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甫嵩之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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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荀攸书房的夹层里,李儒也从中找到了四封信件。一封是袁绍的回信,勉励荀攸继续谋划诛董一事。而另外三封信件是尚未发出的,分别寄给冀州袁绍的,并州陈冲,幽州刘虞。信中说自己在长安谋划已久,朝中多有大臣响应,即将行动,不日便能诛杀董卓,希望他们能够重领大军,到长安来安定形势。但对是朝中内应大臣是谁,信中却语焉不详。 没有别的线索,李儒便在狱中拷打荀攸:向他逼问同党有谁,主使有谁,若他说出,或能少受受刑之苦。孰料荀攸一口咬死,自己是夸大其词,也不承认自己谋划诛杀董卓,毕竟死无对证,除了信件外没有任何物证证明他与刺杀案有关,结果就是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鉴于荀攸是唯一的人证与线索,李儒恐怕用刑过度,将他生生打死,只能暂停行刑,亲自到郿坞去,向董卓汇报已知的结果。 董卓此时箭伤未愈,稍有动作,化脓的伤口便是一阵刺痛,连带着他的思路也尖锐起来,一度对李儒发火,但他听说皇甫嵩似乎有关后,言语却迅速平静下来,斜躺在榻上,对李儒说:“荀公达为人我也知晓,为人处世有静气,你别说是三根肋骨,就是全打断了也难得实情。” “太师的意思是?” “先留着吧,等查清其余同伙再一齐处置。” “可他若不招,哪里查得清其余同伙?” 董卓却不答李儒之问,心中只想着皇甫嵩与刺客有交集一事,愣了一会,便直白问他道:“荀公达与车骑的往来,你查清楚没有?” “车骑除去往常朝事,与荀攸并无往来,荀攸前去拜访,也为其闭门谢绝。如此看来,应当是没有联系的,便是有联系,也没有任何证据。”说到这,李儒小心问道:“太师是怀疑车骑参与?” “皇甫嵩声望极大,若他参与此事,后果不堪设想。”董卓给自己倒了杯烫酒,反问李儒道:“你既然查出蹊跷,难道不怀疑吗?” 李儒为难说:“禀太师,车骑虽说稍有牵扯,但没有物证的情况下,这些都只能是诛心之论,可若是诛心,车骑平日素来为国尽忠,这人尽皆知啊!”言下之意是若无罪拷打,会极大影响地董卓威望。 董卓沉默着饮酒冥思,等他放下酒盏,才长叹着对李儒解释说:“非是诛心之论,我此前欲重用皇甫嵩,若他真心投靠于我,当欣然应允才是,但他却无故拒绝,心中是有异志啊!” “前些日宗庙大火,如今看来是有人策划。如今到处都有谣传说,我是篡汉贼子,宗庙大火是上苍对我不满。”董卓眯着眼睛望向一旁的烛火,叹道:“可偏偏擅自救火的,还是皇甫嵩。” 他敲击着床榻道:“若我被刺客诛杀,朝中能稳定局势的是谁?” “尚有左将军(董旻)在。” “前载时我尚在雒阳,朝中便有人劫持天子,若我不在人世,叔颖哪里斗得过别人。” 说到这,董卓停下敲击,将双手抱回胸前,眯着眼,慢慢说道:“我之前还没想清楚,但现在看来,不管皇甫义真参与不参与此事,他都已不能不死了!” 李儒汗水涔涔,他未料到皇甫嵩在董卓心中已有如此猜忌,只能斗胆问道:“那太师的意思是,抓捕车骑归案?” 董卓一抬头,突然微微一笑。他直起身子,虽然这一年来他不经战场,身材发福的厉害,但是到底高大,一挺直胸膛,满是白须的脸庞居高临下地望向跪坐在一侧的李儒,眼中的威严却如乌云般压过来。 他上身微微向前倾,说道:“既然是诛心之论,抓捕就太大张旗鼓了。派一个使者去劝劝他,让他在家中自裁吧!只要他自裁,其余的人都可以慢慢查,也不至于有损声望。” 原来太师已就下定决心了!李儒自问政治上他从不心慈手软,可此时心中也有几分犹豫。 毕竟皇甫嵩不是常人,而是军中公认的第一名将。董卓掌权前,凉军在陇西平乱,也都受皇甫嵩节制,皇甫嵩用兵如神,爱兵如子,吴起吮疽之事他也常常为之。而且其为人简朴自谦,军中上下对其无不景仰万分,便是李儒自己也对其由衷钦佩,不然也不会在危急之时,请求董卓启用皇甫嵩。 此时太师却令他派人劝皇甫嵩自裁,这等要事,岂能委之他人?言下之意,是让他亲自去劝啊! 可如果事情传出去了,同袍将如何看他呢? 李儒犹豫片刻,一时没有回答,却不料太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文优,你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留你了。”随后两名仆从便领李儒出了郿坞。李儒在郿坞外站了很久,忽然骂自己道:“何苦多嘴?” 但他也知晓,他身为董卓的谋主,又是董卓的女婿,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早已没了选择。 惆怅了片刻,他立刻策马回到长安,但也不立刻去皇甫家,而是派使者约定会面的时日,说是要事相商。 他妻子董淑笑道:“皇甫家向来门可罗雀,只管登门拜访便是,何必拘于礼节?”李儒只叹气道:“你不懂。” 到了次日下午,皇甫坚寿亲自来回复说,请他速去面见皇甫嵩。 谷时值下午,李儒登门入见。他见皇甫嵩闲居家中,正在读书,眼神气息非常平和,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太师锐利的眼神,与董卓如今肥胖的身躯不同,皇甫嵩一直控制饮食,虽说身材高大,但容貌却显得清癯,加上他打理的非常干净的白须,一见便觉得是儒雅君子。 看见李儒入内,皇甫嵩一边招手让他坐在身侧下首,一边将正在读的书放下来。 李儒无以开口,随口问:“车骑在看什么书?” 皇甫嵩微微一笑,说道:“闲来无事,看看《道德经》。” 李儒想:上善若水,和光同尘,这确实是皇甫嵩一生的信条,只是这样也逃不过这次大劫了。 他毫无心情与皇甫嵩讨论学术,反而按照事先的准备,突然抛出说:“我这次来,是受了太师的意思。” “哦,”皇甫嵩面无表情,似在用手抚书,但实际心中激流澎湃,只是按耐住了。 半晌听李儒不往下说,他便缓缓地问道:“我看前两日全程戒严,是出现了什么事吗?我这几日在家休沐,也没有外出打听。” “是出了事情。”李儒说:“宗庙大火当是有人故意纵火,以此来损害相国威望,相国对此气愤非常,故而让我严查此事。” “是吗?”皇甫嵩心中咯噔一下,心知陷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不知是眼前此人所为,还是他人所为,他便报了万一的侥幸问道:“查出了什么?” 李儒一声长叹,说道:“在下无能,未能查明真相,只知晓纵火之人,正是当日来找车骑的小卒。” 皇甫嵩闻言沉默,良久才苦笑道:“真是巧啊!”他抬眼看向李儒的眼睛,李儒心虚地低下眼睛,偶尔抬首扫视,只见皇甫嵩眼中之火已虚弱许多,又听他慢慢说:“所以太师是想拿我全家治妖言罪吗?恐怕没什么证据罢!” 李儒低声说了一句话:“恶止其身,善及后世,实在是金玉良言啊,还望车骑细细思量!” 恶止其身,说的是只追究皇甫嵩一人,善及后世,是指还会对皇甫嵩后人厚待。 皇甫嵩顿时明白了,默然不语,李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都沉默。 过了良久皇甫嵩抬头对李儒说:“烦请禀告太师,我已明了。但我还有一些家务事要交待,你晚上再来吧,带上见证人。”说罢拿起书,不再理会李儒。 李儒从未觉得这般心虚过,慌乱间起身告辞,狼狈出门,正好撞上皇甫坚寿。原来他一直在门外偷听,两人见面,也无有言语,李儒慌乱出门。 等到李儒走后,皇甫嵩从案上取出横吹,缓缓吹奏起来。他吹的乃是《陇头流水曲》,这是凉人离开陇头为国征战,久久不能回到故乡时,一起合作的思乡之曲,也是边塞骑士远行的别离之歌,曲风和缓苍凉,有如朔风下起伏的高山草原。 其曲有词,全文如下: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一曲吹罢,皇甫坚寿才流着泪跪坐在下首方,原来他也明白了父亲与李儒对话的含义。 皇甫嵩放下横吹,面色平和,对自己身边的独子交待道:“宗庙起火后,我就已经预感到会有这一步了,哭有何用?好在你们听我所言,没有参与进这漩涡里,我皇甫家尚不至于家口覆没,也算是万幸了。你且听我说吧,我死之后,朝局定然动荡,反董一事又起波澜,你与成英(皇甫郦)千万不要参与其中,否则大祸必然临头。 要多忍耐,不可有怨言和诽谤,尤其不要招惹贾诩,此人才能不逊色于我,好在未受董卓重用。若是董卓能平息大乱,必是此人的功劳。可若是董卓事败,你们立刻去投刘玄德与陈庭坚,刘玄德素怀鲲鹏之志,陈庭坚常有悬济之能,若将来有成就大事的,定然是他二人。” 他说了这些,马上又交代说:“我死后,你要多庇护你妹妹阿咒,若阿咒在射家过得不好,你就把她接回来,再找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对她好便是。” 最后交代的是:“家里存有五百石粮就够了,多的都散出去,财货够用即可,既要对自己善,也要对别人善,你对这个度把握的很好,我很放心,但是要好好把握家风,不要让下一代走了歪路。” 皇甫坚寿跪伏哭泣说:“他们并没有要您马上死啊,您为何要李儒晚上就来?” “早晚是死,长安还在戒严,何必让全城因我不得自由呢?”陈瑞聪的季汉彰武