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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藏鹭 第2节

    傅怀砚身上弥散着清冽的气息,明楹无意识地在他的怀中缩了一下,发丝拂过傅怀砚的腕骨。

    宫灯照在明楹散开的褶裙上,随着步伐晃动间,像是浮动的流光。

    *

    东宫上下寂静无声,行走的侍从看到傅怀砚怀中抱着一个姑娘,也不敢多看,随即就低下眼。

    心下却是惊涛骇浪。

    傅怀砚走到寝殿之中,抬手扯过被衾,垫在明楹的身下。

    他起身之际,却发现明楹的手还勾着自己的颈后,她原本微阖的眼睛已经抬起,只是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

    傅怀砚手撑在一旁,掀了一下眼,随后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声,随后抬手握着明楹的手腕,从自己的身上拿走。

    在她的腕骨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有点儿告诫的意思。

    恰在此时,寝殿外面传来声音。

    “殿下,查清楚了,是合欢散。”

    傅怀砚手指微顿,面色晦暗了些,手指在床榻上叩击了几下,沉默片刻。

    “孤知晓了。”

    明楹似乎是听到了一点儿含糊不清的字句,发丝因为躺在床榻上而散乱。

    步摇落在一旁,披帛也垂落在塌边。

    她涣散的意识中,只有一个念头——

    合欢散无药可解,而她不想死。

    热意好像是将五脏六腑放在火上炙烤,喉间都是干涩的哑意,即便是明楹未经人事,也该知晓这个时候意味着什么。

    她自来到宫闱那日起,就从未踏出过这里一步。

    原本应该是生长于京中的世家小姐,却因为今上当年的强娶孀妇,连带着自己都成为被囚禁在宫墙里的一只雀鸟。

    分明现在已经认回颍州明氏,不再是所谓的十一公主,分明等到嫁人之时就可以出宫,日后可以随夫君外放去其他地方——

    她脑中恍然想到了过往的很多事,犹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脑际。

    傅怀砚原本半俯在床榻边,明楹微颤着手,倏地勾上了他腰上的玉带。

    他没有防备,往前倾倒撑苡糀住床沿的时候,手腕擦过她的唇,留下了淡淡的口脂痕迹。

    傅怀砚蓦地顿了下,眯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明楹寻常的时候瞳仁很黑,此时带着潮湿的雾气,迷离而不真切。

    照着惺忪的灯火,却又很亮。

    明楹的另外一只手顺着傅怀砚的脊骨抵住颈后,使了一点儿劲,往下压。

    他身上有迫人的清冽气息,叫嚣而来的潮涌在此时消退了一些。

    傅怀砚撑在一旁,眼中压着些晦暗的情绪,手指似是无意地绕着明楹落在一旁的发尾。

    “知道孤是谁吗?”

    明楹手指蹭着他的颈后,似有若无的触感,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分辨了一会儿。

    然后很干脆的落音。

    “皇兄。”

    可他从来都不是她口中所谓的皇兄。

    傅怀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在床沿上,任她妄为,又没有继续的意思,“……嗯?”

    明楹又一字一句地唤他名字。

    “傅怀砚。”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宝贝们!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白石郎曲。

    第2章

    好似是一尾鱼溯洄在水中。

    不得章法,却又游刃有余。

    傅怀砚常年带着一串檀木手持,绕成两圈在手腕上,身边缠着一点儿未曾消弭的檀香。

    明楹话音刚落,他绕着她发尾的手指停住。

    就在这一晃神的片刻,明楹手指交错压在他脊后,有细密的触感在他们相碰处流窜。

    “那皇妹也要想清楚,”傅怀砚抵住她的下颔,“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明楹闻言,抬眼看自己面前的人,未曾言语,想了片刻。

    然后她微启的唇,就碰上了他的喉间突起处。

    舌尖轻轻碰了一下。

    傅怀砚的喉间顷刻之际上下滑动。

    他听到脑海中弦断之声嗡鸣,骤响如春雨,又像是拉长的银线,在耳边持续不断。

    淅淅沥沥。

    他从来都算不得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承认。

    垂下来的披帛早就已经滑落在地上,明楹的裙裾也随着刚刚的动作上移,露出的脚踝纤细,上面系着一枚小小的铃铛,随着动作,细碎的铃声渐次响起。

    今日之前,她还是他名义上的皇妹,在宫闱中见到也只是疏远地行礼。

    甚至一个时辰前的宫宴中,他也只是看着这位皇妹在灯火阑珊处言笑晏晏,衣衫端庄,挑不出错处。

    可此时此刻,却又实在荒唐。

    傅怀砚看着明楹,缓慢地将自己手腕上的檀木手持褪下,搁在枕边。

    然后俯身,手指顺势抵进明楹的指缝。

    十二幅染缬缠枝裙皱成一团落在光洁的地面上,一寸布料一寸金的上贡衣裙被弄皱拂乱,倒映着盈盈月色。

    银铃响声不停,像是空中浮动的涟漪。

    檀香深重,雾气濛濛。

    *

    明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转亮,骤亮的光让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她缓了片刻,然后就看到头顶的帐幔,四爪龙纹,卷云浮山。

    ……这里不是春芜殿。

    后知后觉而来的认知让她倏然一惊,她低眼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寝衣,宽余的地方耷拉下来,并不合体,甚至上面的花纹,也是全然陌生的卷云纹。

    然后明楹就看到了,此时坐在床沿旁的人。扆崋

    殿中焚香袅袅,他散漫地坐在塌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察觉到明楹醒了以后,随手将手中的书丢在小几上。

    然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物,垂着眼对明楹道:“皇妹。”

    细碎的回忆纷纷在这个时候涌入脑海,昨日她到底是如何压着他的颈后,又是如何碰上他的喉间——

    丝丝缕缕,犹如亲历。

    与她昨夜在一起的人,是那位东宫正统嫡出,素来被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傅怀砚。

    那时陌生的潮涌来势汹汹,而这位素来霁月清风一般的皇兄,做了她的解药。

    明楹并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中的药,宫中阴私的事情多,她素来谨慎,从来不曾得罪了什么人。

    昨日那个来路不明的内仕实在古怪,桩桩件件的事情杂乱无章,明楹越回想越觉得脑中混沌,间歇的痛感蔓延在脑后。

    而此时也不是谈及这个的时候。

    因为傅怀砚,正在低着眼看着自己。

    好整以暇,从容不迫。

    东宫太子傅怀砚素有声誉,即便是明楹只是寄居在宫中偏殿,也知晓这位皇兄后院清净,不同于今上的广纳妃嫔,几近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

    整个东宫,不必说良娣姬妾,她曾听宫人的私下议论,听闻就连通房都无。

    此事实在荒唐,她与这位皇兄并不相熟,并不知晓他会不会为了掩盖此事而灭口。

    明楹思忖片刻,手抓着身下的寝衣,轻声唤道:“皇兄。”

    她思虑了一下措辞,才接着道:“……昨日之事,既皆非彼此所愿,又有关皇兄声誉,阿楹自知此事荒唐,自当不泄露分毫。”

    傅怀砚不置可否,垂眼看她,漆黑的瞳仁看不出什么情绪。

    此事对于他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德行败坏。

    即便自己实际上与傅怀砚并无任何亲缘关系,是被带进宫中的便宜公主,甚至现在也已经没有了这个所谓的身份。

    但若是泄露出去,对于这位为人敬仰的皇兄来说,也是落得史官唾骂,参本漫天的境地。

    明楹想,这位皇兄,此时应当在想着怎么处置自己这个没有关系的妹妹。

    宫闱深重,今上身体早有沉疴,傅怀砚虽还只是太子,但也早已处理政务,手握权柄。

    就算已经认回明氏,但明楹也心知,无论是明氏还是宫中,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依仗。

    明楹此时蓦地想到昨日傅怀砚轻描淡写的那句‘处理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