七扇,他有些欣喜,想动一下却感到牵扯的痛! 痛! 贯穿灵魂的痛!比刚刚被落哲灼烧还难以忍受! 一把匕首正插在他喉头,而他最喜欢的娘子,正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他怔然抬眼,却看到她脸上泪痕斑驳。 他是不是没有保护好她,怎么哭了。 在她身后……阿晨的眼……怎么是灰的?她还有一条胳膊呢?为什么血流了她满身…… 阿晨! 相厌想喊一声,但喉头被贯穿,他只能发出“嚯嚯”的怪响。 他眼里泛着泪,着急地看相晨,而七扇还紧握着匕首,他动不了,只能焦急地示意她看相晨。 “救……”沙哑的一个字勉强卡出来,喉头被割得更深,他眼神求助她:娘子,救救阿晨! 七扇却没有看他。 她的眼里空空的。 相厌试着动了动,想凑近相晨。 七扇立刻旋转匕首,绞着他的喉头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痛! 好痛啊! 痛到颤栗,相厌浑身抖得无法自持,泪汪汪地望她,娘子……好痛!他好痛好痛! 他变成人身以后,七扇就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看了他,心软了怎么办。 也没什么好心软的,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总有一天…… 恶灵就是恶灵。 七扇紧闭双眼,感觉相厌指尖轻轻抚上她的手,轻且柔,丝毫没有刚刚的凶相。 或许痛让他清醒了些。 那……便更不能睁眼了…… 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杀了相晨,一定……很难过吧。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七扇感觉匕首越来越紧,有被推出的趋势,想到相厌的恢复力,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迟疑不能迟疑!抽出匕首还要再刺,被相厌轻轻抓住手腕。 他的手明显是很轻很松的状态,但七扇就是进不了分毫。 她下意识抬眼看他。 相厌正垂眸看她,那目光温柔缠绵,饱含凄楚。 凄楚……七扇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喉头血肉模糊的大洞还在淌血,他“啊”了一声想说什么,出声嘶哑难堪,无奈地抿了抿唇。 不能和他交流不能看他! 七扇赤着眼抓挠他阻止她的手,相厌松开她,让她如愿地将匕首刺进了他心口。 他完全可以用鳞片保护自己,即便她使再大的劲也伤不了他。 但就像他松开她的手纵容她刺向他一样。 他让她如愿。 如果你真想伤我,我便让你如愿。 我始终愿意让你开心。 七扇爆出哭声,涕泪横流,她把头抵在他肩头,惶然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