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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焰 第73节

    逢冬去的时候那姑娘会给折扣,陈北炙单独去的时候就不会,在她那儿陈北炙已经被划入坏人行列了。

    从便利店出来,逢冬回了小区,陈北炙叫了车,他今天晚上还有个场子要赶,是件正经事,不是跟他那帮狐朋狗友,是跟他表舅一家。

    他给辅导功课的那个表妹就是那个表舅家的女儿,他跟戚仁最近打算投的那家公司就是他表舅在做的行业。

    明天t大校报的年末采访还找了他,他对这个没什么兴趣,逢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了。

    陈北炙正经起来其实挺靠谱,不做人的时候也是真不做人。

    分开的时候,她把那盒奶递到他那儿,又把烟盒从他兜里抽出来,放进自己兜里。

    他侧头看着她,她说:“牛奶解酒。”

    那个烟盒在她的兜里隐约压出长方形的轮廓,她外边的棉袄厚实,拉链拉到锁骨,里边的黑色t是贴身的,锁骨冻出一片细细的红,抬着头,剔透的眼睛往他这儿看。

    来b市快一年了还没适应这边的冷。

    他别了下头,在路灯下压上她的唇,她的鼻尖冻得没什么温度,那个路灯的杆太细,她站得不稳,伸手勾他的脖颈,两人的身高差了二十公分,她的脚尖因此踮起来,他扶了下她的腰,摩挲着那个烟盒的轮廓,涂了乳白甲油的指甲按在他的后颈,留下四个月牙状的凹印。

    她的发尾缠在他领口的拉链上,分开时花了三四分钟才解开,他叫的车在那会儿到了,他上了车,她在冷风里又站了会儿,耳机里随机播放到《戒烟》。

    “戒了烟我不习惯

    没有你我怎么办

    三年零一个礼拜

    才学会怎么忍耐”【1】

    那段时间这首歌特别风靡,同样风靡的还有一段话。

    “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吸过烟吗?

    忘记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戒过烟吗?”【2】

    逢冬侧头摘耳机,手机屏幕划到论坛界面,傍晚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基本都删了,只剩了零星一两个帖子讨球场的这件事。

    【1l:2g网了,刚才从我舍友那儿听全这俩人的恩怨纠葛,就两字——精彩】

    【2l:这不会是给前女友出头吧?】

    【3l:这俩死灰复燃了!?】

    【4l:那乔煜怎么说?不是说他这段时间在追女神吗?前些天还看见俩人走在一起呢。】

    【5l:回楼上,昨天我朋友喝点小酒,壮着胆跟女神微信告白,酒醒看见女神回的消息——单身,不打算找男朋友】

    讨论里少了不少情绪化的揣度,陈北炙傍晚在篮球场扣人那事已经传开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摆明白了。

    他脾气上来的时候要弄谁是真弄,那个男生删帖删得太过于麻溜,以至于这件事一传开,所有相关帖子都在二十分钟之内消失了。

    不管是因为陈北炙莫名其妙被扯进脏水里,还是为前女友出头,总之现在各方言论都收敛了不少。

    逢冬从论坛界面退出来,等身上的燥意消了才进楼道。

    手机里又跳出来一条消息,她之前托卢妤帮忙的事有了消息。

    卢妤发过来了b理校历和考试安排,她有朋友在b理。

    b理的考试周比a舞晚,考试排得也紧,一周之内考完,到这周末正式开始寒假。

    这个时间点各个专业基本都还有考试,还没回家。所以要找人的话,这个时候是个好机会。

    朱言前男友的消息卢妤的朋友也打听到了,材料学大三,叫储长书,这个专业的一节年级大课在明天上午有考试,储长书肯定会参加。

    逢冬切到短信界面,又反复看了几遍朱言发过来的消息。

    “周艺然有两个账号,小号学校里跟她熟的女生都不知道,里边不少私密动态,我有次看到过。”

    “下周四别来了。”

    她的视线停在最后一行,半分钟后给卢妤发消息:“我明天想去趟b理,你朋友方便带我进去吗?”

    卢妤的消息回得很快:“跟他说了,一会儿把他微信推给你,你到时候联系她就行。”

    过了会儿,又发了条消息:“你寒假回家吗?”

    这条消息在发出去半分钟内撤回,应该是想起了逢冬家里的状况。

    逢冬原本打了几个字,又删除,点进她推过来的微信,选了添加。

    ——

    卢妤找的朋友是她高中时候的学长,叫周城,今年大四了,没什么课,实习结束回学校拿趟东西,待几天就走,正好赶上这件事,卢妤一说就应下来了。

    人挺热心,逢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儿了。

    周城给门口的保卫科看了校牌,领她往材料学院那边走,b理是典型的理工学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正好跟a舞反过来。

    材料学那门的专业课考试十一点才结束,这门考试挺难,几乎没什么提前交卷的,过了十一点人才从教室里往外涌。

    储长书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人长的确实还可以,穿了件灰色派克服,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什么人渣形象,是那种有点小帅的男生。

    逢冬把人拦住,储长书看她两眼,不认识,喊了声妹妹,在她提到朱言的名字时,那点轻佻收起一点。

    “朱言啊,早就过去了,我俩在她退学的时候就分了,都一年多之前的事了,这一年多完全没联系过,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逢冬问:“你们为什么分的手?”

    “没意思呗,而且她出了那事,名声都成那样了,听说精神还出了点问题,我又不是圣人。”

    逢冬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她夜不归宿是跟你在一起。”

    “这事你可冤枉我了,”储长书说,“她是宿舍关系紧张去校外租的房,我俩那会儿一周也就见一两次面,我课紧,她要打工,都挺忙,那个工她从高考毕业就开始打了,存了不少钱,但是钱都被她妈从卡上转走了,给她弟弟当学费去了,她那个弟弟没什么出息,中考成绩不够,择校上的高中,学费贵,她爸妈就吸她的血。”

    逢冬的呼吸滞了一下,胸口发闷,过了一会儿才问:“那她跟你提过学校里的事吗?”

    “她那帮舍友?好像挺不是东西的,不过她不怎么说别人的小话,我也不太清楚。怎么说呢,其实那点子烂事她都知道,找过老师,但是吧她一个舍友,就你们那儿被封女神那个,在年级是那种拔尖的,而且剩下的舍友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所以老师不太信她。”

    储长书在这儿停了一下,又补了句:“她爸她妈那边就更没什么可说了,就拿她当摇钱树呢,说实话妹妹,那事儿出来我真没法往上凑。”

    逢冬抬起眼睛看着他。

    储长书叹口气:“那次她崩溃要跳楼,下边都报警了,警车消防车都过来了,她们辅导员给她爸妈打电话,你猜俩人过来说的第一句是什么?”

    逢冬闭了下眼,已经预料到答案了。

    对于朱言的父母而言,她就是个摇钱树,她父母在这时候只会衡量是她跳下去拿到的赔款更划算,还是不跳能吸血吸得更长久。

    她说了两字:“畜生。”

    储长书看她一眼,估计没想到这俩字从她嘴里蹦出来。

    收视线的时候点了下头,挺赞同这话,然后又继续说:“其实那两年我也挺累的,她爸妈也闹过几次,说实话,她人挺好,漂亮,也努力,但是这段关系累啊,我生活费都耗一半在她爸妈那儿了,她更累,反抗她父母就撒泼,学校里还一堆糟心事。”

    逢冬深深吸口气:“所以后来你跟她没联系过?”

    “没有。”

    “她跟你提过什么微博小号吗?”

    “没有。”

    “不过她有个旧手机在我这儿,出事之后没拿走,”储长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你要是不急可以等会儿,我去宿舍找找。”

    下午的时候他还真把手机给找到了,是个老款,已经没电了。

    把手机给逢冬的时候他说:“得了,不用还了妹妹,我女朋友都交了两三任了,这玩意让现女友看见也不好,我跟她那会儿也是你情我愿,事都过去了。”

    逢冬看了储长书一眼,对他的全部印象又回到了最初的两个字—人渣。

    储长书下午还有考试,把手机给她就走了。

    解锁密码储长书也留给她了,屏幕划开,朱言的背景是她自己的一张舞台照,纯白舞裙,黑色长发松松挽在颈侧,上边一顶很小的水晶王冠。

    她拍这张照的时候刚从舞台下来,镁光灯追在她身上,她的胸口轻微起伏,侧脸微红。

    多美好的姑娘。

    要不是遇到那样一对畜生父母,没有那么一段糟糕的宿舍关系,朱言现在已经快要毕业了,前途一片光明啊。

    手机里的软件挺杂,女孩子用的购物,p图一类的app都很全,逢冬切到微博,看到她的访问记录。

    其中有一个灰色头像的账号,没有什么粉丝,但是发的博文很多。

    最上边一条—这个世界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发表时间三天前。

    正数第二条—好讨厌她好讨厌他们,活成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第三条—太钝了有点疼,下次换个位置。

    第四条—今天考试的时候有个女生的鞋带破了,我在一边看着她摔倒了,狼狈死了,真好。

    整个主页和头像一样,像是大片铺展开的灰色,窒息感扑面而来。

    定位地点都是a舞。

    是周艺然的小号。

    跟大号的女神人设完全不同,这个小号展现出来的是从根里烂透的模样,阴暗,触目惊心。

    公开的一共只有十几条动态,周艺然设置了半年可见。

    逢冬看得胸口发闷,退出来的时候又看到背景板上朱言的照片,干净美好,眼里身上都有光。

    她按着额角,余光看到陈北炙往这边走,两人的联系方式至今没加回来,她昨天出便利店的时候跟他说过要来这儿找趟人。

    他插着兜往这边走,那股又痞又帅的劲儿引了旁边路过的好几个女生的目光,而他从人群中穿过,在她面前停下。

    逢冬的头埋在手臂间,他也没说话,打了根烟,拿手机研究附近的餐厅。

    快到晚饭的点了。

    呼吸打在手臂间,逢冬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朱言的那张照片跟周艺然小号的灰白头像在脑海中反复交错。

    过了会儿,她说:“有人在淋雨,有人头顶的天是晴的。”

    你看,都在同一个世界,有人头顶的天是阴的,有人头顶的天是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